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他心上月》玄以时

28、想起

　　待沈时霁赴宴回府后，他进府门就对上了陈石难以言喻的目光，后者一脸果真如此的神色打量着他。

　　沈时霁穿过府门，面色冷淡地开口：“你最近很闲？”

　　陈石连忙摆手否认，但还是大着胆子凑近沈时霁八卦地问：“您跟公主到哪步了？”

　　这才几天，公主竟然都来沈府了？

　　难道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么，心里卷起层层浪涛的陈石没一点掩饰眼中的惊奇与猜测，下回谁在说他家大人不近女色他第一个举手反驳。

　　还是说公主发现他家大人秀色可餐回转心意了？

　　要知道这府上向来除了亲眷外没有让任何哪家小姐进来做客过，公主一来不仅是做客，还直接休息了。

　　怎么让他不好奇！他跟着大人多少年了，头次见，搁谁谁不想八卦。

　　沈时霁步子停下看起来像是不怎么高兴地一笑，眼里不起半分欢愉，瞥向陈石冷声道：“我也甚是好奇，不如你替我去问问。”

　　“……”

　　陈石懂了，公主跟他家大人又闹不愉快了，一看这个表情就知他们相处多半是他家大人在挑刺。

　　正常，太正常了。

　　他家大人年华正好，却不知怎么吊死在一棵树上，偏偏那棵树还跟他不合，能愉快就怪了……

　　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打岔地一笑：“这哪儿能啊，卑职还有事要忙，先退下了。”

　　说完一拱手小跑着离开了，沈时霁收回视线，迈步去往客房。

　　站定在小院石门前，立即有丫鬟上来禀报情况。

　　“公主回来时沐浴过，大夫诊脉说殿下身体无恙，现公主殿下她喝了些安神的汤药睡下了。”

　　沈时霁放心下来，把手上提着的糕点盒递给丫鬟，表情平淡地说：“殿下醒来后，便送她回宫，问起我就说公务繁忙不便送客。”

　　他转身走得没一点犹豫，步履匆匆，背影冷酷，转瞬消失不见身影。

　　丫鬟看得不解，没明白光是送糕点怎么大人还亲自跑一趟。

　　难道只为说这一句话？很少时候能看见他家大人有这么不淡定的一面，或者这么不友善的一面，再怎么样来府上的人可是公主哎，就随意地打发了？

　　再一想，沈大人不近女色，这回是公主来没法拒绝，不想过多接触也正常，何况还听说过这俩人不合的传言，说这句怕是有赶客之意，这糕点是为了说这句话顺带送的。

　　丫鬟想来想去，觉得就是她想的这样。

　　她一拍脑门拎着糕点盒走了回去，府上就俩丫鬟，除了她还有一个出府为公主采购衣物了，只有她方便贴身伺候公主。

　　她走到门前抬手轻轻叩门，本想公主没醒她便进去放下糕点盒就走，结果门很快地打开了。

　　丫鬟行了礼，见公主一脸凝重地看向她，又看向她手里的糕点盒，一瞬后问：“刚刚是不是他回府了，这糕点也是他送过来的吧。”

　　顾皎皎眼神炯炯有光，披散下来的黑发也柔顺地低垂在腰后，洗去脸上的胭脂后更天然雕琢，即便穿着普通的米白睡袍，也难掩风华。

　　这是公主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听起来清脆响亮，跟风吹动的风铃一样，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说话也有豪气意味的女子。

　　不得不说，公主舞刀弄枪跟寻常女子不同，但仪态胜过大把寻常女子，大气又不失亲和力，往门口一站就让人相信她是个公主。

　　她一个小丫鬟都不禁对公主生出友好之心，沈大人怎么要跟公主过不去。

　　丫鬟呆愣片刻赶忙回道：“沈大人公务繁忙，刚刚回府，把这个送来就去书房办公了。”

　　顾皎皎好脾气地一笑把糕点盒主动接在手里进屋，看不出被怠慢后生气的表情，丫鬟退下要离开，被她喊了回来。

　　本来么喝了安神汤是能睡下的，可看见屋里角落画卷筒里捆着的画卷，就好奇起来。

　　蹑手蹑脚拆开，越看越觉得画卷里的女子眼熟，直到看见画卷角落提笔单字“皎”才确定是谁。

　　画卷共十卷，每卷铺开都能看见不同年龄段的她，每看一卷不可置信就多一分。

　　好像窥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沈时霁的情绪失控、多管闲事、温柔相待都能得到一个答复。

