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芸豆湿菇

36、桃花糕

　　夜幕低垂，夜空暗淡无星光亦无皎月，如浓墨般从青云一层层渗透至人间，再滴入人心中。

　　萧若词倚在窗边，单手托腮，眸中是遥遥无边的漆黑，思绪是繁复无序的纠缠。

　　忽的，屋外有人敲门，来者既令她讶然，但也在她预料之中。

　　她勾着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道：“未知妹妹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萧初娈神色泰然，双眼沉静如霜，莹亮且带着阵阵寒意。

　　“姐姐，我想给你看样东西。”她拿出一个小香囊，递给萧若词，“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萧若词打开香囊，看到里面白色和棕色的毛发，脸色一沉，反问道：“我才疏学浅，不知这是何物，妹妹可否点拨一二？”

　　“姐姐，你看这像不像兔子毛和马毛？”

　　萧初娈声音清甜，语速缓缓，在别人听来，如沐春风般舒爽，但落入萧若词耳中，却成为扎人的锥子，刺激得她眉心一跳。

　　“是吗？”她语调轻挑，用戏谑来掩饰心虚。

　　“不过，这是我从离姐姐的卧榻上发现的，应该是狐狸毛才对。”萧初娈垂睫一笑，“看来是我看错了。”

　　萧若词提着一口气，吐出声音：“原来如此。”

　　萧初娈凝视着她，唇角混沌的笑意是夜晚盛开的野玫瑰，妩媚又危险。

　　“姐姐，你觉得身为一名厨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妹妹觉得是什么呢？”

　　对方来意不明，萧若词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看她到底要出什么招。

　　“味觉！”萧初娈点点朱唇，“还有……”她又指了指鼻尖，“嗅觉。”

　　“妹妹说得很对。”

　　萧初娈倏地上前两步，但依旧和萧若词隔着一丈距离，深深吸了吸鼻子，笑道：“姐姐，你的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桃花糕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比那些庸俗的胭脂味好闻多了。”

　　萧若词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同时眉头也蹙了起来。

　　“可是，这种独特的香味，我却在旁人身上也闻到了。”萧初娈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你猜，是谁？”

　　萧若词神色一凛，“不过是味道相似而已，妹妹何必……”

　　“那人，是个男子！”萧初娈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话，“就是他为离姐姐解的梦！”

　　萧若词猝然心跳加速，身边这颗定时炸弹终于露出炮捻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胸腔梗着一口气，站起身，霸气地直视对方。

　　萧初娈也怒目回视，厉声叱喝道：“我想说的话，你心知肚明！某人自恃清高正义，殊不知她信口胡诌的话会毁掉离姐姐一辈子的清誉！”

　　“难道清誉会比下半辈子的自由还重要？”萧若词眼中除了滔滔怒火还有深深的凄然。

　　“离姐姐会贵为商家二少夫人，何来没有自由？女子以名节为最重，如此一来，她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萧若词微怔，随后嗤笑一声，“没想到，这话是从你萧初娈口中说出的。”她定定地望着她，恨不得钻入她的瞳孔，打碎她所有狭隘的偏见，“无中不会生有，时间会证明一切。但若错失良机，定会抱憾终生！”

　　萧初娈咬着唇，“你这是在拿别人的幸福做赌注！”

　　“错！”萧若词如针芒般的眸光陡然软了下来，隐忍地低喃，“是她甘愿去做赌注。”

　　萧初娈的眼中也泛起一片水光，紧握的粉拳慢慢放松，仰头长叹一声。

　　萧若词无力地背对她坐下，整颗心被钢丝捆绑，解不开也逃不掉，割裂得痛。

　　蓦地，她身后响起幽然之声：“我也加入。”

　　萧若词震惊地望着她，“你……”

　　萧初娈别过脸，不去看她，淡然道：“别误会，我虽和你下同样的注，但，我是来看你输的。”

　　她说完便推门而出，留给主仆无限遐想。

　　紫岩担忧地问道：“小姐，二小姐的话……”

　　萧若词沉吟片刻，一下笑了，仿若初春解冻的池水，一片潋滟。

　　“她这波操作绝了，稳赚不赔。”

　　*

　　群玉楼经过二十多天的修整，终于重新开业了。

　　萧映林固然心中愤愤，对那可恶的山匪申冤无门，但开门做生意，必须要笑脸迎人。此外还有一件事让他颇为心窄，就是萧初娈拒绝在开业第一天掌厨，反而钻入萧若词的房间，待了整整一天！

　　其实，他早就看不透这个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二女儿了。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与曾经虐待霸凌过她的萧若词关系越加亲密。

　　难道她知道真相了？他心头一咯噔。

　　不可能！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就算她察觉出了什么，如今死无对证，她也无法知晓全貌。怕只怕她不再为自己做事，到底是亲生女儿，外人用着始终不顺手。

