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芸豆湿菇

38、桑菱蚕虫

　　遥空一闪，惊雷乍起，大雨瓢泼，欲要将十几天的压抑完全释放出来。

　　豆大的雨滴击打在金属之上，叮当作响，铜面被洗刷得光泽全无，好似一张病态的脸，愈发森然可怖。

　　明明也是立于雨中，叶湑却像一位凌驾于一切的王者，隔绝了所有情绪，冷眼睥睨眼前的人们。

　　阴冷又潮湿的感觉使萧若词浑身发颤，“你……你怎么来了？”

　　叶湑望着她，眯了一下眼，眸光一触即离，继而定在头戴斗笠的男子身上，厉声命令：“抓匪！”

　　十几名男子从四面冲出，宛如离弦的箭，向目标发出。

　　说时迟、那时快，萧若词只觉得脖颈处的凉多了一种冰冷的触感，她立刻意识到，若自己再移动半分，必定会血雨交融。

　　“叶将军，该怎么做，你最清楚不过。”

　　她微微一惊，身后的声音虽冷，但气息却很虚弱，连雨水都可刺穿他的灵魂。

　　“黎洛渊，此刻缴械投降，我还可从轻发落。”雨帘遮住叶湑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声音在雨注中穿梭，过滤掉所有温情，只剩冷峻。

　　“黎大哥！不要啊！你快放了若词！”

　　宋月离的声音传来，黎洛渊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三分。

　　她身旁的沈平芜隐忍着按住剑鞘，眼神是沙场中才会出现的决绝。

　　黎洛渊手臂一抬，萧若词向后退了半步，头几乎是靠在对方肩膀处。她偷偷瞥了眼第二次将自己抓做人质的男人，他脸色惨白，双唇发紫，眸光固然狠辣，却给人一种身不由己的迷离。

　　“叶将军，你是正人君子，可我不是！”他好似憋着口气，每个音都从五脏六腑深处挤出一般，“我知道你定不会伤害月离，但萧大小姐，你确定我不会……”

　　“不会的！叶将军，黎大哥不会的！”宋月离刚要跑过去，却被沈平芜拉住，她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黎大哥，你不会伤害若词的，对不对？”

　　叶湑紧紧盯着黎洛渊，眸中是可冻结万物的严寒，桀骜又轻蔑地道：“是，你说的不错，我不会伤害宋大小姐，但他们呢？”

　　他话音一落，只听几声“寨主”纷纷飘来。

　　黎洛渊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是难以名状的惊愕和讶异。

　　只见九叔、老八、老七和老六等人五花大绑地被押解而来，眼中尽是愤愤和凄然。

　　“寨主，你快走，不用管我们！”九叔大声喊道。

　　“对，寨主，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老八也跟着叫道。

　　老七和老六不住点头，但在望见宋月离的一瞬间，他二人相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再动弹。

　　黎洛渊恨不得将手中的匕首捏碎，“叶湑，你不讲信用！”

　　叶湑缓缓迈着脚步，一步一朵水花，好似踏浪而来。

　　“我已放过你们一次，不会再放第二次！”

　　萧若词难得沉住了气，思忖片刻，把心一横，低声对黎洛渊道：“你带我走！”

　　黎洛渊一惊，“你……”

　　“你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有机会再见到离姐姐。”萧若词的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必须要帮离姐姐实现自由的价值！”

　　此话一出，黎洛渊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距离并不远的宋月离却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连一点光也看不到。

　　萧若词还未反应过来，身后高大的男人竟轰然倒地。

　　*

　　狱官长当差也有小十年了，但眼下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他身为归德藩镇叶老将军和叶少将军的兵，早已练就了一颗处变不惊的心。

　　他屏退所有属下，自己同叶湑禀告后，也离开了监牢。

　　整整两面，关押的全是近日作乱京城的山匪。其中一间关着五人，四人面如死灰，一人面胜死灰，因为他已经昏迷快半个时辰了。

　　牢前，宋月离跪坐在地，满目哀伤地望着昏死之人；萧若词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窝火的眸光在叶湑和沈平芜身上来回流转。

　　宋月离眼眶中盈满泪，又不敢轻易落下，悲恸地问道：“硫谷公子，黎大哥他身上的毒……真的没有解药了吗？”

　　硫谷是“老六”正式的名字。

　　萧若词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蹲下身，小脸夹在两根栅栏之间，“六六，你说黎大哥是中了巫岐蓝川教的桑菱毒，不就是叶湑之前中的毒吗？染定山有解药的呀！”

　　她说此话时，脸颊不由得浮起一片小红霞，瞟了眼叶湑，却发现他耳垂也成为昏暗监牢中一星微火。

　　硫谷重重吐了口气，“那解药能解桑菱毒不假，只是……”他顿了顿，“它可解叶将军身上之毒，却无法完全化开寨主的。”

