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光》尤春来

5、偶遇

　　“你住在哪？”顾勉坐在后排，她的旁边，扶着额头似有些难受，声音也低沉了三分。

　　陈潇有些尴尬的回道：“我住宿舍，现在回不去了，我打算去朋友家。”

　　她无法把自己在酒吧做兼职的事情告诉顾勉。

　　顾勉转过头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询问：“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了。”

　　还没等陈潇回复，顾勉的手机响了起来，顾勉看到上边显示的的手机号码，眉头微皱。

　　“死了没？”话筒冲出这样的一句话，陈潇有些尴尬的转过头，佯装看着外面的风景。

　　顾勉余光扫了眼陈潇，随后压着声音：“你有什么事？”

　　“钱薇喝的烂醉，你确定不过来管管？”纪明熙看着眼前已经趴在餐桌上醉酒的钱薇。

　　顾勉下意识的抬起手，手上的腕表显示是两点四十分：“你管吧，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的顾勉没再问陈潇，陈潇却有些如坐针毡，她好像不应该上他的车。

　　等车子驶进了一个小区，缓缓停在大院门口的时候，代驾司机拿上了自己的折叠电动车。

　　顾勉付了代驾费又多给了二百，代驾司机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谢谢，再见。”

　　眼见着代驾司机离开了，陈潇站在轿车旁边，有些无措：“太晚了……我……”她后边想说她该走了，话还没说话，顾勉的双眼就望了过来。

　　眼里隐隐有些怒意：“这么晚了，再去打扰你的朋友？”

　　她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回话。

　　“今晚在这里将就一晚吧。”顾勉边说边开院子的大门，这里都是独栋的别墅，每栋别墅门口都有三个停车位的空地，大院子都是用铁艺大门隔绝的。

　　陈潇也没办法，有些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手在背后被自己捏的发红，一步一步迈入了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感应灯亮起，照亮了整个庭院，似乎是因为夏季的原因，草被茂盛，还有淡淡的花香，陈潇没有东张西望，而是一路随着顾勉走到了家门口的屋门前。

　　在玄关处，他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自己也换好了，一进门就扯了衬衫的扣子，露出线条发紧优美的脖颈和锁骨。

　　因为喝酒的原因，不仅脸颊微红，连脖子也有些红晕，陈潇余光总是不自觉的去捕捉那抹红。

　　“跟我去二楼。”顾勉往二楼走，陈潇一步一步跟着走。

　　走到楼梯转角处，他推开了一个房门，里面只有床，桌子，衣柜，床单被褥都没有，但看起来很是干净。

　　“你看一下里面的独立卫生间的水热不热，我去给你拿被褥。”顾勉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陈潇走进了卧室，推开木门，原以为是卫生间，没想到竟然是个空的衣帽间，她连忙关上，去推旁边另一个门，先是洗手间，再是淋浴间，是干湿分离的。

　　她打开了热水阀，随着水缓缓地流淌，热水也有了，陈潇连忙关了水阀。

　　这时候卫生间外传来了动静，陈潇连忙走了出去，顾勉再给她铺床，她微微惊讶，连忙走过去：“我来吧。”

　　闻声的顾勉手微微一停，但又继续铺了起来：“夏天这床被子应该可以，如果太热的话，你可以开空调。”顾勉拉开抽屉，拿出遥控器放到了桌面上。

　　陈潇看着他面色从红开始苍白起来，手微微握拳，内心也开始有些挣扎起来，在他要离开的刹那，她出声道：“你醉了，要不要喝醒酒汤？”

　　顾勉的脚步微顿，转过头看着有些拘谨的陈潇，轻声问：“你会煮吗？”

　　陈潇点了点头：“会。”

　　一口的餐厅里，陈潇根据酒吧里孙姐教的，开始从冰箱里找食材，顾勉难受的坐在客厅的桌子上，胃里都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他一向不爱喝酒，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喝不了酒，更是因为反感。

　　若不是他确实觉得在工作上欠了钱薇那么多次，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喝那么多酒的。

　　抬头望着透明隔断里，围着围裙忙碌的削瘦身影，顾勉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他的衣袖：顾勉哥哥，你不要难过，我的妈妈也不要我了，我要你好不好，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那时候他追着泥泞的路跑了五公里也没有追上那辆带走她妈妈的黑色轿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泥巴，整个人也有些虚脱，脑袋都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而见他难过的陈潇，那时候应该才六岁，满身补丁的棉袄，脏兮兮也没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雪化了的土路很是泥泞，她自己也沾满了泥土。

　　好像也是那一次，他突然觉得她整天粘着自己，并不那么讨厌了，也第一次感同身受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多么的可怜。

　　他抱着小小的，脏脏的她，哭了很久，但没有人管他们，陈潇的家里容不下陈潇，而他的家里顾不上他。

　　“喝了它，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热腾腾的醒酒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顾勉垂眸，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谢谢。”顾勉放下空碗，看向了陈潇，陈潇觉得此时的顾勉竟然有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柔软。

　　“那你早点休息……”陈潇说完就转身去二楼了，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顾勉相处。

　　顾勉望了眼她的背影，微微扶额，随后也去了楼上，是自己的房间。

　　陈潇简单的冲了澡，躺在了床上，因为实在是过于疲累，没多久便沉沉的睡了去。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再看手机，已经是十点多了。

　　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丢死人了，竟然睡到了这个点。”

　　她连忙穿好衣服，刷了牙洗了脸，打算悄悄往往楼下走。

　　却和同样刚出卧室的顾勉撞了个正着，陈潇尴尬万分的挥手：“早。”

