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因素》写判

32、第 32 章

　　大概是孩子越想越难过，一直到医院都没能让泪水停下，期间司如语一直紧紧的抱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唐璟昱听着自后方传来的姑娘小声且短促的吸气声，知道对方是在努力忍着泪意，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他和阎霄。

　　下了车以后，司如语拉着男孩道了谢，和唐璟昱他们就此道别。
　　唐璟昱望着眼前母子俩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自觉的眉心微蹙，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帮下去。
　　毕竟这种情况需要当事人自己想要逃离现状，并为此而努力抗争才行。
　　只有这样他们这些外人才能适当的给予一些微薄的帮助，不然的话他们根本无权插手这些家务事。

　　但是在看到季君灏泪眼婆娑回望过来的一瞬间，他心脏莫名一颤，心底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无力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唐璟昱缓缓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身侧的安全带卡扣被人“喀”一声按开。
　　他应声回首，正巧看到阎霄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也解开了。对方动作利落，一转眼便推开车门下了车，走至副驾驶这一侧，手腕一动，将车门拉了开来。
　　而后阎霄手臂一抬，将胳膊搭在了车门顶上，弯腰看着车内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搞得有些懵的唐璟昱，笑道：“糖老师这是想我补回领结婚证那天没有亲自给你打开车门，然后恭敬的请你下车的遗憾吗？”

　　方才复杂犹豫的情绪转瞬便被这人一系列的操作给一扫而空，唐璟昱下了车，看向站在一旁的阎霄，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阎先生。”
　　阎霄道：“那就是这么——”

　　还不待对方说完，唐璟昱便打断道：“也没有这么想过。”
　　毕竟对方只说个开头他就已经知道后半句话是什么了。

　　阎霄被这人逗得轻笑一声，道：“我也很好猜？”
　　这下真是风水轮流转，唐璟昱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眸子直直望进了阎霄的眼底，他道：“有时候的确很好猜，可能是跟你互呛多了知道你噎我的习惯。”
　　“我噎你？”阎霄意外的挑了下眉，看那表情就好像是他听错了一般，他道：“不都是你噎我么。”

　　唐璟昱：……？
　　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且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

　　·

　　司如语望着眼前格外熟悉的医院大楼正门，果然还是后悔将季君灏也一块带来了。
　　她或许在来之前就该把季君灏送到晨晨家里，等整体检查完并把家里那一片狼藉收拾好之后再去接他的。
　　可是看着季君灏那乞求的神色，她怎么也忍不下心把男孩留在他不想待的地方。

　　结果就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了，她既不想带着季君灏一块进去听医生说她的伤势情况，也不能留季君灏一个人在外面等她，哪怕是问诊室的门外也不行。
　　要不然再找她的朋友像上回一样带季君灏去别处转转？可是朋友家里在前不久刚出了些状况，一时半会可能也没有时间来帮她看一下孩子。

　　身边行人三三两两的与她们擦肩而过，只有她和季君灏站在原地踌躇着，跟这些人划分出了明显的界限，好似与这里格格不入。
　　耳道内尖锐的耳鸣声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过，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紧接着涌上来的，就是不知所措和深深的无力感。
　　将人毫不犹豫的拖拽进深渊，不受控制的难过。

　　司如语沉思着，掌心渐渐冒出一层薄汗，她捏了捏握在手里的小手，最终还是动摇了。
　　果然还是……不进去了，直接带着季君灏去饭店吃顿饭然后回去吧。

　　她这样想着，扭头看向了身侧的孩子，轻声问道：“君灏，妈妈带你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季君灏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小小的眉毛也因为担忧而拧了起来，他问道：“妈妈不进去看医生吗？”
　　真不知道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总是把眉头皱的像个大人一样。

　　“妈妈先带宝宝去吃饭，等之后再……”

　　“司姑娘。”

　　司如语闻声回首，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唐璟昱和阎霄两人。
　　她疑惑道：“你们怎么……”

　　“我和阎先生想着你一个人带着季君灏应该不太方便进去检查，”唐璟昱说着，低头看了一眼一边拉着司如语，一边默不作声小迈一步抓住了他手的男孩，继续道：“然后我们就自作主张的过来了，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他说着，又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毕竟已经答应过季君灏了。”

　　司如语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这份来自他人的好意，但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道了谢，在唐璟昱和阎霄的陪同下，拉着季君灏进了医院。
　　大厅内的人不是很多，司如语快速挂完了号，和唐璟昱他们一块上了楼。

　　刚一到达目标楼层，季君灏便自己松开了拉着妈妈的手，转身拽住了唐璟昱的衣服，而后他抬起黑亮亮的眸子，对着司如语奶声奶气的安慰道：“妈妈快去看医生吧，现在有哥哥陪着我，妈妈就不用担心我丢了吧。”
　　像个小大人一样。

