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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福兮祸兮自不知 ...

  •   雍正并不是盛怒,而是带着几分阴沉。

      掌事太监苏德南和管事姑姑布泰都先磕了一个头,然后分别回话。

      听着他们的话音儿,总算听了个眉目,连蒙带猜,囫囵地弄了个明白。。

      原来是雍正的一件青玉摆件儿不见了。那青玉摆件儿是几年前江宁织造孝敬的,雍正皇帝看了一眼就让小太监收了起来。今天批奏折批得累了,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想起这个来,就招呼小太监把那个青玉摆件儿拿出来玩赏,负责收管玉器的几个小太监遍寻了库房,却找不到那个青玉摆件。回来复命时,谁都不肯承认有人私自拿走,而且互相抵赖,这才惹得雍正不悦。

      那几个小太监跪在最前边,连连叩头,口中告饶,可就是没有敢出来承认。

      苏公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养心殿里边丢了东西,他这个掌事太监也难辞其咎。看他的神色,估计也知道那个青玉摆件,多半儿是其中的谁监守自盗,偷渡出宫给典当了。

      皇宫里边的宝贝多,有些就是大小主子们看过一眼就封存起来,丢到脑后,太监们就会把这些可能被遗忘的东西私运出去,变卖成现钱儿就像《金枝欲孽》里边演的那样。太监们肯于冒险,还不是因为经过了层层盘剥之后,这个仍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苏公公见雍正不似方才那般生气了,连忙叩了个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进来,年纪也就是八九岁,长得伶俐。大眼睛,红润润的嘴唇,粉白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我见过他,也是养心殿里边的人,名叫小卢子。

      第一次听到苏德南喊他,我差点儿听成了小路子,要是皇帝再换成了乾隆,我绝对相信自己穿到《还珠格格》里边去,我就该悲摧地变成如假包换的容嬷嬷了。

      小卢子也看到苏公公了,脸色立时变得微青,可是雍正面前,连个眼色都不敢使,连忙跪倒叩头:“启禀万岁爷,奴才去神武门哪儿问过了,昨天晚上是有养心殿的公公过去,和一个侍卫在墙角那儿嘀咕了几句。那个侍卫已经查到,他帮着宫里私运过三次东西了。”

      对于此事,雍正似乎并不意外,哦了一声:“小卢子,那个奴才说出到底是谁把东西送过去的吗?”

      这明明是在敲打私运东西的那个人,既然帮助夹带私运的侍卫被抓,还能不供出托他办事儿的太监来?

      可惜我跪在后边,只看到那几个小太监叩头俯身时连高度都排得齐整的臀部,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吓得瑟瑟发抖了。

      更可惜的是,小卢子有些发傻,他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空自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嗫嚅着:“回万岁爷的话,那个侍卫也不知道托求他的太监叫什么名字。那个侍卫说夹带私运是冒险的事儿,所以他们互相都不问名字,免得被人捉到后会牵扯出来……”

      随着小卢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雍正的脸色又开始阴下来,我恨不得一巴掌掴到这个小正太的脸上去,恨得牙根痒痒。

      心里把小卢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够笨的,没有想到会遇到个更笨的,好歹也顺着皇帝的话茬儿说一句谎,那个偷了东西的小太监就会不打自招了,我们这些人也用不着陪着跪在这儿。

      这会儿膝盖肿痛,腰又酸,要是问不出是谁来,天知道还要跪多久?

      苏德南鸡啄米一样磕头:“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监管不严,这些奴才才会监守自盗,恐怕他们彼此通气,或是同谋,不如同罪同罚,犯错的自会招认,其他的人也能受到警戒。”

      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什么混蛋理论?把所有的人都拉出去打?我岂不是也要遭殃?

      布泰姑姑也磕了一个头:“万岁爷息怒,虽是奴婢未能小心警惕,及时发觉偷窃之人,奴婢该死。功非同赏,过却同罚,只是苏公公所言又失公允,也辜负了宫中赏罚分明的规矩。”

      苏德南似乎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这么说,姑姑是能够赏罚分明,指认窃贼了?如果没有法子,也只好同罪同罚,总不能为了几个奴才,就坏了宫里的规矩吧?”苏德南的话,好像让布泰姑姑很是顾忌,默然叩了个头,竟来默许了。

      嘛意思?真的开打?我还一个大子儿没有赚到手,就先赠送一顿板子?没有这样的穿越大酬宾,纵然悲摧一直是我生命的主题,好歹也该有点变奏吧?