　　最后一卷吸引了她的注意，画上是个小女孩儿，模糊地还能看出是她小时候，画技也不如其他画卷出色，很是青涩稚嫩，看得出作画之人的小心翼翼。

　　难不成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

　　看完地把画卷又小心卷好归位，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再没睡意。

　　沈时霁当初的逼问叫她再次开始逼问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他，如果没有见过，沈时霁为何执着问记不记得他是谁。

　　柑橘酒……

　　对了他爱喝柑橘酒，说因为喜欢，她当时说她也爱吃柑橘糖，那时候看着沈时霁她也觉得有些熟悉。

　　儿时出宫只有一次带了柑橘糖，后来四处玩耍，还发生了什么呢。

　　躺在床上的顾皎皎忽然坐起身，她眼中明了，睁大双眼激动地拍了自己大腿，她想起来了！

　　心压抑不住地疯狂跳动，眉眼染上喜色，恨不得马上找到对方说个清楚。

　　就在这么想时，门外传来交谈声，她看见窗外的沈时霁转身离去，背影瞧着有点慌张，心情见阳驱散所有今日的阴霾。

　　丫鬟进来见她在开糕点盖，阻挡了她的动作。

　　“奴婢来吧。”

　　顾皎皎支着下巴，看丫鬟把糕点铺开到桌面上，又看她给自己沏茶，等人忙完，她道：“有别家姑娘喜欢你们大人的吗？”

　　“啊？”

　　丫鬟没理解公主怎么问起大人的私事，一时茫然，心想原来公主也这么八卦么。

　　“看你表情是有了？”

　　“不瞒公主，的确有爱慕沈大人的，只是大人他都拒绝了对方没给其他小姐一点念想。”

　　“他刚刚来还说了什么？”

　　“让您醒后就回宫，说他有公务缠身，不送殿下了。”

　　丫鬟看顾皎皎明媚的笑，怎么看怎么都想不出这么好看的女子又平易近人怎么会跟沈大人不合。

　　顾皎皎已经吃完了一块糕点，拍拍手上的碎渣，“本殿还有东西没还你家大人，还完就离开。”

　　外衣还没回来，总不能穿睡袍见人，干等也不是办法，得找点事情做。

　　“不过在这之前，能劳烦姑娘去问我借几本书么。”

　　院中好风景，顾皎皎坐在石凳子上，翻看着兵书，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就算外衣回来了也没有启辰回宫的意思。

　　一拖硬生生熬到中午饭点，然后问丫鬟：“你们大人不会饿着自己不吃饭吧？”

　　丫鬟诚实地摇摇头。

　　兵书合上，顾皎皎若有所指地继续问：“也不会饿着本殿不吃饭吧？”

　　“……”

　　丫鬟明白了这位公主迟迟不回宫是为了等着见沈大人，可是还东西为什么不能借他人之手给沈大人呢。

　　再对上公主期待的目光，丫鬟内心把公主跟大人不合的想法抹了出去，点头道：“请殿下稍等，奴婢去问问大人的意思。”

　　顾皎皎灿然一笑，温和说：“去吧。”

　　待丫鬟一走，就回屋换了衣服，揣上红锦和站在院前等待。

　　不出一会儿，就看见了沈时霁走来，顾皎皎朝人挥挥手，看见他沉着脸撇开与她对望的视线。

　　对方没带随从，她旁边的丫鬟在沈时霁的眼神示意后退下，顾皎皎笑的跟八月太阳似的，没等丫鬟退完就主动走近沈时霁。

　　“沈大人终于肯分些时间给本殿了？”

　　朋友之间的玩笑话叫丫鬟听得不可思议，她还想再多听一句，就见自家大人木着脸瞥向她，惊得她不敢耽搁离开了。

　　沈时霁淡淡看着顾皎皎道：“殿下自可回宫。”

　　可能是太开心知道沈时霁就是曾经那个街边的小男孩，顾皎皎想也没想口无遮拦回：“不是沈大人说叫本殿多看看你。”

　　她眼里无男女之情，单纯只为逗他而说，但她眼里满满狡黠的笑意还是让沈时霁愕然。

　　毫无意识拱火的某人依旧不怕死的继续拱火。

　　顾皎皎揶揄地道：“不跟沈大人在一起怎么好好看沈大人呐。”

