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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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和导师沟通了三次，又打电话给父亲看过之后，她才确定了自己的最终选题。
美好悠闲的大四空闲时光就这么迅速的结束了，她进入了受折磨的写论文期。
王子豪打开抖音看了几次“长安草草”的主页，发现并没有更新之后就抛之脑后了。
快餐时代，网友大都不可能记住屏幕里的人太久。
变装李清照的热度迅速被变装崔莺莺、武则天取代，这一切快的仿佛天际的流星，转瞬即逝。
只是，有一个人还一直在等待。
刘安是一名副导演，选角是他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
近些年，娱乐圈陡然爆冷，好的知名的老演员不愿意拍片酬低的新剧，流量演员虽然限了薪但对绝大多数剧组依旧是请不起的状态，而00后小生小花说实话质量又太差。
整个行业莫名其妙陷入了僵局。
有前行者将目光转向了网红这一块，但头部网红的价格并不比流量的低，稍次一些的又担不起镜头，也不好做。
刘安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资方资金不足，剧组导演又追求质感，他只能将目光转向新人。
他也是偶然间看见了张欢意的视频，那是一张极具矛盾性、戏剧性的脸。
她的脸比瓜子脸稍宽些，但又不至于是圆脸，属于有些棱角的鹅蛋型，整体看来并不属于美艳挂。整张脸上眼睛最为出彩，双眼皮、大眼睛，明明是现在的标配了，但她的那双眼睛就会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稍宽的眼距增加了清纯感，上挑的眉尾又瞬间将这种感觉拉回来。鼻子小巧秀丽，挺挺的，但并不过分。唇形很好看，本身有些弧度。唯一的败笔就是因为仿妆李清照而化成的柳叶眉，就刘安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美女天然的眉形最好看了。
她是那种清纯中带着三分魅惑，乖巧里透着一丝不羁，往电影里一放一句话不说、一个表情不做，就能让观众自然而然展开联想的人。
身形因为穿着汉服看的并不真切，但刘安就是可以肯定她一定是一个身形匀称的姑娘。
并不犹豫，他主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在后台给她发了私信。
但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复。刘安不意外，大概率是她根本没看见。
他主动联系了很多自己知道的MCN，但并没有一家公司表示这是自家的员工，这个人好像是横空出世的一样。
联系不到的人，就算再好，也只能放弃了。
刘安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手里的角色给了电影学院的新生。新生需要机会，价格又低，也是现在高性价比的一种选择。
只是长安草草这个人，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印象了。
气温很快降了下来，草木衰败，天地间，一切躁动被抚平了。
张欢意是极其喜欢冬天的，她是南方人，很少看见雪。但到了北京求学，一个冬天多少也有四五场雪的。
她总觉得在冬天，人可以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不用自顾自的奋斗，暖宝宝、小太阳、热水袋……可以帮着提供人需要的热能。冬天虽然很冷、需要穿繁多的衣服，人笨笨重重的，但比夏天要有安全感地多。
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或者是在马克杯里冲的一杯挂耳，拿出前一天特地出去买的慕斯蛋糕，披上织成可爱小熊图案的毯子，坐在宿舍的桌子前，读一本可以称为经典的书，这样的日子是千金都不换的。
只可惜，宿舍里不止有她一个人，吵闹了些。
没办法，，她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和水杯，围上围巾，撑着伞去了图书馆。
今日无雪，仅些微小雨。
取下自己的围巾，找了张桌子。突然心头一动，她打开了很久没使用的微博。
热搜第一#赛娜星空裙#
热搜第二#沈星星想你的夜路透图#
热搜第三#上海一女子从奶茶中吃出虫卵#
