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爱》荼蘼十三

4、绝症

　　“晨曦，”解决完垃圾，蒲名荔的心情十分明朗，叫她名字的声音都透着温柔，“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定要让赵夫人看到，账单也别忘了给赵家送去。”

　　“哦对，还有这张地毯的发票也别忘了。”

　　招待客人本来就不是她的事，她没跟他们要服务费已经很客气了，总不能再让她这酒吧赔钱做买卖吧。

　　栾晨曦跟着她这么多年，做多了这种事，早就得心应手，直接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蒲名荔这才腾出时间，装模作样的朝程桓哭诉，“老公，我这人心软，赵小姐一个女孩子，哪喝的完那么多酒，所以自作主张改了你的要求，老公你不会跟我生气的，嗯？”

　　说是哭诉，却不过是嗓音放软了些，语气娇娇的讨饶，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无非是在外人面前，全了他的面子罢了。

　　程桓却不领情，“以蒲家的实力，应该不需要你再说一些违心的话讨好别人了吧。”

　　蒲名荔笑意微僵，“我认为在外维护丈夫的脸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维护对方的脸面，就意味着要放低自己的姿态吗？”程桓好像非要揪着这件事讨论出个结果。

　　蒲名荔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从小到大，她接触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白送的脸面没人不要，白给的台阶没人不下，刨根问底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凡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要么是些小门小户升起来的暴发户，要么是如赵卓一般被家里惯废了的废物。

　　像程桓这种大家族出身，又靠着自己的能力收服整个企业的精英，不该这样的。

　　蒲名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挑眉，“这种事我们可以回家慢慢讨论，嗯？”

　　程桓也看出她此刻笑意勉强，堪堪止住话题，“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跟你说。”

　　蒲名荔心累地捏了捏眉心，连招呼都懒得打，转身朝包厢外走去。

　　她是自己开车来的，程桓同样，但临走的时候，她把车钥匙留给了栾晨曦，干脆跟着程桓上了他的车。

　　两人婚后少有交集，真算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坐他的副驾。

　　刚一上车，她妈妈仇玉妍就打了电话过来。

　　赵卓说他是应了仇玉妍的邀约来到这，她一点都没怀疑。

　　她跟赵卓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如果没有仇玉妍在背后给他撑腰，他就算再蠢，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她的地盘挑事。

　　刚刚她一直盯在那儿，没人敢擅自乱动，她这才刚离开，仇玉妍那边就已经接到了消息要来兴师问罪了。

　　蒲名荔想都不想地直接挂断，而后利落关机。

　　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并不想听仇玉妍说那些惹人烦的屁话。

　　然而几分钟后，程桓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蒲名荔可以随心情挂断仇玉妍的电话，程桓却不可以，他瞥了一眼蒲名荔的神情，见她只是歪着头漠然凝着窗外，并没有格外抵触的情绪，这才接通了电话。

　　“小程啊，蒲名荔现在在你身边吗？”

　　听到她对二人的称呼差别，蒲名荔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伸手拿过程桓的手机，断了跟车机的蓝牙连接后，贴到耳边冷声回答：“我在，有什么事。”

　　“你这周回来一趟吧。”知道手机那头换了人，仇玉妍的态度瞬间冷了下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回来就行。”

　　蒲名荔食指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我很忙，有事直说。”

　　大概从她的态度判断出，程桓暂时听不到二人的对话，仇玉妍的声音锐利了许多，“你忙？你既然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去酒吧找赵家人的麻烦！”

　　“我好心好意帮你拉拢客人，你就在外面给我丢人？”

　　“我谢谢你的好心好意，确实让我比平时多挣了不少钱。”

　　“蒲名荔！”仇玉妍尖叫一声，“我平日里营造你的名声废了多少心力，你怎么能把你那些恶心的劣根展现在外面！”

　　蒲名荔抿着唇沉默了几秒，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爸爸知道你最近在跟赵家人接触吗？”

　　仇玉妍愣了一会，“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蒲名荔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好像蛮久没有给爸爸打电话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爸爸有说想我了吗？要不一会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蒲名荔？”仇玉妍的嚣张气焰敛下，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恢复了高高在上的优雅语气，“荔枝，你知道什么了？”

