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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寒鸦看了眼高悬的明月,垂着脑袋梳理羽毛。

      主人睡姿一向平静,今日却有些不寻常。

      它扑腾翅膀,飞到枕头上离近了些,歪着脑袋瞧。

      少年领口大敞,乌发凌乱,松垮垮地搭在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连它一只鸟都有些心动——

      如果少年不那么凶的话。

      寒鸦想到那道阴郁森冷的目光,金灿灿的爪子默默往旁边移远了些,连眼神也不敢乱瞟,动作也安分起来。

      或许是灯烛将尽,枕头上居然有一小片未干的水痕。

      尤其是看见少年眼睫上湿润的水珠时,它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主人杀了人以后,良心不安,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过它很快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主人这个没有心的,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件事。

      就当它默默背刺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睛。

      寒鸦心惊肉跳一番,默默咽了口唾沫,小步蹦着,拍拍翅膀殷勤道:“主人,你做噩梦了吗?”

      宋凌玉察觉脸颊的紧绷感,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缓缓坐起。

      “没什么,时间差不多到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寒鸦没再吭声,从少年的床底拖出一个硕大的水晶球。

      在滚到地板上某一处凹痕时,水晶球卡住不动了,它渐渐发着光,微微颤抖着。

      水晶球升至空中的刹那,它不停旋转着,发出变幻莫测的光芒。

      少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

      水晶球停止转动,静止在空中,传来虚虚浮浮的影像。

      那一束束微弱的光线,映在半空,连成画幕。

      画面影绰,像是立了面水镜,所有景物都看不真切,但朦胧模糊中,依稀能看见位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影。

      “她居然没死?!”,寒鸦瞪大豆眼,惊诧道。

      宋凌玉静静地看着,梦中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像是在预兆些什么,心脏还隐隐传着不受控制的疼意。

      见少年默不作声,寒鸦率先打破寂静,念念叨叨道:“也不知道谁救了她,真是命大……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万一她泄露主人的秘密……”

      说罢,只见少年拿起放在桌上的碎玉剑,浑身肃杀。

      寒鸦见状,又不由出声,怂兮兮地规劝道:“凌云派重地,她爹又是掌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冲动?”

      宋凌玉冷冷地睨了一眼,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寒鸦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在它看向少年动身的方向时就明白了他此刻的去意。

      它松了口气,连忙追上去:“上面的已经在催了,主人有何打算?”

      毕竟门派里人才辈出,主人从未显露过自己真正的才能,所以它也不知,与众人相比主人是否有胜算一定能下山。

      “让他放心。”

      宋凌玉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

      一连好几日闷在屋内,柳梢梢迫不及待想要闻闻窗外新鲜空气。

      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眼前晃动着,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时不时冒出的鸟叫声。

      她将桌上那碗黑稠的汤药一扫而尽,皱了皱眉头,视线所及处的木头栅栏上似乎立了一只小黑鸟。

      黄灿灿的小爪子紧紧地扒住栅栏,羽毛蓬松,小肚子也圆滚滚的,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珠子像看傻瓜一样瞪着她。

      『亲亲果然料事如神,宋凌玉真的派了他的手下来监视你。』

      柳梢梢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心里也有些打鼓。

      “柳师姐,我们来看你了。”

      虽说原身人缘不太行,但好歹是在这个山头长大的,认识的玩伴也不少。

      “听说你受伤了,我们可都着急死了,这些灵药是姐妹们的心意,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少女亲近地挽着她的手,语气尽是担忧。

      看来是原身的朋友。

      小说里并未用过多笔墨描绘原身的人际关系,但凭借着对此书单薄的印象,柳梢梢半是揣测着回道:“有你们的关心,我肯定能快点好起来。”

      “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得很,不是修炼就是修炼,也就只有你能陪我多说说话了。”

      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柳梢梢疏离有礼地牵起嘴角笑了笑。

      正在此时,一片黑羽在空中晃啊晃得,慢悠悠掉在石桌上。

      圆脸少女漫不经心地将羽毛挥落,双手撑着脑袋,叹息道:“可惜我的修为还不够,要不然我们一起下山多好啊。”

      柳梢梢苦笑一声,半是自嘲道:“我这副样子估计也难,到时候我就在山上陪你。”

      圆脸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柳梢梢,脱口而出问:“你怎么回事,下山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不想见鹤月派的大师兄啦?”

      “大师兄?”