热搜第四#黄甜起诉黑粉#
……
迅速划到底，没一个想看的热搜，张欢意点开了显示为99+的消息。
99+里绝大多数都是新浪新闻的自动推送。还有几十条的点赞和评论，以及一些私信。
张欢意首先点开了评论，绝大多数都是打卡以及问这是不是抖音上的小姐姐的。
张欢意没有回复，看起了私信。
私信内容也差不多，只有一条有些不一样。
是一个中年男子头像，id为刘安an的给她发的。
“您好，我是娱乐圈的一名副导演，我叫刘安。看了你的抖音视频找到了这个微博，最近手里有部新戏里面有一个角色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如果你看见了有意向的话可以联系我的电话号码：137XXXXXXXX，微信同号，加我时麻烦备注一下，谢谢。”
张欢意觉得有点像骗人的，但是出于好奇她还是点进了他的主页。
黄V认证，介绍栏写的是副导演、策划，主要作品有《猫、人、狗》、《清风醉花暗香淡》
最新的微博是一条转发博，剧组的招募通知。这部剧，有个比较普通的名字——《迷雾重重》。
张欢意点击了被转发的官博，@迷雾重重官方微博。
蓝V认证。
但是可能是刚开的项目，除了一条招募的微博就没有别的了。
张欢意又翻了翻他其他的微博，有庆祝开机的，有说剧组辛苦的，还有自己的旅游照什么的。
看了大概十来分钟，张欢意还是比较相信他副导演的身份的。
只不过，她目前对进入娱乐圈已经没那么大兴趣了。
为了感谢大家的喜欢，张欢意拍了一张自拍，第一次在微博上发出了一条自拍博，配文“今天很冷呢”。
妈妈来电。
张欢意连忙接通，走到了允许打电话的地方。
“妈妈，我刚刚在图书馆，怎么了？”
何景略带紧张和哭声的说道：“小意，你爸爸他……”
张欢意连忙问道：“爸爸怎么了？”
“你爸爸就是两个月前头晕，然后一直也不见好。后来去医院拍了CT，结果检查出了颅内动脉瘤。”
张欢意眼前一片黑，隐隐有些犯晕，“这是什么病？可以治好吗？”
“是良性的血管畸形，可以治好，但是手术的风险很大。如果不手术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会、会猝死的。你爸爸问了医学院的朋友，手术一种是开颅，还有一种就是介入栓塞，他建议我们选择介入栓塞。”
开颅、肿瘤、猝死、血管……哪一个词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张欢意走到墙边靠着，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那爸爸现在在哪里？”
“在华山医院。因为你爸爸算比较轻的而且是早期，所以我们等了快一个多月约上了手术。”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全国数一数二的。
她应该庆幸的，庆幸自己的父母有一定积蓄，庆幸及时查出了疾病。
但是她还是好难过呀。
“我马上回来，什么时候动手术？”
张妈妈回道：“你现在应该在写论文了，回来要不要紧？手术医生说安排在下周三了。”
今天是周六，还有四天了。
“没事，写的差不多了。爸爸现在在做什么？”
“在拍片，机票钱够不够？”
“够的。妈妈我先挂了，我马上过来。”
可想而知，这是一场很大的手术，不然她妈妈绝对不会叫她回去。张欢意的父母平常有些小毛小病都一直是瞒着她的，打电话双方也是报喜不报忧，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很有可能在手术台上就直接下不来了，应该也不会告诉她。
两个月前就查出来了，现在才告诉她。
张欢景擦干眼泪，打开手机订了北京到上海的机票，迅速的收拾好了电脑回了宿舍。
将行李打包完毕后，她就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雨打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线。张欢景颤抖的搜索着这个并不熟悉的疾病，回想母亲说过的名称，尝试着通过互联网汲取一些慰藉。
“颅内动脉瘤”
“颅内动脉瘤可以治愈吗”
“颅内动脉瘤手术风险”
“颅内动脉瘤介入手术后遗症”
……
她一遍又一遍的搜索着，被迫了解一个根本不熟悉的领域。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上海的……”
飞机飞入云层，风雨骤然而停。北京到上海的机票600块一张，她通常一年只会折返两次。