      兔子急了也咬人。

      忽然间就气血上涌,先是稳稳当当地叩了一个头,然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气定神闲:“万岁爷,奴婢知道谁是窃贼。”

      声音很轻,很飘,怎么听这个柔婉清灵的声音也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边发出来,感觉脊梁上开始凉飕飕地发冷,话说出来后,心就开始打鼓了。

      我不知道,其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忽然间想到很多书里的桥段,也许一个小小的心理战术,就能够敲山震虎,让那个窃贼不打自招。

      哦。

      好像是雍正皇帝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我不能抬头,但是可以看确定,毕竟这个时候,除了他,谁还敢如此漫不经心地哼哼?

      哦是什么意思?继续说?还是要我住嘴?

      稍微犹豫了一下,豁出去吧,不然还能怎么样?这个时候不说,岂不会做实了欺君之罪?于是把头微微垂着,不敢乱飘,生怕被人看出眼中的怯意来:“奴婢昨天奉了姑姑之命去传话,看到神武门昨天刚刚粉刷了墙裙。方才卢公公说,那个窃东西的人去了神武门,在墙角私递的东西。那时深更半夜,自然不会留心,衣角上不免蹭到了新刷的粉灰。而且,在殿中侍候的奴才奴婢们,只会和衣而卧,奴婢已然看到,他衣衫的后襟上,还有粉灰的痕迹。”

      话说出来,就顺畅了,尽管是信口胡诌。

      这个应该是天性使然还是耳濡目染?

      当初写了两个人物,一男一女,皆是真眼说瞎话,瞪眼骗死人的主儿,就算我天生善良,这种人写得久了,免不了cos paly一下。

      做贼心虚,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而且有些事情真的和智商无关,终于,有人上当了,那几个小太监里边,有一个的身体开始颤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撅起来的臀部也摇晃不停,他身旁的小太监也都偷偷也看他。

      布泰姑姑跪直了身子,口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小杜子,当奴才的不怕做错了事,就怕做错了事儿不敢承认。”

      为毛又是小杜子?难道就是这位,害得小燕子一口茶喷出来,最后不得不变成了小卓子?算算年龄,好像不对,他就是有幸见到还珠格格,也应该是老桌子了。

      那个叫做小杜子的太监吓得体若筛糠,叩头不已:“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啊!是奴才的娘得了重病,奴才一时之间无法筹措那么多钱,奴才该死……”

      听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涕泪皆下,我忽然又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

      白莲花应该只能在文章里边才能一尘不染地亭亭玉立,人皆有私,关键时刻,真的先想到自己。
      看到金光刺眼的龙袍衣角,还有下边一双鞋子,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应该是雍正皇帝,他信步地走到小杜子的身后,扫了一眼,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我的身前,停了下来。

      窒息。

      这两个字我经常会写到,今天自己第一次遇到,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紧张到不想呼吸。

      或者,他会问,你叫什么?

      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这句话开场。

      奴婢拜佳氏……败家……呸,太难听,还是说奴婢容芷兰吧。

      似乎嗯了一声,雍正道:“很聪明,嗯,自己的主意?”

      很聪明?夸我还是反语?

      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我现在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自己的主意,那不是自作主张吗?如果是在夸赞我,我可不能把这句夸赞独揽到自己身上,那是自找麻烦。

      于是我极其坦然地口是心非:“回万岁爷的话,是布泰姑姑常常教导奴婢们,服侍主子,不但要忠心诚谨,还有心思如丝,让主子欣悦,为主子分忧。”

      本来后边还有很多话,只是说到这儿,我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再这样说下去,就离阿谀谄媚不远了。心中无限地鄙弃我自己,竟然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似乎雍正笑了一声,笑得我有些发毛,然后见他转身走了,复又坐回原来的地方:“苏德南,小杜子的家里究竟情况如何?”

      偷眼看见,细密的汗珠已经从苏德南的额头上掉下来,他跪在那儿不敢抬头:“回万岁爷,奴才,奴才……”听这意思多半是毫无所知。

      哼。

      雍正的不悦,连我都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我一向好的不灵坏得贼准的预感,这个掌事太监苏德南,我是彻底把他得罪了,今后在养心殿的日子啊……

      这个时候,本来轮不到小太监说话,估计小杜子也是豁出去了,连连叩头:“万岁爷,公公一心一意为万岁爷办事,奴才的家事,怎么敢去烦劳苏公公?奴才的额娘真的重病卧床,奴才不敢欺骗万岁爷,奴才知罪了。奴才不该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卖,奴才情知必死,只求万岁爷恩典,别把奴才的尸体送回家里!万岁爷开恩!”