　　“啊……”蒲名荔垂下眼睫，像是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爸爸没时间的话就算了，等爸爸有时间了，妈你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就算没接通都没关系的，”蒲名荔忽然勾起唇，轻声笑了起来，“只要看到妈妈的电话，我就知道爸爸忙完了，一定会给爸爸打电话的。”

　　话刚说完，那头忽然挂断了电话，耳边也随之响起阵阵忙音。

　　她依旧是在笑着，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实在不算乐观。

　　之前还固执的仿佛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四个字的男人此刻却并没有多问，见她将手机放回原位后，便收回了视线，认真开着车。

　　蒲名荔闭了闭眼睛，疲惫的靠向椅背。

　　-
　　回到家，蒲名荔径直去了浴室。

　　在酒吧包厢里，各种恶心人的味道仿佛要钻进她毛孔里，连带着今天穿的衣服都让她感到格外嫌弃。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桓正抱臂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他身前的茶几上摆了几张薄薄的A4纸。

　　“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蒲名荔拢了拢还有些湿的长发，坐到了他对面。

　　程桓坐直身子，将面前茶几上的报告推向她，“你可以先看看。”

　　蒲名荔觉得自己左眼皮似乎轻轻跳了一下。

　　她接过报告，粗略扫了一眼，前面都是些很专业的体检数据报告，她看不太懂，索性直接翻到最后去看医生给出的结论。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抬头去望他的神情，可他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静静看着她，让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对这个病症了解得不够深入，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是我印象里的那种，白血病吗？”她很严谨的多问了一句。

　　程桓淡然颔首，“是。”

　　蒲名荔揉了揉鼻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担心，”程桓主动开口，“我会拟定好离婚协议，该给你的都会给。程家那边我也会处理好，不会影响你日后生活。”

　　他低垂着眉眼，并没有看她，目光似乎并没有凝聚，散散望着虚空，周身像是裹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情绪。

　　她忽然想起，要是程家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不仅不会有丝毫的哀痛，甚至恨不得想办个party举家同庆。

　　应该没有人在乎他得了这种病会不会害怕，也没人在乎生命尽头时他会不会因病痛而痛苦。

　　优渥的家世和数之不尽的家财在某些时候，根本比不上家人的贴心呵护。

　　蒲名荔抿紧了唇，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又开始跳了，并且一下比一下跳动的更加蓬勃。

　　“不。”一些念头在脑海里翻腾又翻腾后，她忽然坚定出声，“我不离婚。”

　　程桓抬头看向他，眉心微拧，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程家比你想象中更加复杂，如果我走了，没有办法保你周全。”

　　他的顾虑是蒲名荔没有想到的。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对。

　　在外人眼里，蒲家人口结构简单，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觊觎家产的亲戚，且蒲军盛跟仇玉妍夫妻恩爱，两人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膝下仅有一女也培养的落落大方，声名在外。
　　在这种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自然想象不到还会有程家那种，为了财产连至亲都能痛下杀手的人。

　　但这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两年前她刚回国的时候，还是跟程家人有过短暂交集的，虽说不至于像赵卓一样纨绔无能，但也绝对没有资格碰瓷程桓这种能力的人。

　　就算将来程桓没有谋划好后路后就没了，凭程家那几个只能勉强算有些小聪明的后辈，怕是直到被蒲茗荔玩死都不知道敌人是谁。
　　她跟程桓可不一样，程桓手段是狠，但也直接，做了就是做了，从不遮遮掩掩，就是要让旁人知道是谁做的，咬牙切齿的去恨他。
　　而她则更像一只狐狸，只想躲在暗处悄无声息的操纵，要让她的敌人死到临头都不知道箭到底是从哪射的，要让他们恨都只能恨老天不公、恨时运不济。

　　“老公，你放心吧。”蒲名荔挪到他身侧坐下，握住他微凉的大手，目光坚定，“我一定会陪着你战胜病魔，也一定会保护好你我，不会受程家其他人欺压的。”

　　她的手小巧柔软，温温热热的，同他的哪里都不一样。
　　程桓有一瞬被蛊惑的感觉。
　　沉默良久后，终是妥协般点了点头。

　　他一个将死之人，所能谋取之物已然少之又少，身外之物从来死不带去，所以不管她是为了什么选择留下来站在他身边，只要她不会转头去选择程家其他人，他都可以去满足她的图谋。

　　大不了日后他多做些谋划，彻底将程家的隐患解决干净，为她铺出一条毫无阻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