没了信号，手机进入飞行模式，脑海中不断浮现新的问题，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张欢意从没觉得如此焦虑，这比她参加过的任何一场考试都要心慌。
两个小时后，目的地已经到达。
夜幕已黑，阴冷的空气钻入她的骨缝。
莫名其妙出口处有许多人等着，灯牌上的名字她没听说过，各式各样的相机对着她们这个方向。
可惜，开心是只属于她们的。
张欢意猜测应该是某个明星也坐了同一航班，若是平常她或许会驻足观望，只是今天她没了这个兴致。
匆匆离去。
“师傅，去华山医院。”
司机说道：“好。”
“您好，住院部怎么走？”张欢意随手拦了一个护士。
“从这条路过去，有指示牌。”
张欢意点了头，说了声谢谢。
医院的楼梯很大，张欢意刚走进里面转过身体，就看见三五个医生加一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进来了，最后面两个穿便衣的应该是家属。
张欢意将自己的身体缩进最里面，宽敞的电梯瞬间被挤满了。
一个大约20多岁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向她问道：“去几楼？”
张欢意猜测这应该是管培生之类的，她之前看过纪录片……
想远了，张欢意连忙说道：“神经外科。”
这话一出，好几个医生的眼睛瞬间看了过来。
神经外科，著名的刀尖上的“艺术”，几乎是医学界top级别难度的学科。
而华山的神经外科，一直是盛名在外。医生会看过来，也很正常。
电梯运行的很平稳，张欢意的眼睛忍不住瞄向病床上的患者。
他的脸色非常非常吓人，如果不是光天化日又有那么多人的话，张欢意一定会吓得蹲在地上的。
那并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脸色，青黄青黄。
张欢意猜测他可能得了肝病，而且极有可能需要进行器官移植才能医治。
他们比她先到，“叮”。
送走了他们，张欢意一个人抵达神经外科住院部。
“您好，请问张轼住在哪一个病房？”
护士问道：“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他女儿。”
刚刚说完，张欢意就看到了她妈妈走了出来。
“妈妈。”张欢意挥了挥手。
她回头对护士笑着说了声：“不用了，我看见我妈妈了，谢谢你啊。”
靠近父亲的病房，张欢意却有点不敢靠近，她对病房多多少少带点恐惧。
“小意，来。”
踏入病房，当然并不是单间，华山医院的医疗资源很紧张，能有病床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张欢意晃了一瞬才认出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是自己的爸爸。
“爸爸。”
张轼是文学院的教授，对于这样书读的多了的人来说，似乎能更好的直面生死病痛。
张欢意进去的时候他正开着电脑与自己的学生开视频，满脸微笑不见愁容。
张轼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等一会儿。
张欢意将买来的鲜花放到了一边，没有人会不希望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床头能有一束鲜花。所以，她刚刚在附近买了一束。
静静的绣球花，没有香味，但非常漂亮。
张欢意不知道她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个人照顾自己的伴侣实在是太难了，她应该早点告诉自己的。
何景问道：“宝贝，吃晚饭了吗？”
张欢意摇了摇头，确实还没有，那班航班正好并不包晚餐。
“那走吧，我带你去吃晚饭。”
张欢意看了一眼爸爸手上的吊针，点滴快滴完了。她不想爸爸的水挂完要自己按床头铃叫护士来取针。
“爸爸盐水快挂完了，我自己去找就好了。”她们那里把点滴统称为盐水。
何景看了一眼张轼的盐水瓶，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好吧，就在一楼通道那边，你等会儿不认识了就找人问问吧。”
“好。”
留下了行李箱，拿上手机，张欢景走出了病房。
电梯到了一楼，但医院修的四通八达，她不出意外的迷路了，好像走到了门口。正当她准备找个人问问的时候，突然，救护车声音响起。
张欢意眼见着一群医生跑向车边，担架床被迅速抬了下来。
医生一边跑一遍喊道：“让开让开。”
满目的红。
张欢意从没见过那么多血，大片大片的血从床单下漫出来。