      小杜子哽咽不已,叩头出血。

      雍正道:“你,还有布泰留下,苏德南,把小杜子先带下去,别急着发落。”

      嗻。

      一片谦恭的应答声,那些人都躬着身子,直退到门槛以外,才敢转身而去。

      我刚想起身也出去,被布泰姑姑用手指点了一下后背,示意我留下,这才恍然,原来雍正口中的那个你,指的是我。

      布泰姑姑也站起来,端了一杯茶过去,雍正接过去,先放到一边儿,手上拿着折子,似乎有意无意地说话:“布泰,你调教出来的丫头,都挺伶俐,这又是一个聪明而去懂事儿的。”

      布泰姑姑低低一笑:“谢万岁爷夸奖,奴婢愧不敢当。”

      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暧昧,虽然都是官样问答,可是听到我耳朵里边,就是觉得不同寻常。

      过来。

      雍正这次还是没有点名,我可以确定是在叫我了,步子要不急不缓,头不能抬起来,也不能低垂下去,走到离着他有三尺的距离时,稳稳地停了下来,屈膝:“万岁爷。”静等着吩咐。

      手端起了茶杯,雍正慢慢地喝着茶:“既然是布泰教诲有方,朕考考你,小杜子该如何处置?”

      心一凉,怕什么来什么,麻烦了。

      看来雍正很满意布泰姑姑,却不满意我方才有意给布泰带上的高帽。

      可是皇帝问话,谁敢闭口不答?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这个时候想起来的,居然是小燕子的口头禅。

      想一想,豁出去了,就当是演戏吧,因为演皇帝的这个是大牌,不按照剧本来背台词,即兴发挥起来,我们这些小龙套就只能陪着,大不了演砸了,被导演ng掉,我直接出局好了。

      说不定脑袋掉了,这身体里边的魂儿就能回到2009年去了。

      只能又是屈膝:“回万岁,奴婢刚刚进宫,布泰姑姑虽然悉心点拨,奈何奴婢资质愚钝,小杜子窃玉之事,不敢妄言。”

      雍正哼了一声:“说吧。”

      横了横心,我垂头道:“回万岁,奴婢的粗浅见识,觉得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

      仿佛我这个回答,让雍正有些意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朕还以为你会说罪不可逭,情有可原呢。看样子,读过几年书?”他的口气轻松起来。

      雍正一生都在整顿吏治,肃清官场陋习,甚至近于严苛,他在位十三年,因为经济问题被抄家灭门的大臣不胜枚举,也有人嘲笑他是“抄家皇帝”。尤其对江宁织造曹家的两次抄没,颇受后人诟病。

      如果不是因为曹雪芹写出的那部传世之作《红楼梦》,人们对曹家也不会如此关注和同情。平心而论,相较于康熙和乾隆,我还是对雍正更有好感。康熙虽被成为仁君圣祖,倒是对臣下家奴太过包庇纵容,当初有人弹劾曹家挪用公款数额巨大的时候,康熙一边派人去查,一边通知曹家要补上亏空,千万小心。至于乾隆,少年天子,春风得意,又有祖父的德名荫佑,父亲积攒下的殷实家业,自身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玩得不亦乐乎。我就是想不通,乾隆也算是个天生睿智之人,怎么就能对和珅一忍再忍?幸而我并不写bl,不然必要第一个yy他们两个,腹黑攻vs帝王受。

      这三代人中,雍正应该是最辛苦的一个,从他对朝臣奏折的批复上就可以看出来,动辄百字,满本朱红。懒惰些的皇帝常常会写上“知道了”三个字就算看过,还有更懒的,要人代笔。

      如果不是穆湫……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去想穆湫,雍正在问话,我不能溜号。

      越是不想去想,穆湫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就在眼前浮现,只得垂着头:“回万岁,奴婢认得几个字。”

      然后没了声音,等了好半天,稍稍抬起头来,雍正在批奏折,根本头也不抬,有个小太监在书案旁边研磨,布泰姑姑侍立在旁,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传些宵夜来。

      躬身退出来,冷风扑面,不禁得打了个寒战。

      抬头,满天星斗,心中满是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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