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佳想听水星记

33、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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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吗？”
　　“到了。”

　　沈旷挂断了电话，有些心不在焉地倚着车窗往外面看。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有些地方好像有印象但又始终想不起来。他皱皱眉，最终叹了口气把车窗关上。力道不重，却划出一声响。

　　城明。
　　阳光炙热，空气干燥，小叶榕的树叶反射出油亮的光线。
　　沈旷推门而入的时候，一股冷气瞬间袭来，女人说笑的声音因为开门声突然停止。
　　“哎，你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下来接你。”沈晴看清来人，满面笑容地转头。

　　沈旷答道：“不用，我自己能找到路。”
　　“也是，你小时候来过的。”又一个女人接过了话。她正坐在沈晴的对面，“还记得我吗？”
　　“舅妈。”
　　沈旷回望过去，肖芸似乎没怎么变过，还是和几年前同样，只不过眉间似乎多了些憔悴之感。
　　她们俩又笑开了。

　　沈旷坐在一边，目光转向房间四周。这里比他在长明的“家”要更宽阔很多，处处也显示着房屋主人出手阔绰。但却总感觉缺少人气。
　　是了，他记得舅舅一家从来生活富裕。
　　但自从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他去了长明，便再没什么关于这一家人的消息。

　　日历显示是七月五日。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
　　十分钟前，一个被备注为“沈慕凡”的人给他发了一个“1”。
　　看到了的意思。
　　沈旷略微扯了扯唇角，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禁闭的房间门，里面应该是没有人的。
　　他又发了个问号。
　　那边言简意赅：在陪女朋友。
　　真是直接。

　　啧。这一次，手机屏幕彻底地熄灭。
　　黑色机身在沈旷手下被翻转到第十七次时，长辈们的谈话似乎已经快到尾声。
　　他没有问关于沈慕凡的事。

　　“我在外面住。”
　　说这话时，沈旷抬眼看了下肖芸，她的笑容凝在面上。
　　“别误会，我习惯了，舅妈。”他见她脸色不好，遂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句。
　　“啊，好。”肖芸虽面色有些奇怪，却还是应了下来，她又道，“沈慕凡他……在外面。”
　　听起来像是经常在外面的语气。
　　沈旷想到自己和沈晴的关系也并不如何，再联想到这位舅妈的工作很忙，估计也和他所谓的表弟关系一直没有缓和。
　　甚至听说，很不好。
　　沈旷于是没再说话，他无心再猜想亲戚的家庭情况，低头划开了手机界面。

　　七月十二是她的生日。
　　沈旷想着，要在那之前，或者就当天回去。

　　他还记得时枝和他说起这事的样子。
　　那是期末考试考完的第一天。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她带了些欢快地跑到前面去开始倒着走。
　　时枝说：“我最喜欢夏天了！”
　　沈旷便轻轻地扯了下她的衣角，笑意里带了些揶揄：“倒着走小心撞到电线杆。这么喜欢过生日啊？”
　　“我才不怕！”时枝笑着回答道。
　　“为什么，嗯？”
　　“因为你在这里啊。”她的脚步轻快，一点也不像最初认识她那样了。

　　他想。
　　她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是明媚的，炙热的，像那簇冬夜里的向日葵一样。
　　是他的窗边的抬头就可以看到的月亮。

　　“愣着干嘛？”
　　时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佯装生气：“我刚才说话你没听吗？”
　　“嗯嗯，”又是和之前网课那个晚上一样的很乖的表情，沈旷伸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语气认真，“你说到，周媛媛去年送了你一盒星星。”
　　“对啦。”
　　她絮絮叨叨：“你这个表情，好乖。不知道叶逸臣他们看见了会是什么感想。”
　　少年眨眨眼，不动声色地将她想抽回去的手扣住，旋即微微扯了扯唇，“他们不会看到。”
　　“为什么？”
　　“我不喜欢笑。”
　　“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好像很爱笑的样子。”虽然，弧度并不大。
　　时枝表面上若有所思，手却有些小小的挣扎。
　　“别乱动。”他说。
　　可是这是在回家的路上！
　　时枝咬了咬唇。

　　沈旷语气平淡：“我不爱笑的，从小就是。”
　　在余光里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他又说：“不过，喜欢你的话，我就想对你笑。所以，他们不会看到。”
　　“哦。”
　　时枝默默地，揉了揉耳朵。