紧急收治，阎王爷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张欢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想问问这个人怎么了。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将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健康之家”餐厅内
香菇滑鸡套餐饭一份25元。
这是难得能将香菇滑鸡做的那么难吃的地方，为了清淡，几乎没什么滋味。
张欢意吃掉了所有香菇和鸡肉，大部分饭和洋葱被剩下了，她知道浪费很可耻，但实在吃不下去。
买了一个八块钱的红豆面包和一瓶七块钱的酸奶，张欢意的脚步忍不住又走向了门口，她还想再看一眼。
那是她听过最触及灵魂的哭声，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中年人在门口就留下了眼泪。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应该是病危通知书。
张欢意不敢再看了，再看一眼，她都觉得是对生命的亵渎。
她真诚的希望，那个被祷告的人，能有一次生的机会。
父亲已经谈完了话，看到她上来高兴的招了招手。张欢意却笑不出来。
见她神色肃穆，张轼叹了口气，“不要难过，生病了也没有办法的对不对。”
“可是很危险。”
“那也没办法呀，咱们提前发现然后做好准备住院到手术台上做手术已经很幸运了，很多人连上手术台的机会都没有的。而且否极泰来，你就把它想象成人生路上的一道小沟，迈过去就好了。”
张欢意想到了那个人，“嗯，那你现在难不难受？”
“不难受。这里的医生很厉害的，很有经验的，不用担心的呀。爸爸的主治医生还和你汪叔叔认识，说以前一起上过课的还。”汪叔叔是汪景明，她们家以前的邻居，毕业于复旦大学医学系，不过主要是负责骨科，与张轼的毛病不搭界。
“这个医生也是复旦的吗？”
“是的，但是后来去国外进修了，全国顶尖的，一年不知道要动多少大手术，很厉害的呀。”
张欢意被父亲的语气逗笑了，搞学术的就这点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因为学院、专业认识些本来不认识的人。
“那好吧，你自己放心就好。”
“嗯，你那论文写的怎么样了？发给爸爸看看？”
何景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道：“都要动手术了还要看论文，医生叫你少动点脑子怎么不晓得听？”
“看她的论文哪里要动脑子。”
张意景感觉受到了侮辱。
“好了好了，你不睡别人也要睡的，赶紧好休息了，把状态养好。”何景无情的打断了张轼的对话。
病床里只有一张家属床，张欢意几番推拒也没有打消母亲的好意。最终，她躺在了家属床上，而何景靠在了父亲的病床上。
第二天凌晨五点，张欢意醒了过来。
轻手轻脚的叫母亲躺到了家属床上，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拿上手机出了门。
医院外，不见风雨，空气中带着南方独有的湿气，绿化带里的树木湿漉漉的，很冰冷。街上渐渐有了行人，环卫工人穿着醒目的橙红色工作服扫着落叶和垃圾。天还很黑，红绿灯和路灯在敬业的工作，这是难得清醒的凌晨五点。
在手机上点好了三分肯德基早餐。
雪菜笋丁粥加油条，六块钱一份，又好吃又实惠，她们一家人都很喜欢。
她一大早出来买就是因为医院的饭太难吃了，大概是医院不希望所有人在此久留，所以故意把饭做的很难吃吧。
大约7点多，一群白大褂走了进来。
张轼住在比较靠里的位置，所以过了一会儿才问到他。
“怎么样？今天头晕头痛吗？”
张轼摇了摇头，“不痛。”
张轼是这群人中相对来说病情较轻的，所以主治医生顾明也比较轻松，拿他这个案例来考校自己带的学生。
“来，小文，你说说颅内动脉瘤的发病原理。”
说的什么张欢意也不太记得，反正都是专业术语。
顾明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站着的张欢意，“哟，你女儿来了？”
张轼说道：“对，昨天晚上回来的。”
“小姑娘相貌真当漂亮啊。”顾明调侃道。
张轼自豪的说道：“那是，也不看看谁生的。小意，这就是爸爸的主治医生，顾叔叔。”
张欢意笑着说道：“顾叔叔你好，我是张欢意。”
“你好你好，还在读书？”
“嗯。”
“大几了？”
张轼说道：“马上要毕业了。”
“哦，男朋友有没有？”
张轼又说道：“你想怎么样了？”
“没有的话，我做介绍了呀。我们医院单着的小伙子不要太多哦。”
