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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来发几枝 ...

  •   魔界自与凡间相连的忘川河起,到与九重天毗邻的月澍山止,魔域跨越三界。如凡间一般,日往月来,朝飞暮卷;亦有十风五雨,四季更迭。

      前一晚的雪霁天晴,淡蓝色的天幕还未来得及收起,太阳方才透出点亮堂,孟婆遍匆匆推开沉青阁的门,对着宿醉方醒的窈娘道:“见鬼了!见鬼了!”

      窈娘睨笑打趣道:“你这样子,倒像是领了无常的差使,催命一样。” 水葱似的手指随意在妆匣里挑起一支玉钗,皓腕轻抬挽住了一帘直垂腰间的秀发。

      孟婆此时已是无心欣赏春景,只是心慌神乱说:“尊上如今在楼下!”

      窈娘动作一迟,犹疑道:“我昨夜醉酒,似乎是在渚泽畔见了他…” 又见孟婆在旁一脸的呆滞,倒是被她精神恍惚的样子逗笑,又抬手拆了方才插在头上的玉钗,“你来帮我瞧瞧,今儿佩哪支步摇。”

      见孟婆不答,便知她担忧,便坐在桌边,以手托着下巴,轻声慢语梳理道:“昨日相见实非我本意,不过是酒意驱使做出来的糊涂事。” 轻叹一声,旋即眸子里朱光流转道: “但你方才说他果真寻了过来,一时间我竟是欢喜的。”

      “不躲了?” 孟婆见她神色自然,不见半分因醉酒露了踪迹的懊恼。

      “躲了这许多年,既是拧不过天意让我们相见,再缩头缩尾得什么趣儿,我便同他与天争上一争又如何。” 窈娘拎起茶壶,热茶水汽缭绕落于玉盏,轻呷一口,似是被安稳了心神,神色坚决道:“宋识惨死,华羲的无端执念,天君无凡的禁术忘情,还有两千年前苌元究竟因何伤重,桩桩件件,也该清算明白。”

      孟婆思忖一瞬,又提醒道:“他这般不遮掩的在楼下等你,想来天族很快便会得到消息。”

      即便是过了千年万年,孟婆仍是想来那日便觉得心神俱裂。尧棠站在奈何桥上,本是嫣红的嫁衣依然被血染成了猩红色,曳地的裙尾随她走动拖出血迹,引得十方厉鬼虎视眈眈。

      五荒君主尧棠堕仙,在奈何桥畔以五千年神寿为质立轮回法阵,以灵力聚拢亡灵残魂,引其入轮回。那一遭,尧棠灵力近乎耗尽。又以父神之女的精血作引,为五荒生灵立下不死不破的君主契约。她在,五荒在;五荒覆灭,她亡。

      好在她神女之神,受天地灵气供养,恢复速度较寻常神灵精怪自是快上许多,百年时间,已然养回了许多灵力。虽不能与全盛之时相较,但寻常精怪恶鬼,鲜少有人与敌。

      这也是尧棠隐身于十安的部分原因,五荒君主灵力耗尽,难免会引得人心浮动,若有错了主意的肖想君主之位,便会引起五荒大乱。有了堕仙之名,隐身不出,便可吓制住蠢蠢欲动之人。

      “你可记得我不在时,日日在楼下的吊死鬼?”

      提及此人,孟婆心神一凛,很快便反应过来,道:“我当初虽觉古怪,却不见他有异动,便以为是他心有执念不愿投胎。那人是天族的?”

      窈娘无奈道:“是华羲。不知他如何找到此处,但想来一早便瞒不住了。”

      那日她回来,见沉青阁的棠树枝上缠绕着一股至纯灵力。细细揣摩,不难发现灵力来自天族之人。那时她便知道,华羲定是发现了她安身于此。只是见她一时不在此处,苌元又未发觉,便按耐住了。

      “我既是五荒君主,这次便是拼了命去,也会护五荒生灵平安。”

      苌元昨日夜里在渚泽畔见了尧棠后,从她醉后颠颠倒倒的语句里理出了头绪。怕她酒醒了得知自己露了踪迹,再逃了去。便径直到了十安客栈,于门前坐了一夜。

      今日早上,那一身粉衣的小丫头开了门。见满身满头皆是雪的他,还以为是哪里的来的孤魂野鬼,便让他进了门去,还温了一壶酒给他。

      日上三竿,客栈的住客们陆陆续续到了大堂。却还不见她的踪迹,心里焦急。直到孟婆进门看见他,一张脸霎时白得比起无常鬼也不遑多让,又慌慌张张跑上了二楼,他才确认,尧棠定是安身于此,孟婆也是一早便知却有意瞒着自己。

      此时的孟婆还不知已经被爱记仇的魔尊狠狠记上了一笔。

      “你也是被婆娘毒死的?” 酒气扑面而来,苌元抬眼,不知何时,对面坐了个衣衫褴褛的小个子鬼魂。

      这鬼正是前日里得了自己身死真相的武植,一时间伤心得无以复加,也无心去投胎,只想在此处等着潘金莲的鬼魂,问她一问。见苌元不言语,仔细打量他一番,同病相怜道:“见你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怎得也被婆娘害死了?”

      昨夜醉熏熏的尧棠,今早那小丫头开门便拿酒给人喝,如今又来了个醉鬼。苌元想到了两千年前,他与尧棠仅有的安宁百年里,她也是爱酒如命,每每酿了好酒总是要同他醉上一场。如今她这客栈里,也是处处离不开酒,不禁失笑。饶有兴致地问武植道:“你怎知我伤情?”