　　顾勉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了一般点了点头：“早，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陈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正要路过海大。”顾勉看着她，眉头微挑，原本他的瞳眸就是淡褐色的，比一般人的瞳孔颜色要浅一点，望向你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陈潇小时候特别喜欢他的眼睛，即便他再冷漠，让她别再靠近，但每当看到他的眼睛时候，总觉得有一种沉沦的感觉。

　　时隔多年未见，再对上拿上眸子，依旧如此。

　　她似乎永远无法抗拒和拒绝顾勉。

　　“那好吧。”陈潇折回房间，将长发束起，被子叠好，卫生间也收拾了一番，才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和手机走出了房门。

　　顾勉也收拾好了，今日的他穿的很休闲，没了黑色衬衫，一身灰色运动服的顾勉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特别像他高中时候。

　　那时候她总期待着周六日，总期待着假期，总期待着他从学校回家。

　　这一刻，顾勉似乎和高中时候的他重合了一般，陈潇很又多看了几眼。

　　“走吧。”顾勉轻唤，将陈潇从记忆中拉回。

　　陈潇跟在顾勉的后面，一路出了院子大门来到了停车的地方，陈潇的手搭在后座的门把手上，是想做后边。

　　而顾勉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的坐到了驾驶座。

　　陈潇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车缓缓的行驶，对她来说，昨夜就像是一场梦，以后这样的梦就不再有了，她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顾勉之间，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他不怪他，那个给过自己光的人，她怎么会怪他呢。

　　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改嫁了，那时候她特别小，记忆也都快模糊了，后来后妈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她的爸爸组成了新的家庭。

　　那个‘哥哥’并不喜欢她，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初中的时候那个‘哥哥’上了寄宿学校后，基本就不回来了，成年后更是自己独出了户口，再也没有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陈潇想‘脱离’这个家的想法，也是受了这个‘哥哥’的影响。

　　后妈嫁进来一年就怀了宝宝，生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有了弟弟后，原本就不受待见的她就更不受待见了，小时候唯一欣慰的地方就是去顾勉爷爷家的小卖部等顾勉回来。

　　顾勉跟她家里那个不跟她说话的‘哥哥’不一样，顾勉会和她说话，会从零食架子上拿一个棒棒糖给她，所以陈潇很喜欢粘着他。

　　她特别清楚的记住一件事，就是顾勉妈妈和他爸爸离婚的那天，顾勉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怕他像她一样想妈妈，就告诉他她会永远陪着他。

　　但那时候她太小了，才上大班，估计顾勉自己也不会记得了，就算记得也会当做小孩的胡言乱语吧。

　　他们为什么会决裂呢？

　　应该说是顾勉对她的单方面宣布决裂。

　　那年他上高二，她在小学，他的爷爷去世了，原因至今不明，但从街坊邻居的言语中，大家都在怪顾勉的爸爸，顾勉也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

　　出门就遇见了怯懦的陈潇，陈潇想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并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再来烦我了！你是我见过最烦的人了，别再来烦我了！”

　　从那以后，她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顾勉了。

　　再后来她考上了他所在的高中后，也很少回家了，接触的世界也广了，也明白了自己家里那个要逃离的‘哥哥’的用意。

　　她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考上大学，拿奖学金，赚钱。

　　来这座城市上大学，陈潇一开始并不知道顾勉也在这里，她只是很喜欢大海，才来到的青城。

　　但进那家企业是知道顾勉在那里才去的。

　　时移世易，过了这么多年，小学生的她长大了，而高中的他也成熟了。

　　他们却都回不去了。

　　“下车。”顾勉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陈潇看着周围的环境，并不是自己的学校，她疑惑道：“这里不是海大……”

　　“先吃饭吧，饿了。”顾勉下了车，陈潇也下了车，来到了一家干净优雅的餐馆中。

　　老板娘一见顾勉，露出笑容迎了上来：“顾先生，怎么没提前打电话，二楼那个位置现在很不巧有人。”

　　“没关系，在二楼随便一间就好。”顾勉上了楼，推开包间的门，是落地窗，窗是开着的，白窗帘随风而动，很有意境，陈潇望着安静清雅的环境，似乎也是本能的有些放松了下来。

　　“稻香排骨，西红柿牛腩，松鼠鳜鱼，还要两盘时令海鲜，最后加一个汤。”顾勉把菜单还给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眼顾勉，有些疑惑：“顾先生，您不是不爱吃肉吗？今天怎么都是肉菜。”

　　陈潇微愣，她不知道顾勉不爱吃肉，那他点这些肉都是为她吗？

　　顾勉也没想到老板娘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没有转头看陈潇，回道：“偶尔也吃。”

　　老板娘看了眼他对桌的好看姑娘，心中也有些一丝明了，然后离开了包间。

　　老板娘走后，包间的气氛真的像是挤满了气球一般，让人连喘气的空隙都没有。

　　陈潇坐在餐桌上微微不安。

　　“怎么会来青城上大学？”顾勉给她倒了一杯大麦茶，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陈潇接过茶杯，指了指窗外，站在这里能远远的看到外面的海：“我喜欢大海，就来了。”

　　顾勉喝了一口茶，没再说什么。

　　老板娘的菜适时的上了来，顾勉才道：“多吃点。”

　　“好。”陈潇点头，拿起筷子。

　　陈潇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她的食量本来也不大，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顾勉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一句。

　　饭后，车稳稳的停在海大的校门口，陈潇下了车和他挥手道别：“谢谢。”

　　顾勉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要说，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学校。

　　“你看看那是不是陈潇？奥迪车送回来的……”

　　“一开始那些传言我还不信，现在我觉得传言未必没有依据啊……”周围的人在陈潇进了校门后，就开始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