　　门外渣爹心情忐忑，门内女儿们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

　　萧若词狠狠地一拳锤在被子上，“没想到商舒妃这么固执，商大人同夫人一起求她也被她驳回了。”

　　萧初娈脸上笼罩着阴霾，“舒妃娘娘虽非一言九鼎，但也是金口玉言，岂可听到什么‘狐狸嫁娶’的狂言便取消婚约呢？”她语气带有嗔怪之意，“这都要怪你想出这么个稳赔不赚的馊主意。”

　　萧若词反唇相讥：“那我问你，你能想出什么万全的法子让商大人解除婚约吗？”

　　萧初娈不耐烦地道：“所以说，这种事根本不是你能管的！”

　　“不行，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绝不能再收手，不然离姐姐真的被我害死了。”萧若词目光炯炯，透着无法回头的坚毅，“计划失败的后路我想过，但那只是以防万一的下下策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萧初娈身前，弯下腰，深深地望着她，“你还下不下注了？”

　　萧初娈扬起脸，也深深地回望她，“此刻退出，岂不赔得更多？”

　　*

　　五月初二，宜订盟、入宅、会亲友，以及嫁娶。

　　按照习俗，新妇进门需严格遵守吉时，送亲亲属亦如此，并且还要晚于新妇出发，是以在启程前，依依不舍的话别场面并不罕见。

　　但宋月离上花轿时，并未看到她娘，因为宋夫人已经心伤得恸哭不已，无法起床了。宋掌柜好似一夜间老了十岁，头发半白，纵横的皱纹中隐隐泛着泪水。

　　宋云信眼眶红肿，声音哑得不像话，几天来的劝说和抵抗都是白费力气。

　　宋月离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像极了冰雪中孤零零、颤巍巍的荷，随时都会枯萎。

　　“爹，女儿走了。云信，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爹娘。”

　　她放下盖头，进入轿中。

　　“起轿！”

　　喜娘话音一落，轿子便稳稳地升起，缓缓走出宋家大院。

　　轿子身后跟着两条长长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有路人追了一路，小孩子们笑嘻嘻地喊叫着“娶新娘子咯”，气氛好不热闹。

　　但外面的喜庆都是别人的，里面则是无尽的悲凉。

　　小桃亦步亦趋地跟在轿子旁，红艳艳的手帕被她绞得充满褶皱，不住向后望。

　　一送亲小厮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提醒道：“别紧张，有我在。”

　　送亲队伍走了一会，却听轿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命令。

　　“小桃……我……腹痛……”

　　小桃急忙跑到喜娘身边，急道：“张姑姑，我家小姐肚子痛，前面就是群玉楼，我们想去……可以吗？”

　　喜娘为难地道：“小桃姑娘，这吉时可耽误不得啊。”

　　小桃笨拙地剁了一下脚，故作气恼地道：“那我家小姐的身体就能耽误吗？”

　　喜娘知道轿内人的身份得罪不得，只好点点头，“那好吧，就去群玉楼解决一下。”

　　突如其来的轿子使萧映林倍感错愕，但还未等他问起来，喜娘便心急火燎地打听茅房所在，并让轿夫把轿子停在不远处，又十分有分寸地遣散了所有外人，只留自己和小桃陪着新妇。

　　小桃搀扶着一身喜袍的宋月离下了轿，喜娘也要跟着一起进茅房，却被小桃以她家小姐不习惯太多人伺候拒绝了。

　　喜娘陪笑着道歉，心中巴不得不进那恶臭的地方。

　　不一会，小桃和新娘出来了，轿子重新升起。

　　喜娘严肃地对轿夫们道：“你们几个快些走，把刚才耽误的时间给补回来，若误了吉时，你们几条命都不够还了！”

　　轿夫们同时应下，果然加快了脚程。

　　唢呐和锣鼓再次响起，整条街一派祥和。

　　排头的唢呐匠吹了一会，趁着音乐空档，拍了拍前面小厮的肩膀，“喂，兄弟，之前送亲的人不是你吧？”

　　小厮讪讪笑道：“他临时有事走了，我是替补。”

　　唢呐匠迟疑地“哦”了一声，嘟囔道：“干这个还有替补啊，真是大户人家做派。”

　　花娇穿过整个京城，预示着这场婚姻的盛大和隆重。

　　往日商府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但今日办大喜事，特赦百姓围观。

　　新郎身着华丽的喜袍，自内堂走出，目视着花轿慢慢落下。

　　喜娘扭着并不纤细的腰肢，绕到轿门口，掀开轿帘，高声道：“新娘下轿！”

　　一瞬间，她脸上因堆笑而皱起的褶子冻结住，瞳孔骤然放大百倍。

　　轿子内哪还有什么新娘子，只有一件凌乱的喜袍，包裹在其中的狐狸尾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