      武植眯着醉眼,又信誓旦旦地说:“你这表情与前日里我思念我娘子时,一模一样。”

      “是啊,” 苌元听到楼梯上有声音,渐近,来人身上的暗香袭来,又意有所指道:“不见不念无处寻,却如何不相思。”

      尧棠方才走下楼梯,听了他这句,便开口应和道: “两心若是常相知,便适相逢时未晚。” 苌元转头,见一袭紫衣的美人巧笑倩兮,万般情意绕眉梢,不由得怔住。

      尧棠抬手拂去他肩上的残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直视苌元道:“你可想我?”

      “寤寐思服。” 他对上这双清波流盼的眸子,缓缓说道。

      绣面芙蓉一笑开,再问:“如今你可欢喜?”

      “无以复加。” 苌元见她额间的海棠花钿被柳眉牵扯如同活了般生动,只觉得情思起伏,不待她再说,伸手揽过美人纤腰,将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尧棠忽觉膝弯一轻,随即揽住他的脖颈,娇笑着贴近他耳畔,轻轻撩拨道:“我亦想你,与卿相比,甚之。”

      苌元不作他言,抱着她向楼上走去,方才几步,便听门口一人调笑道:“可是我来的不巧了?”

      来人一身蓝色矩领窄袖男式常服,眉清目秀,神态从容。尧棠惊喜道:“唐借!?” 自苌元怀中旋身落地,向那人走去。

      唐借见苌元佳人落空,神色不虞,拱手爽朗笑道:“实在抱歉,只是你二人这般情深,若是上了楼去,怕是要一番功夫。我实在等不了,只能做这不解风情之人了。”

      “这是唐借,与我生死之交。” 尧棠见苌元神色,只觉分外可爱,忍住笑意介绍道。

      妖兽瞿如,其精血可为亡灵引路。五百年前,尧棠为寻宋识魂魄,到东荒磐洲擒瞿如。正巧遇上了欲取瞿如内丹的山神唐借,二人与瞿如大战九天九夜,方才将其杀死。

      唐借知尧棠过往,又观方才情形,自是不难猜出苌元身份,“这位我没猜错的话便是魔…” 话音未落,便被尧棠打断。

      尧棠见大堂中人多眼杂,不欲让众人知道苌元身份,便抢白道:“是我的如意郎君!”

      方才还因被打断好事而似有愠色的苌元,听得如意郎君四个字,转眼间便雪霁天晴。

      唐借看破不说破,只觉得自己插在这二人中间着实是碍眼得很,不自在问:“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孟婆原本在二楼的廊檐下向,瞧着大堂的动静,生怕尧棠受了委屈或出了什么意外。见她带着二人上楼,赶忙又匆匆跑回屋子里,在茶桌前坐定。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内心祈祷着尧棠能说些她的好处,让尊上不计较她骗了他千年的事。

      孟婆忍着偷偷给茶壶里下孟婆汤给尊上喝的冲动,“见过尊上。” 麻利起身对着苌元一礼。

      苌元眼风扫过,轻哼一声,对孟婆的无事殷勤只若未见。

      尧棠见二人间你来我往,孟婆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开口打圆场道:“这千年来,是我叫夜思帮我隐藏踪迹,多亏有她,照顾我良多。”

      方才面无表情的苌元,一听尧棠说话,便转头看向她,眸似朗星,随着她动作。待她话毕,才算露了笑意对孟婆道:“多谢!” 覆手拿出一颗红色灵珠,这珠子须臾之间便闪进了孟婆额间,“三千年花魂,助你修为。”

      孟婆欢欢喜喜收了谢礼,喜笑颜开道:“尊上方才面上还是云遮雾罩,阿棠一说话便云开雾散。若是青竹如此,我便是登时死了也甘愿。” 话罢便要转身离开,瞄了一眼一旁斜靠在门框上唐借,开腔:“可是又要找我来要汤?”

      “非也,非也!” 唐借和颜悦色,旋即又对着孟婆躬身一礼,诙谐道:“多谢夜思大人汤中掺水,手下留情。改日请你吃喜酒!”

      “恭喜!” 孟婆了然,又转头看了一眼面面春意的尧棠与苌元二人,笑骂道:“三界五荒的神鬼妖凡皆是成双成对,怎得偏我形单影只!” 秀眉一挑,佯装恶狠狠说:“今日的孟婆汤里定要多多加些离情水!教投胎来的孤魂野鬼都将相好的狠狠忘了去!” 话毕,甩着袖子翩然而去。

      唐借乃五荒之中北荒的山神,是天生天养的神仙,在万年前父神应劫天地动荡之时,将左眼化作定山玉石,护佑北荒生灵平安。

      他素来潇洒自如,不受拘束,比起神界的清高端华,他偏爱凡尘之中的人间烟火,便在北荒安定后,常年定居凡间。

      五百年前,得遇一凡间女子,与其相爱。无奈天不假年,相守不过二十载,那女子便撒手人寰。唐借便生生世世寻那女子踪迹,三界五荒日日夜夜皆有生息轮回,寻一人岂是易事。唐借便在妻子离世那日,到奈何桥边求着夜思在那女子的孟婆汤中掺水,以求不相忘。

      “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尧棠心知唐借定是寻到了那女子,便含笑对唐借贺喜。

      唐借不置可否,道:“这喜酒能不能成,全要仰仗女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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