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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败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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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程如意不知又抽了什么疯,不及他将早膳用完便拉他出了门。
自永安帝建立新朝,京城承平日久,人物繁阜,四海奇珍汇于京师,尤其是沿河街到福禄寺的一条街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停在‘锦绣阁’前,程如意指着门楣上的黑漆大字道:“这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店,今个儿你看上什么只要吭一声儿,我都给你买下来。”
锦绣阁坐北面南,左右店铺林立,青砖砌墙,上覆黑瓦,高脊,宽檐,脚下青石板路被磨的锃亮,屋脊的螭吻兽饰精致而威严。
踏过三级台阶,走近三寸厚紫檀漆木门,谢珩瞧着架子上摆着的最时兴的料子,云锦、杭绸、云纱……无一不精美,然而谢珩却只扫了一眼,便道:“你便是要送我这些个寻常玩意?”
不等程如意跳脚,陪着挑选布料的伙计气急,“客官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个锦绣阁是京城独一份,咱们铺子里的东西那是顶顶好的,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有在咱们这儿采买的。”
谢珩看了伙计一样,似是对他的话有很大质疑。
伙计在锦绣阁干活,店里来往之人非富即贵,何曾有人质疑过铺子里货物的品质,登时就来了火气,指着一匹乌黑发亮的香云纱道:“您瞅瞅这云纱,若是能在别的铺子里寻到,小的把头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程如意在旁看得直乐,这伙计真有趣,倒是一旁打算盘的掌柜的注意到这里异常,忙上来打圆场道:“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说着将人撵到一边,自个儿笑呵呵对谢珩道:“新来的没见识,让公子小姐见笑了。”
程如意道:“老板你也别藏私了,将好东西尽数拿出来吧。”
掌柜的将二人打量一番,便笑道:“二位稍候。”
“你看这匹缎子如何,我觉着很趁你。”她用手摸了摸一匹竹青色的杭绸,见上面银色丝线绣织的白鹤栩栩如生,瞧着很是好看,便又摸了摸,一旁的伙计看得很是心疼,生怕她手粗勾了丝线。
谢珩是商贾出身,他家在扬州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寻常料子自是入不得眼的。
本朝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也没有明令禁止商贾穿丝绸制品,只是个别品类乃皇室御用,民间不得私自穿戴而已。
谢珩看了看那匹绸缎,由着程如意将缎子拿在他身上比划,他眸色浅浅,望着她低低说道:“好是好,却不算独一无二,程姑娘不是说心悦我吗,不知又能为我做到何种程度?”
程如意听出他话里的试探,或是刁难之意。
他对她口中的喜欢始终抱有怀疑,许是至今都想不明白程如意在鸳江上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由杀人改为救人。
打量着程如意出身豪门,他一商贾,纵使生的俊俏些,但也犯不着程如意这般委曲求全。
正说着话,掌柜的又拿出两匹布,指着其中一匹颜色柔和的料子道:“这是藕丝织锦,来自外域,是个稀罕物,我也是机缘巧合所得,整个大梁除了我家铺子别处再不能有。你看这颜色柔和,面料摸着更是舒适,尤其夏日穿在身上清凉无汗,料子自带一股清香之气……”
“藕丝?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程如意对此闻所未闻,便是谢珩也投去质疑的目光。
掌柜立即换上一副得意色,解释道:“这丝线来自于荷花梗,织娘们采来新鲜的荷花梗,用利器轻割一周,再沿着豁口抽出一根根细丝,织娘用两指将其捻搓成细绳,我听说一条线就需要同时掰折四五只荷花梗才能捻成,织娘将其制成一小块儿方巾就要耗费四千根荷花梗,这样的一匹光泽细腻的芙蓉锦,需得六百织女花费两年功夫,消耗数百万根荷花梗才能织成……”
程如意听得咋舌,这东西光听起来就觉着烧钱,她摸了摸荷包不敢去看谢珩的眼睛。
只听谢珩漫不经心地问道:“掌柜的,这芙蓉锦你这儿有几匹?”
掌柜的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笑道:“我这里拢共也不过两匹。”
谢珩突然上前一步,拉过程如意,轻声道:“你觉着这布如何?”
程如意摸了摸料子,笑哈哈道:“料子是好料子,是不是素了点?”
“让绣娘再绣上些花样便是了,哪里就素了,况且公子气质绝佳,穿上这芙蓉锦正是芝兰玉树,别样风流。”掌柜的哪能让人占了嘴上便宜,忙又将芙蓉锦与谢珩好是一段夸。
谢珩似笑非笑地睨着程如意,“我也瞧着挺好。”
掌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阵寻索,算是看出了点儿门道,对着程如意笑道:“姑娘,这料子万中无一,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您要觉着好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程如意一咬牙道:“买!给我包起来。”
她小声问掌柜的多钱,掌柜的竖起两根手指,程如意试探道:“二百两?”
掌柜的白了她一眼,用看傻子的目光瞅着她,冷哼道:“两千两不二价!”
程如意腿一软险些晕过去,她爹一年俸禄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便是从前做土匪也是劫富济贫,没存多少家当,她自己也没多少私房钱。
然而掌柜的又问了一句:“客官是要一匹而是两匹?”
谢珩微微一笑:“我只要一匹。”
程如意刚送了一口气,又听谢珩道:“世上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但我只要独一无二。”
她一口气没喘匀,险些背过气,谢珩很有眼力劲儿的为她顺着气,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心痛不舍得?”
程如意只觉心都在滴血,谢珩这话是啥意思,独一无二?还只要其中一匹,这是要她干啥,她瞧瞧瞄了眼谢珩,恰好他也在看她,目光中满是打趣的意味。
然而眸底深处却透着几分冷漠与不屑,似乎是料定了程如意不会为他一掷千金。
“买了,将两匹布都给我拿来。”她让掌柜的将其中一匹包起来,又让掌柜的去拿一铜盆来。
掌柜的原先不解其意,眼睁睁看着程如意将其中一匹丢进铜盆里,当即就拿出火折子往铜盆里丢,掌柜的吓坏了,“使不得!使不得……”
此时铺子里与聚集了不少人,早在掌柜向二人介绍芙蓉锦时便有不少客人聚在身旁,此时见程如意此举,皆有暴敛天物之感,纷纷上前阻拦。
程如意瞅了一眼谢珩,见这厮抱臂立在一旁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她心一狠,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掏出来甩在桌上,恶狠狠地说道:“这是四千两银票,东西既是我买了,如何处置旁人也管不了。”
掌柜的忙将银票接过来仔细核对确认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再一转头就见程如意将火折子丢进了铜盆里,心痛得在心里直呼:败家娘们儿!
程如意朝着谢珩谄媚笑道:“千金难买我心头好!”
阳光下泛出耀眼光泽的芙蓉锦也不过片刻便化作灰烬,而且整个燃烧的过程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荷香,围观看客纷纷称奇,当然更多的是对程如意的指责,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莫说围观之人,便是程如意自个儿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叫你打肿脸充胖子,小白脸是谁都能养的吗?她心痛如绞。
谢珩神色怪异地看着程如意,轻声问道:“你哭了?”
程如意揉了揉眼,“我这是被烟熏的。”
她可是肉疼死了,这可是原身攒了好些年的私房钱啊,真特么败家。手指摸了摸瘪瘪的荷包,她又想哭了。
今个儿出门忘记看黄历,就不该发神经带谢珩出来,更不该带这么多银票,程如意痛定思痛,决定下回出门就只带几个铜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