　　雨后的风欢快又清凉转着弯跑，旁边几颗桂树开的正好，浓郁的花香萦绕满园，混进风里散发着香甜。

　　许是顾皎皎太肆无忌惮惹得沈时霁眼皮一跳，他面上有几分被羞恼的薄怒，勾起唇角眼无波动地低头逼近顾皎皎。

　　“那就让殿下看个够。”

　　沈时霁突然的举动让顾皎皎一惊，对方的面容在眼前骤然放大，她能清晰看见他眼睛里被吓一跳睁大眼睛的自己。

　　顾皎皎顿时怂了，她仰头向后拉开距离，变成乖巧的表情，有点求饶地说：“看、看够了。”

　　口舌打结，顾皎皎没想到自己生平也有发憷的时候，呼吸也不敢呼吸，后悔拿沈时霁调侃开玩笑。

　　沈时霁看起来没有缓和脸色，他站直身体，冷冷道：“殿下逗人逗地开心么。”

　　天气再晴也暖不到顾皎皎的心里了，她默默后退一步，远离冷空气，心虚地低头小声嘀咕：“看起来沈大人不怎么开心。”

　　言下之意她觉得没什么错。

　　不听对方说话，莫名又有底气起来，给自己壮胆地抬头对着沈时霁辩解道：“开个玩笑嘛。”

　　“而且不是你说的让我多看看你。”

　　九月的天再出暖阳也有萧条之味，沈时霁眼底沾上秋风的萧瑟，看得顾皎皎直觉不妙。

　　他敛眸转身，背对着顾皎皎抬步往前走，话音落在身后，是同顾皎皎说过的话。

　　“殿下说了不如不说。”

　　他宁愿顾皎皎是有心为之，而不是仅仅打趣他，一脸没心没肺对他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平白让人恼怒。

　　有句诗词恰如此刻，多情总被无情恼。

　　顾皎皎怔然，不懂沈时霁怎么又不开心了，可怜天见，他也说这句话了，怎么就能他说不许她说。

　　就在她发愣时，沈时霁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看向她，一脸不情愿道：“不是殿下饿了要吃饭？”

　　好看的人生气也是好看的，这是顾皎皎盯着沈时霁脸唯一的感叹。

　　她还没走，看见他似不耐烦地转过身子面朝她，声音冷淡有一点凶巴巴地开口：“还不跟上来。”

　　回答他的是顾皎皎拖长调子的一声“哦~”

　　顾皎皎该怂的时候怂，不该怂的时候就没怂过，沈时霁生气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相处久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知道他是当初那个小男孩后，看着沈时霁拽拽不乐的脸庞，又好像看到了小时候蹲在街边的沈时霁，跟现在表情一模一样。

　　她嬉皮笑脸地几步走到他身前，甜甜地说：“你不要生气啦，请你吃糖好不好？”

　　不同之前的戏谑，此时顾皎皎看向沈时霁的眼神怀旧又坦诚，说着她抬手打开攥着的拳头，里面放了一颗如今她最喜欢的糖。

　　那颗糖随着掌心抬高凑到沈时霁面前，糖果圆滚滚的裹着糖纸，什么都变了，但当沈时霁抬眼看向顾皎皎时，她笑的跟柑橘糖一样甜，他觉得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可他们不再是陌生人，故事回到最初的起点，不是句号，而是新的开始。

　　在十年的光景里，他一如既往地，期待着她能想起，原来他们是认识的那样早。

　　直至今日前，他也都在每天祈祷。

　　而今日的此时此刻，期盼成真，不是得偿所愿的怅然，也不是巨大的欢喜，而是心中的空缺被填满了。

　　记忆中拿着糖的小男孩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在漫长的时光中，有人把他牵起，告诉他他没有被人遗忘，带他走出那日不断地场景循环。

　　沈时霁压抑地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眼角的红和眼里的忧伤出卖了他。

　　他眸中星光点点，似点亮长寂的黑夜，一把拉住她的掌心，盖住那颗糖果，另一只手拥她入怀。

　　而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无意识地用了力气抱紧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不停，嘴长了又合，几次后才得以出声。

　　沈时霁贪恋着顾皎皎的温暖，哑声道：“好。”

　　秋风瑟瑟，可依然有景色鲜活亮丽，开的正好的桂花树展现出生命力，蓬勃旺盛的发芽。

　　顾皎皎看着被风吹得晃动的桂花枝，闻着花香，心上一酸，笑意盈盈地回抱住沈时霁，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同沈时霁在马车里安慰被惊吓的她一样，耐心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