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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静日庵堂骤生寒 ...

  •   宛妙的惊呼声刚刚呼出一半儿,就被人堵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起身到了窗口,看见小尼宛妙和和亲王弘昼蹲着菜地里边,不知两个人伸着头在看什么,宛妙的嘴,是被和亲王弘昼堵住。

      耳边一道冷风,一个小小的身躯从窗户中飞跃出去,真的比猿猴还敏捷,吓了我一跳,等我眨了下眼睛的时候,永琏已经凑到了和亲王弘昼和宛妙的跟前,也咦了一声,不住地晃着脑袋看。

      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尚武之风,乃是祖训,不但宗室皇亲、八旗子弟都必须精于骑射,就是后宫妃嫔,也不乏擅于骑射者,虽然到了清朝后期,奢靡颓堕,这些皇子王孙都耽于享乐,祖风渐废,但在雍乾时期,正是盛时。

      后世里边那么多的戏说故事,《康熙微服私访记》《戏说乾隆》等等,里边的清帝身手都是不错,当然还有《还珠格格》里边,那个用一扬眉一瞪眼来诠释帝王威仪的乾隆,武功也不容小觑。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艺术高于生活,亦来源于生活。

      永琏忽然站起来,满脸兴奋地冲着我招手,看他的样子,我再懒得动也得过去,谁晓得他们在菜地里边发现了什么宝贝儿,就新奇成这个样子。

      叹了一口气,再不过去,永琏一着急再叫出师父两个字来,只得出了后门,慢慢走过去,永琏早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师父,你看介似嘛玩意儿?”

      用力地捏了一下,永琏才恍然自己叫顺了口,顺到连天津话都溜达出来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和小尼宛妙都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过来,和亲王弘昼先自笑了:“我这个宝贝儿还没有上头呢,就荐了枕席了,你那个还没落发呢,到先叫师父了,我们叔侄还真的与佛有缘。只是永琏,你方才说的什么话?听上去怪逗人的?”

      旁边宛妙咬着银牙,似笑非笑地在和亲王弘昼胳膊上拧了一把:“人家头发都没有,上的哪门子头?红口白牙占人便宜,也不怕报应。”

      和亲王弘昼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暧昧地笑:“世上哪里有放着便宜不占的人?你当五爷是傻瓜?”

      情知自己说不过和亲王弘昼,宛妙又是娇羞又是恼恨,低声道:“成日家混闹,也不管有人没有人……”

      看看永琏,又看看我,和亲王弘昼笑道:“他们也不算外人,一个是我‘同病相怜’的侄儿,另一个,呵呵,另一个我还真的说不好,可能是我小姨娘,也可能是我小嫂子,还可能是我侄媳妇,哈哈。”

      他笑起来特别放肆,丝毫不顾忌我会不会尴尬,或者别有用心,或者性情使然,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不过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嘲讽的地步,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来由晚节不保,快死了的时候,再因为逞逞口舌之利与人结怨,那也太幼齿了。

      我没说什么,永琏好不乐意地白了和亲王弘昼一眼:“五叔,你一天到晚和人打情骂俏,也不知道累,侄儿都替你不好意思,正经事儿总记不得,这个,这个是什么?”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地上。

      地上被挖了个坑,新鲜的泥土里边,有一团软颤颤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上边还流着红色的液体。

      小尼宛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铲子:“方才王爷要吃新鲜的萝卜,我说庵堂里边的菜都收了一茬儿了,这是秋萝卜,刚种上,才长了两片嫩芽,还没有坐住根儿呢,他不信,非要我来给他挖,结果挖出来这个东西。”

      她说着话,伸着胳膊,露出一段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臂,然后用小铲子戳了戳那团东西,那东西随着颤动。

      和亲王弘昼忽然用手一抚额,眼睛一亮:“这个,这个不会是太岁吧?《酉阳杂俎》里边说过,一个叫做王丰的人,不信方位之说,在太岁头上破土动工,然后就挖出来一个东西,其大如斗,蠕蠕而动,是不是就这个?”他说着,不免有些惶然。

      太岁?

      心中窃笑,鄙视这个和亲王没有科学常识,太岁不过是一种黏菌,是介于生物和真菌之间的一种原质体生物,复生能力特别强,有些品种的太岁,可以食用。从央视的《探索发现》到省市地方台,都播过类似的社教节目,各式各样的太岁也见过很多了,眼下这个,仿佛不大像。

      转身看到旁边有浇园子的水桶,里边还盛着半桶水,就要奋力提起来,只是一吃劲儿,就牵动了伤处,痛得厉害。

      人啊,可以不向坎坷妥协,不向命运屈服,就是不能要身体的强。

      干什么?

      和亲王弘昼有些好奇地问我:“你不会想用水浇吧?万一这个真是太岁,你,不怕?”

      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不是说太岁是煞星吗?我阴气盛,怕它做什么?而且,民间只是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没说不能浇水。”

      咬着牙,提起一桶水来,兜底浇上去,水冲去了那东西上边的泥土,露出本来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可是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依然觉得十分稀奇。

      倒是小尼宛妙,有了几分怯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个,这个是?”