“那有好的么，你帮忙留意留意喽。”
“好说好说。”
张欢意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尴尬的要抠出城堡。
随后几天，张欢意总是感觉能遇见新的医生。尴尬的她只能不停的在不同的楼层乱晃，期间也真正见识到了生与死。
周三
张欢意家的亲戚被临时通知赶到了。
张欢意的母亲是教法学的，三个舅舅一个在地方宣传部，一个在当中学老师还有一个当过兵现在在公安系统。
大舅舅因为工作调动，此时在陕西，没有办法赶过来，来的是大舅妈。
二舅舅早年丧妻一直未续，在教高三也赶不过来。
小舅舅在老家浙江坐动车倒是请假到了。
两个伯伯都在不同的大学教书，一个哲学系，一个历史系，这么一会儿也赶不过来，只有一个大娘（张轼的姐姐）赶到了。
大舅妈最长，忍不住开口道：“阿景啊，这么严重的毛病，你们俩夫妻现在才说，你早点说么，我也好来医院帮把手的呀。”
大舅妈因为教育资源没有跟着大舅舅，早些年就专心做了家庭主妇想办法留在了上海。
何景说道：“哪里要得了那么多人。”
“那我帮你送送饭，替一替也好的呀。我现在又没什么事情干的，你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大表哥早已毕业，现在大舅妈确实无事一身轻。
“就是就是，阿景，你这就不把我们当亲戚了。这种时候不叫我们，什么时候叫。”小舅舅说道。
“对啊，现在搞得都来不了。他两个弟弟都没办法来，他不知道多伤心呢，他们三个感情很要好的呀。这种事情，你们下次还是要早点告诉我们。要是你早点说，那我肯定要叫阿峰过来的，现在临时呐，说要明天才能给假了。”阿峰是大娘的儿子，计算机专业毕业后进了大厂，在老家浙江。
“不要不要，阿峰请假很难的，还是算了。”
“那肯定要过来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何景批评了一顿后，张轼也要进手术室了。
张欢景站在床边对父亲说道：“爸爸加油，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大漠孤烟，去沙漠里吃烤全羊看星星，去野炊露营。”
张轼最喜欢的诗就是王维的《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他最喜欢的诗句，但是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一家人还没有一起去看过。
“好，爸爸会加油的。”
给他加油鼓劲之后，一家人目送着他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红灯也在不久后亮起。
大舅妈和大娘都是信佛的，两个人双手合十正在念经保佑。
这幅场景何其眼熟啊。
张欢景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一个只信仰唯物主义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笨拙的想着自己唯一能念上几句的《心经》。
生死交托给了医生，其余人都无能为力。
整整五个小时里，张欢景第一次对煎熬两个字有了这么深的理解。
她思考父亲的病因，思考家庭的未来，思考生命的真谛。
想幸运降临，想度过苦难，想……手术费用。
他们这群人，说体面，个个体面。
公务员、教授、警察、老师……
说出去哪个不好听呢？
但是最关键的钱，说实话是不多的。每个月的薪酬确实够吃够喝了，但是如果买房呢？买车呢？娶老婆、嫁女儿、看病、生孩子……这么一算，还多吗？
她其实是浙江人，小时候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杭州，到了高中才住到了上海。
父母多年打拼在上海有了一个家，当然因为都是高学历，有人才引进政策，她们家这条路已经比许多人走的容易许多了。
但是试问，又有谁不想自己的家人能过上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的生活呢？
如果她足够有钱，那么父亲完全可以找一家优秀的私人医院住豪华单间病房。如果她足够有钱，她可以买一辆房车载着父母去沙漠旅行。如果她足够有钱，她可以买一个超级宽敞的别墅让术后的父亲舒舒服服待着。
这是第一次，张欢意对金钱产生了如此浓烈的渴望。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推送的广告。一天只要开了APP，这样的广告能收到二三十个。虽然可以设置，但是她总是懒的去设。
