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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03 ...

  •   程露有轻微的脸盲。

      称不上病症,只是对于不重要的人,她的记忆腾不出多余位置,比如对于曾经短暂同级同班过的沈时白,她想不起只言片语。

      在闻礼的那学期,因为出国、逃离程家,她的生活难免陷入略浑噩的境地,事实上除了陪同转学的周臣,程露对那里没有更多的印象。

      幸好,沈时白也不记得她。

      初次见面的晚宴上,他举着酒杯与程老爷子谈笑风生,言谈举止松然有礼,程露的出现于他而言,是须臾惊艳后的稀松平常。
      擎着儒雅的笑等程老爷子介绍过后,他朝她伸出手,得体而疏离——“程小姐,幸会。”

      嗓音同样稀松平常。

      平常也好,若这么久以来,只由沈时白早早认出她来,而她现在才后知后觉,未免显得她略呆、也失礼。

      程露不在合照中,也不打算去认那自己都记不起的同学身份,将照片重新放回文件夹,而后便一并收进办公桌抽屉。

      今天烈日缺席,窗外天色晦暗,厚重云层聚集在城市林立的摩天大楼上空,仿佛随时准备酝酿一场雨。
      之前答应冯老师过几天回程家,程露临走交代助理几句,赶在高峰车流到来前离开了公司。

      程家别墅位于深城南边的半山园林,车开进墅区时,雨滴终于噼里啪啦落在挡风玻璃上,闷热在苍绿中升腾起薄雾。

      轿车靠停,佣人打伞上前来接,身体遮挡住视线,以至程露下车时,没来得及看到远处雨幕中停着的另两辆车。

      “先生太太,小姐回来了。”

      佣人站在门厅收伞,声音传到正厅,冯老师笑容满面,抱着猫儿走出来几步,“露露,今天下这么大雨,怎么还回来了?”

      “回来看看我爸,他还好吧?”

      “好着呢,喏,家里来客人了,在那边呢,你去看看。”冯老师挑着细细的眉毛朝会客厅示意,语调里隐约含笑。

      程露放下包,指尖点点猫咪的粉鼻头,走进去稍抬眼,就看到会客沙发上的程老爷子的背影,以及两侧沙发,相对而坐的两个年轻男人。

      沈时白居左,周臣在右。

      不知他们究竟是谁先来后到,总之当门厅响起女人清婉的嗓音时,两人就齐齐调转了目光看向这边。

      沈时白的神情一贯疏离,他靠着沙发姿态慵然,只目光交汇,算作与程露打过招呼。
      而周臣面对程老爷子,微躬着背手肘撑膝,在抬头看到程露的那一刻,他眼里情绪万千,开口略带沉闷叫她:“露露……”

      程露显然没料到一回来就撞见这幅境地。

      脸上笑容停住片刻,她重新在唇角牵起妥帖的弧度,“原来家里今天这么热闹,爸、沈总,你们慢慢聊,我先失陪了。”

      自知还没有练就梁希那番——泰山崩于前也仍旧风轻云淡的本事,她不肯留在凝滞的空气中被闷热包裹,索性回避。

      周臣回来,冯老师没有见她欢喜,不放心的唤,“露露,再过半小时记得下来吃晚饭啊。”

      冯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程露哪怕与她不亲近,也讨厌不起来,微笑点头,“这天气闷热潮湿得厉害,我去换身衣服。”

      冯老师转头又看周臣眉宇间黯淡,心里更添几分疑惑。

      程露与周臣分手,家中只程老爷子知晓,但也仅仅只是知晓而已,其中原因程露只说不合适,不愿意多余谈论。

      老爷子原先还以为是周臣变心,气得打电话给周父,严肃地跟老朋友发过一通脾气,结果周父也是云里雾里,导致他那脾气都发的颇有几分憋屈。
      直到今天周臣上门,老爷子才又发现,两人之间,似乎并不止变心那么简单。

      只是碍于沈时白在场,且沈时白是应邀上门,周臣才是中途拜访,老爷子不好当场发作,刚好与两个后辈边谈话,边审视他们。

      两个年轻人的优秀毋庸置疑,老爷子谈不上更偏向谁。

      沈时白是后来者,比不得周臣二十多年的熟悉,但老爷子记得他当初来拜会时的原话:“我想和程露直接结婚。”

      毫无拐弯抹角、圆滑心机。

      老爷子恰好欣赏坦诚、直白,又不失稳重的年轻人,这些年追求程露的青年才俊不少,但他是最令人信任的,程家的家底丰厚,比起商业利益,程露有个归宿在老爷子心里才更重要。

      周臣雨前上门,当时沈时白与老爷子正事已谈完,偏没有走的意思,此时目睹程露的回避,却教他起身说了告辞。

      老爷子心思活络,不多留他,“时白,外头还下着雨,路上让司机开车当心些。”

      沈时白含笑点头,“您放心,改天再来陪您喝茶。”

      双方交从时间不长,但言语间自然流露的熟稔,足够令周臣倍感不适与危机。
      知道老爷子膝盖有风湿的老毛病,他站起身,“程叔坐吧,我替您送沈总。”

      他朝沈时白抬手,目光审视对方已久,隐约看出几分印象。

      两人前后脚走出门厅,站在廊下等司机开车过来时,周臣终于忍不住问:“恕我冒昧,我与沈总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沈时白侧目对上他的目光,嗓音浅淡,“见过的话,我会记住周先生的。”

      台阶下司机撑开伞,沈时白躬身上车,轿车行驶出片刻后,他从雨水模糊的后视镜中,看到周臣站在檐下点烟,吸两口又掐灭,返回程宅的背影。
      颓然、忧虑,略垂着头,不复学生时代的趾高气昂。

