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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积雪浮云端 ...

  •   魔界之内设地府,收凡人魂魄,掌其轮回。凡人死后,须待凡间的家人为其立碑供奉,烧了纸钱,方才有了钱去买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方才有机会入地府投胎。

      孟婆匆放下手里的活计,对着身后拍着长队的鬼魂道:“今日的汤卖完了!没喝到的明日再来罢!”

      “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不卖了!我都在这排队排了三天了!” 近日里,人间的北燕与南隋两国开展,横尸遍野,是以这奈何桥上人来人往,格外的热闹。这会子,卖孟婆汤都要排队。

      孟婆眉毛一立,艳若桃李的脸端得是一派泼辣神态,毫不留情地说道:“这汤三界独我一份!我说今儿不卖了就是不卖了!”

      众人没法子,只得搁下抱怨四处散了去。孟婆已走出几步,又忽然回身对着孤魂野鬼喊道:“忘川河东岸有一家叫十安的客栈,酒好喝,说书的郎君也俊俏,你们可以去那打发时间!”提起那人,她一双媚眼带了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忘川河以北的巫山之上,有一处灵泉名为渚泽,是魔尊苌元万年前的诞身之地。

      孟婆到了渚泽,看见身着月白色飞龙暗纹锦袍,束白玉镶金发冠的清俊身影,正背对着她靠在渚泽旁的枯树下。她对着那人一礼道:“见过尊上。”

      “坐吧。” 苌元回过头来,抬手扔给她一罐清酒。

      魔尊的这张面庞,色若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孟婆看了千年之久,还是会被时时惊艳。

      在不远处坐下,开罐闻了闻,问魔尊道:”这是…十安酒?”

      “是,阎王前日里到我那里带的,说是那客栈的老板娘回来了。”苌元不甚在意地喝了一口,笑道:“说来可笑,我如今竟随便喝什么酒,都是她酿的味道。”

      “这客栈的老板娘也是个妙人,只用这区区一罐十安酒,便拢住了十方精怪恶鬼的心。” 孟婆斟酌着说。见他沉默,又问道:“不知尊上今日为何到此?”

      “风桐说,昨夜棠树开了花。” 苌元抬头望了一眼身后棠树干枯乌黑的枝干,自嘲般又道:“待我赶来时,那花已散了。我与她,总是错过。”

      万年前,父神母神应劫陨身之后,承袭了父神之力的神女尧棠陷入沉睡。尧棠属木,是以便寄神魂于渚泽畔的棠树之上修养。苌元承父神遗命,看护尧棠五千年。其间,又替尚在沉睡之中的尧棠受了飞升上神的九道雷劫。

      得了上神之躯的尧棠苏醒,苌元却因九道雷劫伤重陷入沉睡。在苌元沉睡的两千年里,尧棠便替他掌管魔界,其间又受天命所召,下凡历七苦之劫。历劫归来,尧棠收五荒,承袭五荒君主之位。

      待苌元苏醒,便是听说她要与那天族太子华羲成婚。匆匆上天探了她神识,方知这婚事并非她所愿,而是被人哄骗服下了忘情所致,却不知为何连他也忘了。惊怒之下,他率魔军杀上九重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堕仙,在这三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年里,他又替她看顾五荒。夜夜入梦之时,都是她堕仙前,一身火凤鎏金嫁衣,嘱咐他保重的模样。醒来却百思不得其解,在他沉睡的两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婆见他看向自己,一双眸子虽悲时而若星河,既视而有情。而后缓缓问她道:“三界五荒的神魂,想要到魔域,必经你奈何桥。你昨日里…可有见到她?”

      “不曾。” 孟婆见他这副模样,心有不忍,犹豫了半晌又道:“想来是这棠树受渚泽灵气滋养日久,才开出花来的,与尧棠女君…怕是无关。”

      九重天,上清宫中。身着紫袍的苍白男子,躺在云榻之上。细长的墨发被玉簪绾住,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双目轻阖,在睡梦之中念念有词道:“阿瑶…阿瑶!” 语气陡然变得不再平静,如深秋枯藤上的最后一片残叶般,惊惶道:“阿瑶等我!” 旋即起身,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又重重倒回云榻之上。

      一旁的女侍见此情景,快步上前去,轻唤道:“君上!君上醒醒!”见榻上之人双眉紧皱,毫无清醒之兆,又匆匆推开殿门跑了出去。对着门外提着药箱的老者道:“岐黄仙官!君上自从凡间回来又…”

      女侍话音未落,岐黄仙官便闪身进了内殿,又嘱咐道:“守好殿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君上,”岐黄仙官唤道。见榻上之人毫无反应,轻叹一声。犹豫半刻,转身将一颗朱红色丹药放入那人口中。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榻上之人清醒过来。看向眼前的老者,随即了然,无奈失笑道:“见笑了。”

      “君上!” 岐黄仙官恳切道:“君上且不可再动心执念,更不可以再练溯情诀。长此以往,怕是…”

      溯情诀乃是天族禁术,以练诀之人一魂一魄为引,练成之后可逆转缘机轮回。

      “怕是如何?” 华羲似是想起了什么,失神般,自言自语道:“堕仙吗?” 这三个字出口便被呼吸吹散,轻得宛若一声叹息。

      “君上慎言啊!” 太上老君推门而入,老泪纵横道:“魔界势强,五荒神隐,我天族如今能倚仗的唯有君上一人啊!”话毕,竟是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何以至此,” 天君华羲起身将太上老君扶起,又说:“我答应师傅便是,日后断不再自损。”

      岐黄仙官退下后,华羲随太上老君走出上清宫,站在瑶台之上看着偌大的天界彩云漫天,一派祥和。“她最爱天界霓虹,如今与我置气也不再回来看看。”

      太上老君清楚千年前的那段过往,怕华羲心中再起执念,便要劝道:“君上…”

      华羲打断太上老君的话,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般,一改先前的之前的优柔神态,吩咐道:“破军可在?”