双手不受控制的，点开了微博。
思虑再三后，她添加了那位副导的微信。
“保佑保佑，保佑我弟弟平安出来。”大娘坐在椅子上一直闭着眼睛祈求着。
这位大娘，年轻的时候很苦。
虽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也有了中意的丈夫。但是不幸的是，姑父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中风半边身子瘫掉了。她一边照顾丈夫，一边拉扯孩子。
张欢意觉得长大后大堂哥选择去往薪酬丰沛的大厂很大原因是因为童年的不幸吧。那个时候爷爷一心只做学问，家里所剩的钱实在不很多，她又是外嫁女，弟弟还没长成，家人并不能给予她很多帮助。
她该是多么绝望。
但她不怨不怪，谁家有事情都愿意伸手帮忙，这是多么优秀的品德呀。
五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张轼被推了出来，他的身上插满了很多管子。
何景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叫他，“老公老公，你看看我。”
张轼双眸紧闭，并没有什么反应。
医生解释道：“还在麻醉呢，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术后这一关，这一关过去只要不复发问题就不大了。”
张欢意连忙说道：“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推回了病房，病房内已经与之前不同了，多了亲人拿来的牛奶、鲜花、水果。
晚上，张轼睁开眼睛了，但还不能说话，意识还算清醒。
何景很高兴，这一关他们总算迈的差不多了。
拿出手机，她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屏蔽了长辈，配文道：“谢谢各位朋友的关心，我们家老张做完手术已经睁开眼了，现在状态不错。女儿说要陪他一起出去玩，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因为请了长假，在学院同事、领导甚至学生这边是不可能瞒过去的。
第二天，张轼所在大学的领导代表学院内的同事送来了慰问。除此之外，与张轼关系很好的文学院的几位教授也陆陆续续过来了。
因为他平时教授风格幽默，与学生关系又很好。所以他带过的博士生、研究生又来了好几波。甚至还有那种参加研讨会，但是不在一个学校的文艺界同事远程点鲜花过来的。
人多的何景只能发朋友圈叫停了。房间内的鲜花已经摆不起了，张欢意拍了一个合照留着给爸爸看，然后就将这些鲜花送给了值班的护士、主治医生等等。
还有水果和牛奶，水果容易坏，牛奶容易胀气张轼不能喝，除了分给同病房的其他病人外，也都给了医院的医护人员。
眼瞧着爸爸一天比一天好，张欢意也放心的回了一趟家。
她们家不大，100平左右的商品房。
她要写一幅字送给爸爸的主治医生顾明，表达自己的感谢。
竖幅的“妙手回春”，左书“顾明医生惠存”，右下角署“辛丑年隆冬青云敬赠”
青云是她爷爷赐她的字，轻易不署。
敲好了章，送去熟悉的装裱店，张欢意又匆匆赶回了医院。
“爸爸，我学校里有点事情，要回去了，你好好的啊，每天我都要给你打视频的知道吗？”
张轼点点头，他已经可以说话了，“知道了，路上小心一点。”
“嗯，拜拜。”
与何景说了字的事情后，张欢意赶到了浦东机场。
她之所以那么急着回去，是因为她与刘安约好了。
那天加了他微信之后不久，刘安就通过了请求。但是遗憾的是，他手里那个看中张欢意的角色已经找了别人并且拍摄完毕了。
张欢意不想放弃，刘安也不想放弃。最后张欢意主动提出想试试看《迷雾重重》里的角色，刘安同意了，但是要试戏且结果无法保证。
剧组统一的试镜就在后天，所以她才急匆匆的要回去。
她得赶紧拍几张照片做成册子。
“棠棠，我到了。”
沈棠刚刚知道她父亲以及试镜的事情，“好好，我来接你。”
紧急画好了妆，换了一套衣服，张欢意就被拉到了楼下路灯旁。
“好好好，你就把这边头发捋一捋，然后看我就行了，目光一定要深邃。”
沈棠的快门一直按着，“太好看了，小意，你果然应该多拍点照片的，真的超级像那种港风女神。”
“好，我们去人行道那边。”
沈棠去超市里随便买了点东西让张欢意拎着，这是她们的道具。
“到红绿灯这边，你就拎着袋子看向我就行了。”
“完美。”这张图后期将行人虚化一下就行了。
接着两个人又到商场餐厅里拍了一套就让商家加紧洗出来了。
《迷雾重重》是单元剧，不同的单元要表现的内容不同，整部剧剧集预计有48集，总计四单元。