　　萧若词完全迷糊了，“什么意思？”

　　硫谷凝视着黎洛渊苍白如纸的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黯然让旁观者无不动容。

　　“桑菱之毒有两种，一种为萃取其蚕虫所得，一种为以身养虫所得。叶将军属于前者，可由焉酸、黄雚、雕棠等十种药材调配出解药化解，但寨主他……”他抿着唇，克制自己情绪的迸发，“曾被万虫蚀心，普通的解药根本无法根治。”

　　听到这，一向注重仪态的宋月离颓然地扶着栅栏呜呜哭起来，连一字也说不出。

　　萧若词急忙过去抱住她，紧紧地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离姐姐，你别急，天下之毒，必有解药，我不信黎大哥会这么死了！”

　　她又转向牢中，痛心地问道：“黎大哥为何会……以身养虫？”

　　“砰” 的一声，老八一拳砸入墙壁，恨恨地道：“都是那个祈亲王！”

　　九叔慌忙制止他再说下去：“八弃，闭嘴！”

　　八弃“腾”地站起身，隔着栅栏死死地盯着叶湑，“我们已经是阶下囚了，早晚都要死，还怕什么？”

　　“八哥说得对！”老七也愤然应和道，“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祈亲王，仗着有皇太后撑腰，私自炼丹不说，还用人命来喂毒虫子！”

　　叶湑沉声道：“私炼丹药乃朝中大忌。”

　　九叔也不再顾及，痛心地道：“六年前，祈亲王从亲卫队中挑选精壮男子开始进行养虫之术，第一批试验品只在短短的八个月内便全部死亡。第二批试验品紧随其后，洛渊便是其中一员。他经受了两年多痛苦的折磨，本想一死了之，却在那时遇到了老六。”

　　硫谷接口续道：“我自巫岐而来，对桑菱之毒了若指掌，本以为调配出解药便可保洛渊周全，谁知他体内的毒素只是得到了暂时缓解，每逢月圆之日又要复发，浑身痛痒无比，非受凌迟，胜似凌迟。黎总兵见不得儿子如此，也有一同寻死的之心，是以我才提出了那个无比愚蠢的方法。”

　　“什么方法？”萧若词骇然问道。

　　“以身换身、以血易血！”硫谷眼中漾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就是将中毒之人体内的蚕虫活卵逼到另一人体内。此法的风险有二，一是蚕虫卵若死掉，那么原本中毒之人也会随之毒发而亡；二是在‘换身’途中，若新主死亡，蚕虫不仅会重新回到原主体内，还会反噬他愈加强烈。”

　　“黎伯父的死……原来是这样……”宋月离眼眶红肿，身子好似飘零的孤叶，一吹便能支离破碎。

　　硫谷的泪水扑簌簌地留下，“都怪我！若不是我，黎总兵也不会去世，洛渊的毒也不会那么深！”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悲怆压抑的气氛，叶湑好像是个不速之客，一开口便冻结住所有的情绪。

　　“焉酸、黄雚、雕棠，这几味药世间罕有，非显贵高爵，平民无从得到。”他冷漠地望向九叔，“赖九皋，这便是你们上山做匪的原因？”

　　九叔眸光坚毅如铁，“是，只要洛渊能活下去，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

　　萧若词听到黎洛渊的过往，既惊悚又愤恚，鼻头酸酸的，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难道黎大哥只能等死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硫谷的话好似黑暗中的灯塔，赫然照亮所有人漆黑的双眸。

　　但他看起来并不喜悦，脸上只有愧疚之色，“若用桑菱母虫以毒攻毒，兴许能化掉洛渊身上的剧毒。”

　　萧若词大咧地抹了把脸，“那还等什么？去找桑菱母虫啊！”

　　“可母虫，只有蓝川教才有。”

　　萧若词大臂一挥，潇洒又自信地朗声道：“快马加鞭赶到巫岐，直接杀上蓝川教，抢回母虫！”

　　“可蓝川教……已经被我炸了……”

　　萧若词心中的希望，也随着硫谷的话被炸成一片狼藉。

　　老七拍拍硫谷的肩，“老六，你不必自责，若你不逃离蓝川教那个鬼地方，说不定你也成了虫子的温床，洛渊不会怪你的。”

　　连最后一盏灯塔也被黑暗吞噬，萧若词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她不禁望向叶湑，撇着嘴，圆润的下巴控制不动地抖动着，带着哭腔道：“你放了黎大哥吧。”

　　叶湑喉头滚动一下，别过脸，冷声道：“军令不可违。”

　　萧若词心头的怒火烧遍她的全身，刚要开口发难，却听宋月离柔声响起。

　　“叶将军，我违抗舒妃娘娘的懿旨，擅自逃婚，请你把我也关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