      眼前,肉呼呼的一团,带着血污,分明是未成形的胎儿,也就是二个多月大,我见过这样的东西,离开了母亲温暖的子宫,它就没有了生命,变成了一块终将腐朽的烂肉。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也许任何时候,对于生死,我都没有如斯的敏感,一个被扼杀的生命,结束了所有可能。

      活着,再艰难也有机会,死了,再完美的结局也是遗憾。

      连忙接过小尼宛妙的小铲子:“这个是被打下的胎儿,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投父投母来一回儿,结果还是当不成人,哎,人身易失,定业难逃,埋了它吧。”

      啊?

      小尼宛妙立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也都大吃一惊,看他们如此惊愕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敬佛堂,还是皇宫大内,居然有人堕胎,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在皇宫内苑之中,只有皇帝雍正有权布施雨露。如果这个孩子是雍正的骨血,里边免不了藏着一个阴谋,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雍正的种儿,这里边藏匿的将是一起宫廷丑闻。

      最先缓过神来的是和亲王弘昼,难得他一本正经地吩咐:“快点儿埋了,记住,今天的事儿,我们谁也没有看见,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后果不能预测。”

      听到他的吩咐,我连忙将那个胎儿拨回坑中,又将土填回去,用铲子平整了土地,又撒些水上去,可是被翻过的新土总是看得出来,我一边咬牙一边喘气:“没法子,我们把菜园子都浇一边吧,不然这个太明显了。”

      哥种的不是萝卜,是寂寞。

      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庸人自扰,都是这个和亲王弘昼,山珍海味吃得还不够多,偏偏要吃什么萝卜,这可好,还不知道挖出来的这个会藏着什么事儿,千万可别让人发现了。不过这样埋下去也不怎么样,毕竟知道萝卜底下有个人,宛妙和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万一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再从萝卜地里冒出个冤魂怨鬼来,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遇到事儿,都有了几分惶惶,好像人特别紧张的时候,疼痛就会被忽略掉,水桶只有二个,和亲王弘昼一个人就拎起来,永琏太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和宛妙只好把铜洗都拿出来,帮着浇水。

      铜洗不算大,也是铜的,分量不轻,才端了三四回,就有些气喘吁吁。

      永琏跟着干着急,就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边,指指点点:“这里,那里,那里再浇一点儿。”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差点儿把我们几个吓死,小尼宛妙哎呀一声,手中的铜洗也顺势撇了出去,扔得还挺准,正好砸到来人的脚尖上,那人竟然处变不惊,只忍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原来是住持定虚,她脸上的痛楚在瞬间就消失了,恢复了往日里的慈眉善目:“王爷,小阿哥,你们?”

      一手拎着一只水桶,衣襟上还有被泼溅上去的水渍,和亲王弘昼有些尴尬:“师太,我,哦,皇阿玛常说,世间之务,稼穑最艰,要我们时念耕作不易,常怀悯农之心,所以今日到了佛堂礼佛后,就到这园子里边感受下劳作之苦。”

      他这个自圆其说,连我都听得面红耳赤,感觉假得不能再假,他说的时候,住持定虚的嘴角,不知不觉凝着一丝笑意,等和亲王弘昼说完了这番话,住持定虚却没有表示出怀疑来:“阿弥陀佛,因循果报,善有善缘,王爷有此善念,也是前世慧根深种。”

      她说着,转身向宛妙道:“宛妙,身为佛门弟子,应和静沉默,不嗔不惊,方才何事惊慌失措?”

      小尼宛妙立时敛眉垂目,合掌道:“阿弥陀佛,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去静室思过。”她说着话,也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离开。

      定虚又对和亲王弘昼和永琏恭然道:“阿弥陀佛,再过十日,就是大势至菩萨圣诞日,今日膳堂备了素斋,王爷和小阿哥也去吃斋吗?”

      和亲王弘昼有些悻悻地,把水桶放下来,拍了拍手:“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师太了。”

      永琏也撅着嘴,跟着和亲王弘昼的后边,走两步一回头,然后悄悄向我摆手,有定虚住持在,我只能微笑而已。

      等到和亲王弘昼和永琏走远了,定虚满面谦和笑意:“阿弥陀佛,让容施主住在这里,粗茶淡饭,草枕布衾,实在委屈施主了,贫尼有句不识轻重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出于礼貌,我也面带微笑:“师太有话请讲,芷兰洗耳恭听。”

      脸上的笑意更浓,定虚更加谦和:“容施主,俗世之人,男有三宝,女有三漏,托为女身,”乃是前生恶业果报,今世当精进苦修,以赎前衍。”

      最是讨厌这样的话,既然佛门视终生平等,怎地一般出家人,也有僧尼之分?而且尼为二僧,男为大僧,二僧要比大僧多守很多戒律清规,凡是尼僧见到大僧,都须礼拜恭敬。身为比丘尼,只能苦修,不宜弘法。

      不过寄人篱下,太虚伪的客气还得维系,于是微笑点头:“多谢师太教诲,芷兰在此静修,自当恪守戒规,不敢逾越。”

      定虚笑着,眉眼更加慈悲,点点头:“心口如一便是最好,阿弥陀佛,以后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不要脸?嘛儿意思这是?

      我被她最好一句话弄傻了,等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时,定虚早已经走了。

      一时之间,不免为之气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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