张欢意想面试的是第二单元的女主。
招募通知上只写了人物简介，并没有剧本剧情之类的。
第二单元的女主名为周念喜，因童年不幸，性格阴郁。长大后经常被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分自卑与周围格格不入。自身的悲惨和周遭的蔑视最终让她走向极端，酿成悲剧。
张欢意很好奇这个女主的成长故事，所以决定选这个角色进行面试。
不同的人物在不同的房间面试，今天主要是面试男一与女一。人很多，且剧组要求全部素颜。
她来的还算比较早，面试的地方没有座位，领了号牌之后大家就各自站着。有不少人之前是认识的，所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话。张欢意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只能站在一边玩手机。
“23号张欢意。”
张欢意举了手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房间。房间内并不很大，有三四个人坐着，一两个人站着，还有好些机器对着她。
将自己的模卡递了过去后，张欢意就站着听从他们的问话。
王建是《迷雾重重》的制片人。《迷雾重重》是他们公司新开的剧组，这些年国内警匪破案剧大火，所有人都想上来分这杯羹，他所在的长海文化也不外如是。
但是，他们公司规模并不大，所以投资不多，开四个单元，一个单元用老戏骨，一个单元男一用流量小生，剩下的两个单元和角色就挑一些新人。这样既可以省钱，又不会一点水花都没有。
第二单元的故事是四个故事里最悲情的，看好的人很多，但是认为会被广电直接剪掉的人更多，而且主要戏份在女性角色上，他们就决定用新人了。
只是，这个角色虽然吸引人，但是也不好演，一不小心可能会演成偏执的杀人狂。
“介绍一下自己。”
张欢意开口道：“大家好，我叫张欢意，今年22岁。身高166厘米，体重45千克，兴趣爱好是书法、绘画等。”接着，她又转了一圈。这是刘安教过她的，介绍完后，要左侧右侧展示一下。
王建一边打开她的模卡，一边问道：“有过表演经验吗？”
“没有。”
王建看了一眼她的院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指着院校给坐在两侧的刘安和张芬芳看了一下。
“你是燕京大学的啊？”
“是的导演，我就读于燕京大学中文系，今年大四。”这是她的荣耀，所以张欢意说的很有底气。
张芬芳就是此剧的编剧之一，不过第二单元恰好不是她写的，“燕大中文系的姑娘为什么要来拍戏呢？”
张欢意很张狂的说道：“因为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什么是艺术。如果我有了知名度，就可以更好的传播文化，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个机会。”
王建对一旁的人说道：“小赵，给她一段词吧。你需要在不同的性格、场景、语境、心态等表演这段台词，每一场的关键词会由现场工作人员在左侧给你，除关键词外，其余不设规定，可自行表演。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
张欢意接过那张纸，纸上写的是“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我真的没办法了，如果被别人发现，我就完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帮我。”
就这么几句词，张欢意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可以了。”
场务拿了一张A4，上面写着“恐惧失措”
张欢意脑海中臆想了一个贪污的公职人员被上级发现的场景，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边又有些声嘶力竭和决绝的请对方帮忙隐瞒。如果上级愿意，可以把钱全部给对方的样子。
等说完第一遍，场务又给了一张“单纯无邪”
要用单纯无邪来演这段确实有些困难，张欢意迅速想到了一个点外卖被父母发现祈求外卖员的场景，她双手合十，脸皱成一团，一边念台词一边主要靠脸部表情表演，肢体动作少了很多。
第三关，“绝望失态”