　　方才回神，沈旷抬头，已到了酒店的门口。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如他所想那般是沈晴。
　　她是来问“在外面住”这事的。
　　沈旷略略勾起唇角，仍是以“不习惯”这个说法回应了母亲。
　　大概是真觉得他和肖芸一家不熟，又或是对那一家人略微复杂的情况知晓，沈晴倒也没说两句，只说记得明天去看看你外公外婆。
　　沈旷应着，靠着街边的路灯，倒也不急着上去。

　　城明的夜不知比长明要繁华多少，吵闹的广场灯影交错，来往人流如织，多是年轻男女相拥着走过。
　　也不乏有看起来像中学生的情侣，一路上打打闹闹，洋溢着青春活力。
　　沈晴的话语渐渐的成为背景音，他低眸，应了声“好”，最终这通话结束。
　　手机的亮光熄灭。
　　沈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又夹杂着几分有趣的神情。
　　他看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他的表弟，沈慕凡。
　　身边还跟了个看着身量娇小，活泼可人的女孩，正一手抱着杯奶茶，另一只手挽着身旁的男生，仰头和他说着什么话，模样可爱。
　　而那男生呢，微低着头，很是耐心的听着，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的神情。
　　这倒是少见。
　　在沈旷的记忆里，这位表弟并不算的上“温和”，甚至是有些脾气不好。
　　看来这就是他信息中所提到的“女朋友”了。

　　“那个……你好？”
　　沈旷偏头，探寻的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
　　来人是个女生，捏着手机，好像有几分窘迫。
　　她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很是礼貌地回了句：“你好。”
　　很是干净的少年音色。
　　她问道：“那个……请问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要一个联系方式吗。”
　　沈旷往她身后看，不远处几个女生挤在一起窃窃私语，他心下了然。
　　也不知她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还是别有何原因。
　　沈旷露出了个有些带着抱歉而又坚定的表情来，回答道：“抱歉啊，有的。”
　　“喔，这样，打扰了。”
　　那女孩面露几分失望与遗憾之色，转身走远了。
　　方才，只是听着姐妹说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个很特别的帅哥。便过来，看他倚着路灯在想什么，像在等人。
　　几人叽叽喳喳讨论一番，推了她出来要联系方式。
　　却未想到，对方答得如此干净利落。
　　和他的人一样。
　　看起来干净纯粹，然而礼貌疏离，不好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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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过。
　　沈慕凡一天难得地给沈旷发了个消息。
　　沈慕凡：「你来了？」
　　沈旷：「不是早说过。」
　　沈慕凡：「白天陪她去了。你明天回去看爷爷奶奶？」
　　沈旷：「看见了。是。」
　　沈旷：「她叫什么名字？」
　　沈慕凡：「陈昕。」

　　只是来往几句话，你问我答，沈慕凡倒也没再问他怎么“看见了”这事。
　　沈旷原本还想再问问关于那个名叫陈昕的女孩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让沈慕凡在外面温柔成那样。
　　沈旷几乎一眼看穿。
　　那女孩的意义很重，就像是时枝于自己而言。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问，结束了对话。

　　正巧，看着沈慕凡发了条动态。
　　是关于那个女孩的吧，他说，她像个小太阳一样。

　　果然，世间比喻美好，能用的喻体也就是那些罢了。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太阳或许比月亮要亮太多，可是，看见那句话的时候，他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句话。
　　他想。
　　我也有我自己的月亮。
　　真是件幸运的事啊。

　　桌上放了个盒子，是他这次来城明带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带了支录音笔，是过些日子回去的时候要送给她的礼物。

　　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尚未擦干，他按开了录音开关。

　　“我猜，枝枝打开这段录音的时候，应该是很想我的时候。
　　那我给你讲一个，小狗捞月亮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小狗，因为不太会说话，所以别的小狗都不爱和它玩。
　　“所以，它一直很孤独。
　　“有一天，天黑了，因为没有及时回家，所以它在森林里迷路了。
　　“小狗很害怕，一直从森林走到湖边，看到湖里有一轮月亮，很亮，很漂亮的月亮。
　　“于是它想去捞，可是它也记得，水里的月亮是不能捞起来的，如果碰到了，还会把月亮弄‘碎’
　　“于是小狗一路沿着湖边，回了家，月亮一直都在陪着它。
　　“所以，小狗喜欢上了月亮。”

　　“以后，别的小狗都不重要了。
　　“因为它有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