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芸豆湿菇

18、放冷箭

　　染定山之巅，北风乍起，吹得层林沙沙作响，瘠叶落了一地。

　　本是暮春时节，此地却萧条得仿若深秋。

　　俯首下望，溢彩的华灯仿若漂浮在深海之中，空灵而盛大。

　　身在高原，仿佛一伸手便可将整个京城拢入掌心，但真的挥动起双臂，却发觉入目的只有苍凉的黑，抓不住一粒微光。

　　黎洛渊再次换装成为“翟祝”，数字兄弟皆戴着野兽面具，押解着萧若词来到崖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一旦掉下去，恐怕神仙也难活着上来。

　　她心中疑窦重重，之前在萧家院门前见到的山匪人数足有十人，按照此数量推算，山寨的人数应该不少于三十人，可眼下除了自己身边的五人再没见过一个人影，连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匪也不知去了何处。

　　正苦思之际，只听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火把的光芒也慢慢放大，照得马上之人一身彤红。

　　他翻身下马，将火把交给身边的副将，银辉泄下，薄凉的半面脸好似温润的白玉，另一半面具映着阑珊枝影，显得神秘又威严。

　　平日里最不想见的人，此刻竟成了最渴望见的人，萧若词不禁鼻头一酸，动情地唤道：“叶湑！”

　　叶湑深潭般的眸子泛起点点涟漪，但很快便将目光移到黎洛渊身上，森然道：“放了她，我饶你们不死。”

　　死一般的静寂中，倏地传来一人的笑声。

　　“本以为这女人是个累赘，没想到她一命能抵我们八十条命。只可惜……”老八猛地啐掉口中的小树枝，“我们寨子的弟兄，没有吃软饭的癖好！”

　　叶湑神色如常，但一开口便夹裹着风雪，“释然，白龙寺释字辈大弟子，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六年前，连破色、杀两戒，愤然还俗，改名八弃，行踪不定，但有传闻，他于两年前上了这染定山，落草为寇。”

　　萧若词震惊地望向老八，但见他眉头紧锁，嘴角微抽，叶湑口中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老七快步侧身，挡在老八身前，嗤笑着边击掌边摇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叶将军也会听信小道消息。我可是亲眼见过释然大师墓碑的，他六年前便已圆寂，难不成是鬼魂上山吗？”

　　叶湑依旧一派超然模样，淡然道：“乐一刀，令人闻风丧胆的落花楼中最优秀的杀手，四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人折断宝刀，虽保住一命，但被逼发誓退隐江湖。倘若被人知晓他干起山匪勾当，违背诺言该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老七眸光一凛，大喝道：“那就杀了所有告密者！”

　　他抽出腰间长刀，侧身疾冲向叶湑，叶湑挥剑一抵，刀剑相碰的声音在山涧不断回响。

　　萧若词见状，哽咽地大喊了一声：“叶湑！”

　　与此同时，黎洛渊的叱喝也一并响起：“老八，不可轻举妄动！”

　　老八双脚离地，向后轻轻一翻，又回到了原地。

　　沈平芜一脸惊骇，关切地问道：“少将军，你可受伤？”

　　叶湑平静地摇摇头。

　　沈平芜松了口气，接着向对面叫道：“大小姐，少将军说他没事，你别担心！”

　　叶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用余光瞥见萧若词盈盈笑颜，一瞬间只觉得遍地桃花开，扑簌簌地绵延千里万里。

　　萧若词刚要回应沈平芜，只觉得脖颈处的气息愈加浓烈，下颌触碰到冰一般的手指，寒意霎时渗透骨髓。

　　黎洛渊修长的手钳着她纤细的脖子，阴恻恻地道：“对，两位要想打情骂俏可得抓紧时间了，不然我一个不小心……”

　　手上的力道蓦然加大，萧若词猝不及防地吃痛，不禁叫出了声。

　　“我再说一遍！”叶湑阴沉的脸色几乎要与周围的黑夜融为一体，指节发出咯吱的声响，“放了她，我饶你们不死！”

　　黎洛渊扬起诡异的笑，“我手中有如此大的筹码，自然要通吃咯。”他的嘴角猝然落下，语气是带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撤掉你的人，让我的人全部离开染定山，我自会放了她。”

　　萧若词此刻矛盾得脑袋快炸开了，无数英雄慷慨就义的画面在她脑海滚动播出，她很想大义凛然地表个态，说一句“别管我”，但双腿抖得如米糠，一口气梗在喉间，胆悸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怪只怪她被鸟屎糊了眼睛，错把狠辣的山匪头子当成了老实的卖梨小贩。黎洛渊扮成那个鬼样子天天蹲守在群玉楼下，不是踩点又是什么？若她能再警觉一点，便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

　　她正懊恼之际，叶湑的一声“我答应你”仿若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将她的脑门直接炸成了两半。

　　她连个“不”的音都来不及发出，只见与树影连城一片的黑色骚动起来，片刻后，马蹄声再度响起，由近变远，渐渐听不到了。

　　黎洛渊把头一歪，嘴巴向沈平芜努了努。

　　沈平芜咬着牙，“我只保护少将军……”