      听道破军星君应答后,华羲拿出记录神仙命数的缘机薄,吩咐道:“去魔域走一趟,将此物给魔尊。”

      华羲转身走回上清宫,从书架高处取下一檀木质地的古朴方盒。打开后,里面装的是一块凡人灯节时游戏取笑戴的,青面獠牙的面具。轻抚着手里的恶鬼面具,拿起将它戴到了脸上,自言自语道:“今生种种,权当是我欠你们的。”

      虚宿城中,风桐对魔尊冰雹道:“禀报魔尊,天族使者破军求见。”

      苌元刚刚从渚泽回来,想到如今尧棠失踪皆是拜天族所赐,怒上心头,语气不善道:“天族如今都把戏台子搭到我魔都来了。”

      破军星君进殿中,对着魔尊一礼,说道:“天族使臣奉天帝之命,特来将此缘机薄与魔尊。”

      “缘机薄?” 苌元仿佛听到到了不得了的笑话,随即嘲讽道:“天君是想让本尊帮他复习一下,天族是怎么沦落到如今这番境地的?”

      破军见此情形,心内愤怒,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继续说:“尧棠女君一事,是我天族之错。如今天君将此物交与魔尊,亦是想解释前尘往事。”

      “我杀了你族的君主,你天族不单不发兵讨伐,却还如此低声下气求和?” 苌元猜到了这不过是天族的缓兵之计,但是见天族退让至此。“真是没一个能打的。”苌元走神,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苌元见下首的破军星君脸色不善,也无心理会。只信手翻开缘机薄,到华羲历劫处。只见其中写着:天族太子华羲,在凡间以南隋太子身份历情劫,七苦圆满,历时三十七年,重归神位。

      苌元草草扫了一眼,无甚特别,对破军说道:“你天族如今行事还真是愈发令人摸不到头脑,千年不曾与我魔界往来,如今送来这情史给本尊,可是天君宫中寂寞?”

      破军星君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子,一身青木灰色外袍,乌发如瀑布,目若朗星,却不怒自威,周身凛冽。

      若说天君是云端高阳,质润亲切;那魔尊便是那自极寒之地破土而出的万年寒冰,睥睨三界,予夺生杀。思及此处,破军又低下头去,谨慎斟酌半晌,答话道:“天君命我告诉魔尊,在凡间与他共历情劫之人,正是尧棠女君。”

      此话落地后,苌元沉默良久。偌大的主殿里,连丝风声都听不到。破军星君只觉得寒自脚下生,将他从里之外冻了个结实,额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冷汗下来。

      只得硬着头皮张嘴道:“天君的意思是…” 面上一凉,破军星君惊觉,方才那寒意并非错觉,整个大殿,连同他的身体,都已覆上了层一指厚的冰霜。再抬头,发现魔尊已是不知去处。

      整个魔域和凡间,突然间狂风四起,洋洋洒洒飘起了小雪。

      南天门的守卫,只见一团灰色的薄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北袭上九重天。方才要动手阻挠,那薄雾穿云而过,须臾之间,整个南天门不下百名守卫便被寒冰锁住,动弹不得。

      “稀客。” 华羲将茶盏推向来客,神色坦荡。“千年不曾踏入我天界半步,今日魔尊倒是好兴致。”

      又抬眼看了看周遭,赞道:“九重天无四季无昼夜,魔尊倒是让我见到了上清宫的雪景。” 整个上清宫,因着苌元外泄的怒气,此时已是一片雪白,红艳似火的荼蘼花,刹那之间被封在冰中。

      苌元悬在半空俯视着坐在矮几上的华羲,问道:“她在哪?” 周身威压随着怒气加重。

      魔尊苌元在混沌之时的上古神兽,乃真龙之身。作为父神首徒,在其座下修炼,掌天地间无方元素。如今的三界五荒,怕只有承袭父神之力的五荒君主尧棠,可勉力与其一战。

      华羲尝试着举起茶杯,发现周身经脉皆已被困住,动弹不得,只好作罢。面上却丝毫不见懊恼,神色自若道:“一千年前,是你亲眼看着她堕仙离开。如今却来找我要人,荒唐!”

      苌元不欲与其逞口舌之快,只问道:“在凡间与你历情劫之人,是谁?”

      “两千年前,你替她受了飞升上神的九道雷劫,沉睡了千年。” 华羲直视苌元,嘲弄道:“她便是在你沉睡的一千年里,受天命所召,下凡历劫遇见了我。”

      苌元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华羲陷入回忆,丝毫不惧周遭愈发浓重的寒意,只是缓缓道来,“我是凡间的太子,她是敌国公主,为了和亲来道我身边,天命如此。” 随即道:“你护她爱她,却还是缺了运气。”

      “咳咳,” 华羲因受不住苌元的威压,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挑衅般看向苌元,道:“与她洞房花烛的人,是我!与她经历生死的人,是我!为了她放弃皇位的人,是我!”

      “洞房花烛?” 苌元重复道。随即长舒一口气,收了周身的威压。坐到华羲对面,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悠然问道:“你怎知祝琴瑶便是尧棠?”

      华羲微怔,似是没有预料到苌元的反应。稳了稳心神,又说:“你便是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三界五荒,还有何人有她那般容貌。”

      “愚蠢。” 听了华羲的话,苌元朗声笑着离去。

      霎时间,上清宫冰融雪消,破冰而出的荼蘼花被风吹散了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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