      沈时白没说谎。
      他见过周臣,也记得周臣,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高二下学期,学校间举行篮球友谊赛,闻礼对战博文,那是沈时白与周臣的头回狭路相逢,也是整期联赛,观众最多的一场。
      两个人都是从场边沸腾的欢呼声中,得知对方的名字。
      但在两队比分持续追平、比赛接近尾声时,沈时白最后的扣篮不慎将周臣撞到在地,被判犯规罚球,输掉了比赛。

      那时只是一场比赛。
      但后来的沈时白才知道,在人生的赛场上,他输周臣,远不止一场篮球赛而已。

      他记得当时人声鼎沸的体育馆,看台上有人惊呼跑下来,忧心忡忡喊着周臣的名字,路过他身边时却被人挤乱脚步,迎面撞在他身上。

      沈时白猝不及防,听到后面有人叫女生的名字,“露露,你慢点!”

      女生站稳脚跟,来不及抬头,匆匆说声抱歉,直奔周臣身边,任男生怎么嬉笑安慰说没事,坚持拉着他说要去医院。

      体育场篮球赛之后,再听到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起,是高三最后一学期。

      女生转学到闻礼七班,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冷淡的嗓音,情绪不高,并不怎么愿意多说,“大家好,我叫程露。”
      “程咬金的程,露水的露。”

      满堂忍俊不禁的笑声里,沈时白淡漠抬眸,就看见讲台上白净纤瘦、长发披肩的女生。
      她其实更容易令人联想到晨露,盛夏清晨,栀子花瓣上的露水,带着点凉意,沾染着清淡的香,轻盈剔透。
      和混世魔王程咬金,明明半点不沾边。

      她待人永远温和有礼,带着富家千金的光环,很受欢迎,但实际上除学习上必要的话之外,她从没有和周围人私下聊过天。

      只有一个人例外,球场上被他撞倒的周臣。
      转学后,周臣每天总会准时出现在七班门口三次——早晨送她进班,午间陪她吃饭,傍晚等她下学,几乎形影不离。
      后来听人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男女朋友。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雨还在下,打在窗外绿茵葱郁的枝叶中,簌簌作响。
      房间的门被敲响,在程露意料之中,她洗澡过后换了件舒适的真丝长裙,靠着露台里的摇椅吹吹风。

      请周臣进来,他倚着黑色的玻璃窗框,沉默地抽了两根烟,然后终于开口,却是问她,“露露,跟我说句话吧,从始至终,你难道都没有任何话想问我吗?”
      质问、愤怒、或者哪怕向他要一句为什么也是好的。
      全都没有。
      自从Karida私自向程露发出那段偷录的音频后,她只对他回应过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可能是两个人太过熟悉,程露完全没有质疑录音合成的余地,哪怕周臣在录音中,嗓音凶戾、混蛋地跟她印象里判若两人。

      他对那个哭泣的英国女郎,仿佛在下最后通牒,“现在、立刻去做手术,我早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你现在可以选择拿着钱消失,或者,我来让这个麻烦消失,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程露面容平静,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的林子,忽然问他:“还记得那里吗?”

      周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听见她说:“小时候我们俩喜欢在那林子里捉迷藏,有一回,我为了赢你躲到树上,结果摔下来把你砸破了头,你还没哭,我先吓得哭得喘不上气,最后还是你顶着满头血,把我背回了家。”

      周臣眼睛里更加黯淡,“怎么突然提这些?”

      程露望着他:“你问我为什么都不同你歇斯底里,因为我觉得那很可悲,而且难堪。”
      “你从小就对我好,闯祸了帮我顶包,我妈生病,你整夜整夜地在医院熬着陪我,发誓说你长大后要去学医,学校外的混混对我吹口哨,你气得去跟人打架,回家又被周叔打……”

      全都是他的好处,想起来都是他的好处。

      周臣听得动容,“对不起……露露。”

      程露不习惯看他颓然的样子,也不喜欢听对不起,她问:“那你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俩除了按部就班地道早安晚安,每天重复一遍我爱你、我想你之外,就变得无话可说吗?”

      毫无疑问,从两人确定关系后。

      周臣顿时皱起眉头,“那能说明什么,时差、距离、不同的环境和话题,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

      “可如果不是你心里也开始怀疑,跟我只是习惯作祟,又怎么会去一再试着和旁人排解寂寞?”程露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还是因为这个。”

      周臣略自嘲地笑,脊梁仿佛承受不住她言语轻飘飘的重量,一寸寸弯下去,手撑在躺椅侧面,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筋。

      “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你能不能不要把一切都否定,不要冷静得好像我们之间半点感情都没有过,行吗?

      程露看着他没说话,仿佛不忍心继续拆穿他的自欺欺人。

      大约是谈得时间过久,冯老师忧心女孩子吃亏,上来轻敲两下门,“露露,阿臣,没事的话下来吃饭吧。”

      “好,马上来。”

      程露答应着将要起身,周臣突然捏住另一侧扶手,四目相对,他眼里的懊恼、偏执……种种情绪搅拌成一团晦暗,而她竟似好心劝诫。

      “放手吧,周臣。”
      “我们之间就该永远只是朋友,多走任何一步都是错的。”

      她说完仍旧起身,逼得他不得不松开。

      这天程家的晚餐,周臣没有出席,后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程露也不知道,只看餐桌上冯老师欲言又止,餐后又被老爷子单独问一遍:和周臣究竟如何?对沈时白的提议又考虑得怎么样?

      程露疲于应付,驱车回了铃兰湾。

      整夜大雨,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

      中午11点,公司的例行会议结束,程露回到办公室,静坐几分钟后,她打开邮箱,给那份邮件中署名沈时白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的封面,宝子们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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