      柳梢梢半是迟疑地开口。

      “容珩!就是你一直偷偷喜欢又不敢说的那个。”

      “……”

      柳梢梢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抠了抠手心。

      正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小黑鸟扑腾翅膀,从树上跳跃着到栅栏上,似乎离她更近了些。

      “我……只是现如今我的身体的确大不如从前,此次试炼人才辈出,我就不抱那种微乎其微的幻想了。”

      “别谦虚了,你可是被长老们称作天赋异禀的奇才,打败那豆芽菜岂不是手到擒来,再说啦,他都是你那么多次的手下败将了,以你的实力绝对能行!”

      天赋异禀……

      柳梢梢听到这个词就心虚。

      原身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样天资聪颖,甚至比常人的修炼进度都要慢上一截。

      以至于所有假象都被揭穿,连同这一路干的腌臜事通通抖出,不仅让她失去了对她掏心窝好的姐妹,还让把她仅有的那些人缘都给造没了。

      最后就连她的未婚夫都退了婚,声名狼藉。

      在把那位好姐妹送走后,柳梢梢重新躺回太师椅上,闭目沉思。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

      柳梢梢微微看了眼窗外,天色微暗。

      那只小黑鸟仍在坚守岗位。

      听到轻缓的敲门声,她极为自然地应和一句,起身开门。

      这是今天第八个来访者,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看她,心里还是挺惊讶的。

      看来今晚来的人同原身相交甚好。

      “这么晚了我见你院子灯没灭,就过来看看。”

      甫一开门,便看见位眉目英气的年轻男子,只见他穿着青色的长衫,背着把长剑,风尘仆仆,像是奔波一路才回来。

      “我刚刚喝完药,正打算睡了。”

      柳梢梢笑了笑,续道:“师弟要不要进来坐坐?”

      青年倏然一怔,眼神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不必了,这是你前几日要的丹药,本来想等试炼回来交给你,但后来我又被掌门派了任务,今晚才刚回来。”

      柳梢梢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脑中剧情划过,这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她师兄,也是她未来的未婚夫。

      该死,怎么一个个长得都那么年轻又貌美。

      “师兄晚上都是住在山头吗?”

      青年摇了摇头,续道:“我去年下了山,现在都是住在山下。那时候你还为我备了礼物。”

      他话音一转,担忧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柳梢梢心虚地挠了挠手心,“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记性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你还小,怎会记性不好。”

      青年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温和:“不多说了,此行一去,想必又是许久才能见上一面。梢梢师妹早些歇息。”

      柳梢梢有些脸红,匆匆移开视线。

      青年已而离去,她阖上门,感叹道,“修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要是能找到些丹药带回现实,让自己变美就好了。”

      柳梢梢心里苦哈哈地想。

      她坐了回去,痛饮一杯。

      “小七,你觉得宋凌玉会察觉出古怪吗?”

      毕竟装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而且什么都不会,只有这副模样长得相像罢了。

      『放心吧,你的魂灯和这具身体是有感应的,只要祠堂没传出消息,你就不会暴露。』

      “那就好。”

      柳梢梢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铜镜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

      算不上好看的容貌,也比不上天仙。如果放在常人眼中的话,她甚至没有今日来看她的圆脸少女好看。

      整张脸过于素净了些,像放在人堆里找也找不到的那种。

      她在铜镜前挑挑拣拣了些口脂,涂在手背发现都是些不大适合自己的颜色——

      颜色太过艳丽,涂在那张寡淡无奇的脸上,只会无限放大缺点。

      比如这罐深色的眼影,只会显得她的眼睛更小更肿,大红色的腮红衬得她没有精神,像是轻飘飘的纸人。

      “小七你说我能攻略成功吗?”

      柳梢梢凝视着镜中说话的少女,一对柳眉,不算很大的眼睛,但胜在明亮清澈,嘴巴也不是古代人偏爱的樱桃小嘴,身材也过于干瘪,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

      『呃……当然啦!我十分,以及一万分无条件相信宿主呢!』

      柳梢梢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只是小说里的炮灰从来没有一个如此平淡无奇的——

      同现实的她没什么区别,本质上就是换了个古代的发型。

      落差实在太大,她遮着眼有些看不下去。

      柳梢梢抱着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一鼓作气抱着它们放进仓房的空木箱里上了锁。

      “这些东西也不好扔了,毕竟是原身的东西。改日换个素雅点的口脂,应该能比从前要好些。”

      她自言自语道,顺手从衣橱里翻了件颜色不太艳丽的外披。

      看起来很新,不像常穿的。

      小七见她左挑右选,像是要出门,忙问:『你去哪儿?』

      “自然是做任务去。”

      *

      明辉千里。

      竹林中,隐约可见闪过的月色身影。

      剑气划过空中,寒芒阵阵。

      剑柄处那双骨节分明的指尖映着天边月色,空气阴冷潮湿,少年细碎的发丝已而落了密密麻麻的水雾。

      衣袂翩飞,刀光剑影。

      少年挥剑潇洒,收剑也十分利落。

      落脚的树枝被剑光折断,寒鸦胆战心惊地从树枝上飞下来,抖了抖羽毛,如实汇报着。

      “她今日没怎么出门,就待在院子里晒太阳,倒是有一些弟子过来看望,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寒暄了一会儿就走了。”

      寒鸦落在少年单薄清瘦的肩头,两只黑豆般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讨好般地靠近了些。

      少年嗓音如击冰碎玉,冷淡清冽,“就这些?”

