《前程似锦》沐子医

27、第二十七章

　　童固安吃惊的往劲风源头看去，路疆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那上面并没有司空见惯的玩味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狠毒辣，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的表情，让人看的脊背发凉。

　　童固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想干什么，童固安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路疆几步走过去，一把拎起薛永飞的衣领，一拳头招呼在他脸上，顿时，薛永飞被打到的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紫了，并且飞速肿成了馒头。接着，路疆又拽过那个将童固安嘴角打破了的人，扳着那人的肩膀，用膝盖狠狠往他肚子上一顶，再往一旁使劲儿一掼，让他的背部撞上坚硬的水泥墙角，撞得那人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这小子是要下死手啊，见状，童固安也顾不得嘴角的血迹了，他慌忙上前，用手握住了路疆要抬起的那只手的手腕，轻声制止道：“好了路疆，别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的。”

　　“固……固安哥？”路疆原本打红了眼，五感都要缺失了，童固安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一下稀释了他过激的情绪，他气喘吁吁地转头看向童固安，眼里的怒气攸地一下敛去，剩下的全是担心和关切，“你没事吧？”

　　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摸童固安被打破的嘴角。

　　“没没，没事没事，”童固安匆忙躲过他的手，“大男人的，擦破点皮没什么，你先回座位吧，我帮着小远收拾一下。”

　　这句话一出口，他心里突然翻腾起一种异样的情绪。现在的自己怎么有点儿像……像是那种抛弃糟糠之妻的没良心的男人一样？

　　没有没有，毕竟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嘛，太腻歪了不太好。童固安一边搬起倒地的桌子椅子一边在为自己开脱。小孩儿嘛，回头再好好哄一哄就好了。

　　为什么要类比成糟糠之妻？还要哄一哄？在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童固安才真的意识到了问题。不知什么时候起，路疆在他心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他爷爷和刘成硬塞到手里的拖油瓶，他一步一步的，从日常的方方面面渗透进自己的身体，随着血液将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流向心脏。

　　“班长你回去歇歇吧，剩下的我们帮小远收拾就行。”下课铃打响，几个跟陈小远玩儿的比较好的女生把童固安替了下去。他随口应了一声，扭着打架时抻着了的韧带，呲牙咧嘴地往座位走去。

　　“童固安，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经过薛永飞座位时，一句低沉的威胁进到了童固安耳朵里。听罢，他鄙夷地看向薛永飞，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固安哥，你怎么才回来，”果不其然，回到座位后，童固安一眼就看到了支着下巴坐着的路疆，满脸都是撒娇般的怨怼，“我帮你打架打的手都红了。”

　　真是一人千面啊，童固安望着委屈的路疆哭笑不得。这位人畜无害的小公子，在十分钟之前刚揍扁了两个人，这话说出去谁能相信。

　　“行了，别在这儿逍遥自在了，”童固安拿过路疆红红的手轻轻揉着，“咱俩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啊？为什么这么……”路疆还没问完，教室左上角的大喇叭就哇啦起来了。

　　“一班！一班的童固安！路疆！薛永飞！……统统给我到级部主任室来！”

　　“看，我就说，”童固安气定神闲的，没有一点儿被点名的慌乱，甚至还拿起了水杯，“多喝点儿水，咱那个级部主任屁话特别多。”

　　“早自习是干什么的！啊？你们给我说，早自习是干什么的！早晨的时间那么宝贵，是给你们用来打架的？我教书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如此没脸没皮的学生！不仅浪费自己的时间，还浪费别人的学习时间！有你们这样的学生，真是我们二十二中的悲哀！”秃顶的级部主任似乎有发不完的火，他大声训斥着面前几个比他还高的学生，圆滚滚的肚子也随着他说话的频率颤抖着，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别理他，他对每一个来办公室的学生都这么说，”出了门，童固安总算是放下了方才伪装的严肃，表情恢复了以往的灵动，“来吧，下一趟是咱们老班办公室。”

　　教学楼一楼，刘成办公室内，几句似有若无的交谈从打开的窗户里溜出来。

　　“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儿。”刘成依旧是一副倦怠的样子，他懒懒地躺在皮质办公椅上，手里百无聊赖地转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就像是在听别班的八卦一样。

　　刘成向来喜欢将两边儿学生分开审，这童固安是知道的。他也不打算隐瞒，一股脑儿的就把今天早晨的事儿全倒了出来。

　　“干的漂亮啊童固安，”刘成声音懒懒的，赞赏却是发自内心，“就是以后打人啊，要注意分寸，别打能让人看出来的地方。”

　　“老师，您误会了，动手的其实是我，”刘成正跟童固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旁的路疆突然插了进来，“那些人都是我揍的。”

　　闻言，童固安瞪大了眼睛，他震惊地转过头，只见路疆站的笔直地站在那里，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好好好，我姑且信你这句话，”刘成左手抓起桌上的瓜子，右手朝他们摆了摆，“行了行了，这次就这样了，薛永飞他们也没打算真拽着这些伤不放，你们就好好遵守规矩，一起回家反省一星期去吧。”

　　“就是又要辛苦我这把老骨头，每天爬四楼去盯早读喽。”

　　至此，这场冲突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两人回去收拾好书包之后，就伴着第一节的上课铃出了教学楼。春末的天气真的非常好，不冷不热，晴空万里，再加上学校里绽放着的花儿散发出的浓郁香味，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固安哥，我们走着回去吧，”从车棚里出来之后，路疆突然提了个要求，“今天早上的事儿，我还是没太想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童固安笑着问，“既然咱们走着回去，正好让你问个清楚。”

　　于是乎，两人就在沐浴着暖暖的朝阳，推着自行车出了校园。童固安眯着眼睛望了望清澈的天，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一股安心感竟油然而生。

　　“固安哥，你到底为什么要因为陈小远把这件事儿闹那么大，”路疆干净的声线传入童固安耳朵里，把他从幻想里拉了出来，“以你的手段，完全可以大事化了的，而且你根本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我实在找不出你这么做的原因。”

　　沉吟片刻，童固安向路疆歪了歪头，笑了：“路疆，你看我这副样子，像不像被校园霸凌过的人？”

　　“校园霸凌？”听到这四个字，路疆惊得目眦欲裂，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童固安这么优秀的人，竟然还会遭受校园霸凌这样的事儿。

　　“是啊，校园霸凌，”路疆的表情全被童固安看进眼里，“是不是很难想到，不仅是你没想到，我身边的所有人，除了那些霸凌者，其他人都想不到。”

　　“我小学的时候，家长会一直是爷爷来开，久而久之就被一些坏小子盯上了。他们整天骂我没爹娘，朝我扔石头，扔土块，那时候我每天都会被他们堵到校门口，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抢走不说，还会挨上一顿暴打。当时还小，被威胁了就真的不敢告诉老师家长，靠着自己一个人咬牙撑了整整两年。直到后来我学会了还手，我跟他们狠狠打了一架，然后直接挂着一脸的彩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再后来，我才变成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副模样。”

　　“然而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被霸凌的孩子都能像我一样挺过来，站起来，他们更多的是选择隐忍，在沉默中痛苦，在沉默中消亡，”说到这儿，童固安褪去了原本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严肃一点点爬满他的脸，“所以啊，这次并不是因为我一时心血来潮，恰恰相反，像那样的霸凌，我从小时候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我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所以我才会一反常态的去维护陈小远，哪怕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也比束手旁观，看着他被凌辱强。”

　　已受世间苦，更愿此苦他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