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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觅封侯 ...


  •   出乎意料的是,官员念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许川穹。倒不是对许川穹的能力有所质疑,只是在异乡,能听见自己同乡的名字,难免有些许感慨。

      随着官员念出的名字越来越多,方孝义心中渐渐涌起不安。

      这样下去的话,他的名次也太低了一些,有些超出他自己心里的最低估计。

      他看见人群里面有掩面喜极而泣的混乱,只看见人们的嘴嗡动着。然而他听不见人群的嘈杂,仿佛世界都在安静的等待着官吏的一个又一个名字的揭晓。

      “庵平县孟吉长——”

      “砰砰砰——恭喜各位大人......”

      “是我家少爷!恭喜少爷!恭喜少爷!”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又引起了一番欢呼雀跃的闹动,一群灰衣小厮欢欢喜喜地向旁边撒糖,“恭喜老爷!恭喜老夫人!恭喜少爷!”

      方孝义这下彻底愣住了。

      这就结束了?这是......没有他吗?

      周遭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嘈杂的混乱像是刚刚才迸发出来一样,一瞬间挤满了方孝义的耳朵,只将他的脑袋挤的疼。

      “没有了吗?”方孝义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抓住身边的一个人问道:“是没有了吗?就这么多?”

      “是是是!就这些!放开我我家摊还没收呢!”被拉住的人拍开了方孝义的手往外走去,“哪个没中举的倒霉蛋,抓得老子一身晦气!”

      渐渐的人都散去了,方孝义走上前去看着红榜,将红榜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

      “没有我。”他抿了抿唇,心里说道,“我落榜了。”

      茫然无助和彻骨的寒意后知后觉的涌上来。他没有考上,这可怎么办?这一趟已经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了,还有村子里面的帮扶。种种厚望于身,可是他却还是没有考上。原先考虑到的所有的计划都在考上之后。只这一下,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先回去吧。上次说没考上的人三天后登船回去。等回去了再想吧。”

      方孝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突然的情况让他无所适从了。只能无意识的向住处走去。

      *

      已经是最后第三批发船的了,从一早上第一批船只发出去开始,他就等在这儿了,可还是没有看到自己该登的那艘船。

      眼看着天渐渐暗下去,方孝义无法,只能拿着行李,来到一个伙计面前拱手问道:“这位兄弟,请问这止霞县的船什么时候发?”

      伙计打量了他一眼,心里琢磨这个年轻人看着也是个一表人才的样子,怎么跟那些毛头小伙子一样,尽干赶错时间这种事情呢。

      手里一边收着绳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止霞县?昨儿个就走了吧?虎子!止霞县是昨天黑灯瞎火要走的那个船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非得晚上发船,说是挨个去通知了人呢。尽折腾我们这些卖力气的!”看见了伙计身边的方孝义,“怎么?没通知你?”

      “没有。”方孝义望着变暗的天色,这几日强行压下的疲倦卷土重来,浩浩荡荡的几乎击垮了他。

      “近日还有去止霞县的船吗?”方孝义强打起精神问道。

      “这个嘛。”那个伙计龇着牙抽了口气,“应该没了吧,你也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经商的好地方,船都不往那过的。要是你急的话,啧,自己包一个船也不是不能走是吧?”

      方孝义看着老板还要和他侃大山的样子,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匆匆告辞走了。

      “是周知府。”方孝义想到,他想趁着这次,永远的整垮他。去年的事情不仅没有结束,一直一直再这儿等着他呢。

      无奈,客栈已经退了。码头旁边的房间又实在是贵的很。就这么走到之前住的地方吧,其实也不用多久。但是方孝义实在是不想了。

      他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愁的脑袋涨疼,这几天努力维持的镇定冷静在此时此刻濒临全然的奔溃,尚有的一丝坚韧死死的抵着最后的防线,使他不会甩下包裹,坐在路边。

      “是我没考上才这样的。”他宽慰自己想使发生的一切都能不沾满不公与恶毒。

      “是我的原因,如果我一次及第了,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说到底,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

      六个月后

      那天,方孝义找了一个茶馆,进去要了杯凉茶。茶馆的老板也是个随性的人,听说是自己娘子怀孕了,直接扔下了店带夫人去找了大夫,留下方孝义和一只死皮耷眼的老狗对着做了一个晚上。