      话音刚落,几片黑羽晃悠悠从空中飘落。

      寒鸦不敢懈怠,颤抖着细长的声音,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遍。

      “……总而言之,她没同任何人说那些!”

      “没了?”

      闻言,寒鸦更是心惊肉跳,连连打断:“还有一点我觉得古怪,柳梢梢似乎与那些人都不熟稔,居然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门派人那么多,总不能个个都认识。”
      宋凌玉擦拭着剑,满不在意。

      “……那我还要盯着她吗?”

      寒鸦浑身黑羽,腾空扑棱了两下翅膀,讨好般取来剑鞘,毛茸茸的肚子圆滚柔软。

      “自然。有任何异常,随时通知我。”

      寒鸦本想拍个马屁亲近一番,却听见不远处不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只好放弃念头,旋即飞上树梢,隐匿于密密仄仄的枝叶之下。

      宋凌玉自然也听见了声响,仍不紧不慢地拭着剑。

      莫非又是魔界那群乌合之众?

      竟然还能混到这儿来么?

      他垂下目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

      “哇道友,你的招式看起来真威风!”

      黑暗处,传来一声雀跃欢欣的喝彩声,宋凌玉拧着眉头,凝视着立在婆娑树影下那道单薄的影子。

      夜色暗涌,他看不真切,只能瞧见她卖力地鼓着掌,看上去有些滑稽。

      宋凌玉冷冷地望着。

      浓厚如墨的阴翳之下,那人缓缓走出,先是一双龙凤戏牡丹的大红绣鞋,一件乌泱泱的银丝绣边外氅略显宽大,内里是紫茄色的襦裙。

      一身大红大紫的料子,整个人艳得想朵花似的,可看那张脸却是失了血色,惨白一片。

      若非宋凌玉并非常人,怕是要将那少女当成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

      然而他并不知晓,这是柳梢梢挑选了许久才搭出来的一身。

      少年芝兰玉树,端正清朗,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瞧上去倒像是遗世独立的仙人。

      这般貌美精致的少年直直地盯着她,柳梢梢略有些尴尬,牵着襦裙的飘带绕了又绕,思绪又飘到方才铜镜上的那张脸。

      她脑门一热,猛地提一口气,壮起胆子道:“这位道友,你是哪个门的?”

      宋凌玉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露出温和的笑意。

      可柳梢梢将他的转变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也阵阵打鼓。

      他不会趁夜黑风高要她命吧?毕竟这附近也没什么人……

      “道友这么晚了,怎会来此?”

      柳梢梢翻来覆去地挣扎着,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口。

      “无事闲逛,见道友招式行云流水,杀气腾腾,剑道造诣颇深,不免情难自禁拍手叫好,实在对不住。”

      柳梢梢十分诚恳地将脑中规划过好几遍的说辞说出口,随即又道:“道友莫不是剑门的?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宋凌玉面上笑容依旧,诚然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不缓不慢道:“不打紧,天色已晚,本就打算练几招就回去。”

      他将碎玉剑别在腰上,柳梢梢见他极窄的腰身上别了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暖玉,想必这就是女主救他时遗落的那枚。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深情男二。

      话音刚落,少年环顾一眼,似是无东西落下,便微微欠身,打算离开。

      柳梢梢哪能就此放过良机,趁机伸手,想要薅上一把加点生命值,哪知少年反应迅速,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恰好躲过那只不太安分的手。

      “这位道友……可还有事?”

      宋凌玉明知故问,满脸无辜地盯着她,歪了歪脑袋。

      看着到手却飞掉的鸭子,柳梢梢有些气得牙痒痒,却偏要扯出一脸苦相的笑:“还没问道友叫什么呢?”

      “宋,名凌玉。”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似是想要迅速结束话题。

      宋凌玉露出柔和的笑意,微微颔首,似是打算离开。

      柳梢梢自然不能放掉时机,跺跺脚,只能硬着头皮上。

      “哎呦——”

      她拉长声音,矫揉造作地倒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天黑我有些看不清路,可否劳烦宋道友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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