张欢意给自己设定了一个从小到大非常优秀，并立志要成为公职人员的大学生突然失手犯罪被人发现的场景。“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惊慌的念完这段台词之后，张欢意跪了下来，想象有一个人在面前站着，拉住对方的裤腿，边磕头边哭着说道：“我真的没办法了。”接着，到了“如果被别人发现”，她又大声嘶喊，但马上又意识到此刻不能引起别人注意，在说“我就完了”的时候又好像意识到此刻不能大声喊叫被人发现，声音又低了下来。
最后一题，“杀人被发现”
这，给定了场景。张欢意深吸了几口气，连续的几场让她的情绪有些出不来。
“可以了。”
这次她不像之前一样情绪十分深入，而是以一种戏中戏的表演方式，让人瞬间意会到其实杀人后的她的绝望都是伪装的，她在向这位“目击者”表演她的慌张。
她将杀人者当做一个心理强大的变态。
从表演慌张到后面的冷静诉说，王建看的有些惊喜。一个非专业的人能演成这样相当不错了。
“好，停。你之前接受过演戏相关的培训吗？”王建问道。
张欢意摇了摇头，“没有。”
王建点头，“好，你出去叫下一个进来面试吧。”说完，他将她的模卡放到了左手边。
等到全部的人面试完已经是到了晚上。王建将刘安和张芬芳约到了附近的饭店，准备一边吃饭一边聊。
“服务员，清蒸鲈鱼、鲍鱼鹅爪、酸菜鱼、清炒时蔬、莼菜羹和酸辣土豆丝，三碗饭，快点哈。”征求过两人的意见后，王建点了五菜一汤。
“好嘞。”
服务员记下菜单，又给三个人倒了大麦茶之后就走了。
王建刚才停完车走过来的路上吹了一会儿冷风有点体寒，就拿起桌子上热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迷雾重重》说是四个单元其实单元与单元之间是有联系的，它们都是长安市公安局档案室里的案子，且四个单元或多或少有长安市公安局现任局长任长明的出现。
第一个单元，主线是儿童失踪，任长明就是被拐的儿童之一。这个单元的主角是当时长安市公安局的一名干警和他的记者女友。
第二个单元，也就是张欢意所面试的单元。女主小时候被拐卖到一户不能生育的夫妇家里，童年不幸后来遭受性侵。任长明是她的同学。
第三个单元，贪腐案。主角是任长明的上一任公安局长，主要讲述这只老虎下台的故事。
第四个单元，扫黑除恶案。主角就是任长明，本地的电力公司长期控制用电，任长明想要缉拿的时候遭受重重阻力，最后发现长安市□□成了保护伞，最后在任长明的坚定执法和国家重拳之下，海晏河清，匡扶正义。
总的来说，就是任长明过去半生的回忆。
之所以任长明没有成为绝对主角，就是因为不同单元导演都决定用不同年龄的人来扮演任长明，而且本来不同的单元任长明的戏份就不一样，所以各个单元都有各自的主角。
刘安开口道：“今天反正主要要定的就是第一单元的女友、第二单元的女主和第三单元的局长，对吧？”
王建点头道：“是，但是这个女友虽然是女一，戏份不多，所以也不是太重要。三单元的局长，赵松青目前有点意思愿意低价演，后续再敲敲说不定能成。主要就是这个第二单元的女主。”
张芬芳说道：“赵松青可是紫薇奖的最佳男主，他要是愿意那就太好了。”
刘安挑了一块酸菜鱼里的龙利鱼片吃下，“他怎么会愿意来演的，咱们这个组投资不大呀。”
王建咬着鲍鱼说道：“他这个人么，多少有点清高的。差的剧本不愿意去，好的剧本又都给了听资方话愿意捧流量的那群中生。他不上不下没什么背景，但人又要吃饭的呀，就想演好剧本再火一把多点找他的人。”
娱乐圈不同年龄不同阶层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刘安表示理解。
“是这样。”
鲈鱼蒸的有点老，张芬芳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也愿意保持身材，晚饭不想吃多，就放下了筷子拿起了王建放在一边的一小叠模卡。
“我倒蛮喜欢那个燕大的小姑娘的。”张芬芳边翻边说道。写东西的人，多少对中文系的学生有点好感。
刘安见张芬芳提到了张欢意，按下了自己想主动提一嘴的心思，将话头让给了王建。
“我也蛮想给她这个机会的。长得不错，而且学历高，刚刚看试镜说实话不错的。就是一定表演经验都没有，有点慌啊。”
张芬芳笑着道：“那你是制片人，你点头还怕什么。我也想看看她进圈会怎么样，这几年，真的也不是我说，风气太差了。”
大家都听懂了张芬芳的言下之意。
王建看向刘安说道：“老刘，你的想法呢？”
“你们都决定了我有什么意见。反正其他这几个人也不怎么样，要是能给机会就给呗，多试试嘛。”
王建叹了一口气，筷子伸向土豆丝，“再看看，再看看。”可那神色，分明就有七八分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前传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