      一晚上,方孝义就做好了决定。

      回不去,方孝义索性就不急着回家的事。他租了边郊一个极其便宜的客家的屋子。继续持着“玮峨先生”的名号,写话本谋生。

      当初本以为只是一时的用处,谁能想到居然真的阴差阳错的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后来寄回去给花惠惠的信件有了回复,他拿着信件思索了好几宿,决定就按照夫人所说的,留在京城备考。

      方孝义在当初千里迢迢的赶考时,放心不下将书全部带着,当时还觉着自己多此一举,过于小心谨慎。现在只觉得可能是命运早有安排。

      只是这留在京中,对于他而言自然净是些好处。他可以安安心心的温书,没有家务是来烦扰。书本上的东西他自觉已经全然掌握,文章写的也好,回到家里也不知该如何提升自己了。在京城,时常有瀚文院的学士摆文谈会,上次他去参加了一次,虽不至于受益匪浅,但也有很大的收获。

      况且,这一趟,有些变化在不知名的地方。

      首当其冲的,他的心确实大了。

      来之前,他虽然知道京城好,但究竟是怎样的好?究竟是什么样的繁华?他并无想象。

      偶有闲暇可以有心思辗转反侧的时候,也会想,他们,书中那些留在京城屡不中第的文人,那些怀才不遇还在京城等待的人,想他们的选择,想自己的选择,真的值得吗?他们就在那个名为“长安”的地方耗费了一生。如此不顾自己的家人,也让家里一贫如洗,为他负担很多年。

      现在回想过去,那个时候哪里是不会想,只是他窝在村子的一座破草房里,繁华荣景都是纸上虚言,用什么想。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是同时,他的安心环境,也就意味着家里面妻子的劳苦。他在家里面的时候尚且忙不过来,更何况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时,该是多么的艰难不难想象。

      这也是他下不了决定的一个原因。

      但若不是先生的信也让他留在京中,并表示会照顾好他的妻女,他还是不能安心留在京城。

      如此过了六个月,寒冬也如期而至。

      花惠惠的包裹是两个月前,一个包裹送到了驿站,有人通知是方孝义去取。他到了后才发觉是好大几捆的东西。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全部搬回客栈里去。花惠惠将他一年四季要穿的衣服都寄了过来,还由缝在袄子里面的铜板,修补衣服的针线......细细碎碎无一不足。

      平日里他就在租的屋子里温书,每三日将手头的话本寄给茶馆。

      要准备考试,就不能分散太多精力在别处。收入微薄,总也不太还够用的样子,但也这么不够着过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流失,“玮峨先生”的名号渐渐的居然也打了出去,有更多的茶馆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够多接几个活。开始他也被开的价格和铜板握在手里的感觉迷惑了。接了五个本子以至于一个月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写话本。直到月末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将能推脱的都给推了,专心过着以往的日子:每日温书,写文章,参加大家的文谈会,以及,晚上开窗借点月光写话本。

      如此,两年过去。

      *

      “这个文章是谁写的,你让人去打探打探。”

      “是,大人。”一个穿着不凡的人应下,接过大人手里面的卷册,将沏好的茶敬了上去,“能得大人青眼,这位公子也是有福气啊。这人必然是不难找的,只是找着了,大人怎么安排呢?”

      “你安排着,能收门客自然是最好。咏梅多佳作,但这怕是我近三年看过最好的了。最重要的是,他这下笔,有写青文的影子,如若好好引导,正是我们需要的一个好苗子。这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国子监祭酒谭大人前段时间的百酒宴上。”

      坐在上位的人点桌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底下的管家:“这个人你别声张你速速去找来,找到了立刻通知我。记得别让旁的人知道了。”

      *

      方孝义被带进胡府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但是他还是强行使自己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什么差别。镇定地坐在会客堂中等待着当朝丞相胡承的到来。

      “方公子久等了。”一个身着暗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虽然人看着瘦,厚重的衣服穿在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却并不显得垮。一进门,方孝义就感受到了这种上位者不怒自威,让人凌然而不敢侵犯的气势。

      “此番贸然叨扰方公子,是以本官看到了方公子的那篇《梅美人》,如获至宝,实在是等不及想和方公子交流一番。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阿海,带上来。”胡丞相开口的说道。出乎方孝义意料的是,丞相的嗓音不是他以为的厚重,而是温润带着些沙哑,让人一听就想安静下来,然后信服他。

      管家挥了挥手,两个小厮捧着一个装裱好的文章走了到方孝义面前。方孝义定睛一看,这上面誊写的,不是他的《梅美人》是谁?