　　一旁的司如语压根没想到季君灏会对她说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唐璟昱半蹲下身，与季君灏平视着，而后他抬手指向了站在他身边的阎霄，问道：“让这位……哥哥陪你可以吗？”他说着，把男孩的小手递了过去，“先让他带你玩儿。”
　　季君灏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接受了，格外乖巧的任由阎霄拉着他，说道：“那哥哥你陪我妈妈去看医生好不好。”
　　唐璟昱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应道：“好，你先和这位阎哥哥玩一会儿，哥哥去陪你妈妈检查一下身体，过会儿就来找你们。”
　　“嗯！”

　　一直到阎霄带着季君灏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司如语才轻声道：“谢谢。”
　　唐璟昱摇了摇头，“不用谢我们的，司姑娘。”

　　司如语腼腆的笑了一下，回道：“可是除了谢谢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话语可以用来表达我的感激了。”
　　她说着，扭头望向了不远处的问诊室，道：“那我就先去——”

　　“抱歉司姑娘，”唐璟昱道：“我们可以稍稍聊一下吗。”
　　毕竟阎霄专门带着季君灏到另一头就是为了方便他和司如语稍微谈一下的。

　　“嗯？”司如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思索了几秒，而后才道：“好。”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公共座椅前坐了下来。
　　“我这样可能有些直接，”唐璟昱又看了一眼司如语脸上没有被掩盖住的伤痕，眉心微蹙，道：“你的那些伤，是……季君灏的父亲造成的吗。”
　　“…………”司如语沉默良久，才道：“嗯。”
　　唐璟昱道：“介意和我说说吗，想说什么都好，我听着。”
　　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好在沉默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司如语抿了抿干涩的唇，开口了。
　　“其实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这样坦诚的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拉出来讲给他人还是头一遭，她莫名的有些难以启齿，顿了几秒，才接道：“……我跟他认识的也挺早了，你看我的年龄大概也能猜出来，当时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大概也是因为年轻吧，那会觉得余生非他不可，也早早的有了季君灏……”
　　“其实当时刚知道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天使在自己身体里时，我还是挺慌乱的，明明心里也相当的激动，却还是怕的要命。那个时候真的很矛盾，先是为我和他有了爱情的结晶而欢喜，而后却又为这个孩子而担忧。”
　　“怕孩子的爸爸不想负责，怕他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舍弃掉这个小生命。虽说君灏的到来完全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可我还是不舍得失去他。”
　　“但是季鸿易他……和我看到的或是知道的一些不太好的男人不一样，他说他会负责的，他会更加更加努力给我和君灏好的生活，他说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小天使那我们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他来，也跟我商量着何时结婚。”
　　“我当时真的，真的觉得这辈子可以遇见他是我最大的幸福。”

　　司如语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而后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唐璟昱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相当难过的表情。

　　“结婚后我们也确实很幸福，他对君灏非常好，哪怕是现在也没变过。”
　　“但是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非常易怒，大概是工作上有些不如意吧，在季君灏两岁的时候，他因为工作上的事在家里大发雷霆，生气发泄的过程中不小心打到了我。”
　　“其实当时真的就是不小心，他也立马跟我道了歉，后面好几天他都为了弥补这一个不小心的举动，给我买了好多东西。虽然我跟他说不用买这些，我知道你只是不小心，打到我不是你的本意，但他还是执意要买那些物品来补偿我。我当时真的天真的以为他会和那些家暴的人不一样，以为他反省过后会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再也不会这样了。”

　　“可现实就是现实，哪有那么多童话的美满。”
　　“我早该想到暴力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也无法挽回了。”

　　“后来他拿我撒气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然后我们就陷入了一场死循环。”
　　“暴怒，动手，认错，补偿。一遍又一遍。”
　　“他现在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从来不会在君灏面前动手吧。从最初动手起，他就从未在君灏面前打过我，大多数时候他只会在君灏在幼儿园的时候动手，又或是压抑着动手的欲望，把君灏支开之后再打我。”
　　“就像今早一样，我听见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和人赔不是，于是早早叮嘱君灏去朋友家玩，他在君灏出门前一直都收敛着，直到君灏离开了以后才爆发。”

　　司如语自嘲的笑了一下，道：“很可笑的是，这是他现在仅剩的唯一一个优点了。”
　　“真不知道当初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这就是世事难料吧。”

　　唐璟昱眉心微蹙，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眼里写满了难过，他问道：“你有想过和他分开吗。”
　　司如语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笑，“我想过，甚至之前还留了他动手打我的视频证据，可最终还是没能用上。说是懦弱也好，说是为了孩子也罢，我总是无法下定决心真的跟他离婚，更何况君灏还那么小。”
　　她长吁一口气，道：“他对君灏一直都很好，孩子还太小，什么都不明白，我实在是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和他离婚，那之后该怎么和君灏说以后妈妈和爸爸再也不会见面了。毕竟对于君灏来说，爸爸对他一直都很好，爱着他，宠着他，和妈妈一样，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但是我觉得，”唐璟昱轻声道：“季君灏应该比你想的还要成熟一些，司姑娘。”
　　“可是他……”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季君灏的想法呢，你无法下定决心和他离婚是觉得君灏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在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就将他心目中幸福美好的家庭撕碎是极为残忍的。”
　　“但是司姑娘，”唐璟昱道：“其实季君灏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