　　“啊——”萧若词只觉得喉头突然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叶湑重重吐了口气，“平芜，你也下山。”

　　沈平芜眼中带着深深的怨愤，利落地举起有些发颤的手，抱拳道：“是，少将军！”说完，便登时消失于夜色之中。

　　黎洛渊满意地勾着唇，手劲儿也松了下来，随后手臂一扬，只听峡谷之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萧若词吓得打了个激灵，难道有鬼爬上来了？

　　黎洛渊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她这才明白，原来寨子里的人都藏在了峡谷的峭壁上。

　　叶湑的士兵是变色龙，黎洛渊的手下是壁虎，两者的伪装能力可谓是不相伯仲、难分高下。若不是两者的领导磊落，这两队人马撤不撤又有谁能看得出呢？一旦暴露，难免交锋，到时必然血溅林间，惨不忍睹。

　　数字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纵身向峡谷一跃，好似墨汁滴入黑洞中，立时不见了踪影。

　　萧若词依然被黎洛渊挟持在身前，叶湑距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沉默无语。

　　唯一的小女子心乱如麻，不知他二人为何还在僵持。

　　我好累，好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啊！

　　萧若词哭丧着脸，看看嗜血阎王，又看看山匪头子，心情纠结成了山路十八弯。

　　忽的，天边升起一团红光，在三人的头顶“砰”的一声裂开，彩色的光芒弥漫开来，好似萤火般轻灵美妙。

　　萧若词顿时恍然大悟，这烟火与她之前在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是山匪用来互通有无的工具。她之所以能猜到群玉楼被盗，就是因为看到了这奇怪的火光，而此刻烟火再次燃放，定是九叔他们发给黎洛渊的暗号，告知其他弟兄已安然下山了。

　　叶湑握着剑，剑尖指向黎洛渊，黎洛渊轻笑一下，张开双臂，耸了耸肩。

　　萧若词没有了束缚，重归自由，兴奋得想原地转圈。不过她脑子还没那么缺根弦，此刻哪里是转圈的时候，还是快点逃离魔抓才好。

　　她奋力摆动双臂，发丝和衣衫随风飘扬，拼命向叶湑奔去，一时激动，居然微微抬起双手，好像要拥抱对方一般。

　　但理智战胜了冲动，在距离叶湑不到一尺的地方，她赫然放下手臂，谁知叶湑竟身子前倾，直直地向她扑来。

　　她猝不及防，险些被对方压倒，费力扳住他的双肩，却发现他背后多了一只冷箭。

　　“叶……”

　　“嗖——”

　　另一支冷箭顺着她的脸颊滑了过去，割断了她耳边的青丝。

　　危险的箭声不断响起，穿梭在风中潇潇作响。

　　倏然间，“当啷啷”几声，改变了冷箭的走向，纷纷射-入地上。

　　萧若词惊恐地望着挥刀御箭的黎洛渊，艰难地托着叶湑沉重的身子，浑身如堕入冰窖一般，从脚心冷到了头发丝。

　　箭雨渐息，黎洛渊一把扛起软踏踏的叶湑，对萧若词喊道：“回寨！”

　　*

　　床上的叶湑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唇色如纸，好似刹那间瘦得脱了相。

　　他身后的箭已被黎洛渊拔出，血流得不多，但全是黑色的。

　　“箭上有毒。”黎洛渊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

　　萧若词擦拭叶湑额上细汗的手一顿，“什么毒？有没有解药？叶湑会不会死？”

　　三个问题，黎洛渊只回答了一句话：“此毒来自巫岐圣教，而圣教已灭，再无人知晓解药的下落。”

　　萧若词瞋目切齿地把手上的毛巾捏出了水，“谁那么不要脸放冷箭？正面打不过就暗算，太不讲武德了！”

　　她虽口中骂着，但眼中的什么东西一下灭了，眸子惨淡黯然。

　　黎洛渊轻叹道：“他过不了今晚了，你陪陪他吧，我走了。”

　　烦躁感和无力感紧紧揪着萧若词的心，眸底泛起浓浓的酸涩，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泪水给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呢？叶湑在小说后面可起着炮灰反派作用的，怎么能在此刻翘辫子呢？他死了，晚姨该怎么办？将士们该怎么办？边关的安定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着急，越着急便越控制不住眼眶的泪，最后实在忍不住，晶莹的泪花还是砸在了叶湑的手背上。

　　「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较大，请宿主爱护身体。」

　　系统冷冰的机械音猛然响起，萧若词嫌弃地拧了把鼻涕。

　　“我爱不爱护身体与你何干？”

　　「保证宿主的健康是我们系统最基本的责任。」

　　“你就忽悠我吧！我刚才差点被杀死，怎么没见你保护我？”

　　「抱歉，刚才‘食材大礼包’出现了一些bug，我去检修，未能及时赶到，请宿主见谅。」

　　萧若词原本哀怨的脸骤然明朗起来，眼中绽放出星河般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