      “这文章我是着实喜欢,特地誊写了一份,准备挂在书房中,让门人的人见了也好好的悟一悟。”胡承语气沉稳带笑的看向两个小厮捧着的字,又看向了方孝义。

      “能得到大人青眼,此乃小生之幸。大人此番厚爱实在是让小生惶恐。”方孝义站起来拱手回答,这番情景确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

      ......

      一个下午,胡承就这篇文章开和方孝义谈论。开始方孝义还颇为拘谨,渐渐的也被引着轻松了很多,不知不觉间,管家踏进门来知会道:“老爷,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没与方公子探讨之前,本官以为自己已经看懂了这篇文章,还感慨这是三年内读过之最佳。今日邀方公子一同探讨,方才知晓自己先前的见解是如此的不全面。果然只有和作者本人讨论,才能全然了解。只是不知道方公子虽然人未入朝,虽然有些对朝堂的见解还是稚嫩,却也是看透了一些本质所在。甚是难得。本官有些想知道,方公子后面有何打算?”

      “大人过誉了。”方孝义知道自己那点儿观点在一位久居官场的大人面前纯属是班门弄斧,如果真的以为自己是有他人不及之材,才是不识抬举,“大抵还是会参加明年的科考吧。”

      方孝义无奈的笑了笑,“才疏学浅,两年前落榜了。”

      “那不知,方公子有没有意愿拜本官为师。你不仅文姿卓越,而且对事务的见解本官很是欣赏。就是不知道方公子有没有别的打算了。”

      这下真的让方孝义吃惊了。

      右相将他召来问文章,他只当是当朝官员的那一点意趣。官运畅达的人因为喜欢一幅画,一篇文章,千方百计寻找作者来商讨的事情,从古至今都不算少见的事情。

      方孝义的文章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些官员也起过招了当门客的念头,但都被婉拒。这一次被右相邀请,方孝义幸有荣嫣,但是却不做他想。

      “能入大人门下,实在是小生梦中不可及之幸,怎会推脱!”心中很是一番惊涛骇浪的惊讶,也没耽搁,直接就应下了。

      “好!很好!明日,本官带你去见见你的两个师兄,他们......”

      “老爷,大理寺少卿许大人求见。现已在偏殿候着了。”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么,学生先走了。”方孝义听见管家的通报,怕耽误了事情。

      “这许大人是去年的状元郎,上个月刚刚和吏部尚书家的嫡五女定了婚事。不知你听说过他没有。”

      “许大人和学生是同乡。其实在之前还是有过不少交到的。相互也有所了解。”

      “这许大人是止霞县的人,你也是。如此说来,竟是故友重逢了!”胡承没想到这两人间还有这层渊源在里面,很是诧异,“只是这几日朝里面的事有些繁杂扰乱,此次怕不是给你们相聚的时候。今日也晚了,待会也该备饭菜了。你先吃完再走,明天记得来找我。”

      方孝义也不推辞,接受了刚刚拜的师父的温情。拜辞离开了。

      看着方孝义离开。管家推门进来了,手里面还提着一个食盏。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里面的冲天苦气:“大人先把药喝了,歇歇再见许大人吧。”

      屋内灯火常年亮着,四面通明,只有上面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是唯一一抹暗色。他分明是在放松的歇着,却像将刚才提在手里高高挂着的威压感全部放下了似的,整个屋子都蒙着重重的压力:“两年前落榜,按道理是有人通知他入国子监,在排云书院住的。为什么不仅他毫不知情,连瀚文院都能没有这个人的信息。去查。要往前查。仔细些。”

      说着他将药几口喝了下去,利落又不失举手投足间的规矩:“去叫许大人来吧,已经失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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