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安之烊》漫桦镂烨

1、无锡之游

　　十一月的天在这江南水乡里，终日雾气层层，掩盖了青云的天，模糊了高处镶嵌玻璃的水泥楼房，遮蔽了低处绿瓦凋敝红墙的古园。
　　清晨积攒在古园瓦片凹处的露水顺着倾斜的轨迹一溜的滑到了末梢，再轻轻的砸向了地面不平的灰白石砖上。庭院里站着一个人，穿着淡青色的卫衣，领口处还能看见一点里面白色的内搭，不贴身的蓝色牛仔裤，裤脚直坠到与白色皮质板鞋相接的地方，只在他抬腿挪步时能看出他穿的是一双白色的高筒袜子。
　　男子皮肤白皙，头发是洗过吹干了没多久后的清爽，额前随意垂了少许碎发，眉毛在随风飘动的碎发里欲遮还羞，眼神里带着笑，半眯着眼凑近举到眼前的相机，咔嚓咔嚓拍着让他欢喜的景致。
　　铮……铮……铮
　　一段轻缓柔和的古筝乐响起，男子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谢尧”。
　　“喂”男子发出的声音轻缓又带有笑意。
　　“苏倾安，大晚上的发消息告诉我你跑无锡去了，不是说好陪我去买礼物嘛。”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蹦出来，不带停歇一气呵成且中气十足。
　　“我当初说的是‘若无意外’，现在意外已经发生了，礼物要自己想才有诚意，你现在还有……”苏倾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表盘显示时间是“10:36”，继续说道：“7天13个小时又24分钟的时间准备你妹妹的生日礼物。”
　　“苏倾安你也太坑了吧？”电话发完牢骚后话风一转，隔着手机仿佛都看见了他贱兮兮的笑样。
　　“话说，你礼物准备好了吗？”
　　“你觉得呢？”苏倾安虽然已经想到电话那头谢尧的样子，语气仍然没有什么波澜，柔柔的、淡淡的、温温和和的。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没看出来一点动静！你准备了什么啊？”谢尧与苏倾安也是多年的知己了，从简单的言语中他就知道了礼物已经备好了，虽说从上了大学后，两人的来往仅变成了放假相聚，但假期里几乎自己每个醒着的时间都是跟苏倾安待在一块的，当然除了晚上9点和早上10点半的时间，所以问话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平和直至好奇。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你又用掉了1分钟。”
　　“切，爷还不想知道了，爷现在就起床启动我这苦命的身体。”谢尧好像撑了一个懒腰，电话传过来的声音喑哑中带着慵懒的挣扎。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行，看你的风景去吧，回头要是有小桥流水的图片别忘了发给我。”
　　“好。”简单回复后，苏倾安盯着手机屏幕看了10秒，那边也没有出声就挂断了电话继续拿着相机欣赏蠡园的美。
　　苏倾安和谢尧是在初二两人做同桌时认识的，谢尧也刚转学过来就读不到一个月。
　　苏倾安的性子很冷，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语文老师最爱抽他起来朗读课文，苏倾安声音虽然很好听，但是读出任何文字都流露出的是波澜不惊，没有起伏，说白了就是没有感情。即便这样，语文老师还是喜欢让他朗读，除了她自己是个女老师，喜欢正大光明的多欣赏美的事物外，就是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苏倾安情绪饱满点、性格开朗点、说话多一点。
　　事实证明，都是无用功，直到谢尧的到来。
　　如果说苏倾安是一块冰的话，那谢尧就是三昧真火，所到之处，灰飞烟灭，这当然是指谢尧热情得能将人都给烤化了，来人吐一口浊气，灰都没了。
　　语文老师身兼班主任的职责，看着谢尧眼睛都像是冒了真火，秉承着“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准则把谢尧送到了苏倾安的身边。
　　说来也神奇，苏倾安这块冰还真被谢尧这团火给融了，天可怜见的，做了苏倾安多年的同学和老师竟然第一次看见苏倾安笑了，虽然那笑没有出声，但是也足以惊掉见到这场景所有人的下巴。据当事者时候回忆仅仅是讲了一个笑话。
　　老王梳中分变成了老全，老全秃头变成了老王。
　　这笑话连笑点最低的同学都没笑，之后不断有人明里暗里的大声讲笑话，but苏倾安的面部表情依旧不丰富，目光如炬的同学转战他的肩膀，连一丝破绽也没有显露。大家盯着谢尧看着从他嘴里慢慢蹦出了：“今……晚……来……我……家……吃……饭……”
　　就这么几个字，苏倾安嘴角竟然弯了，眼神还带笑。
　　乖乖隆地咚。
　　又一次惊掉了众人的下巴，收拢下巴后大家都齐整整的缓缓点了三下头，露出了然的神情。
　　虽然谢尧多次解释，但大家露出的表情依旧是：你不用说了，我都懂。有的挑了一下双眉试图用自己灵动的表情来表达丰富的情感。
　　苏倾安从头至尾只说了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看法：无聊。
　　谢尧也解释累了，两个人继续按照自己的人生进程勾肩搭背的相处，当然这勾的是苏倾安的肩，搭的也是苏倾安的背，苏倾安对待这一动作的态度就是：泰然处之。
　　当局者不解释了，旁观者心淡了，所有人都冲击着“学习”这一任务，后面谁都不谈也不管了，只是在初中毕业后隐隐约约听说有人写过以他倆为原型的小说，叫什么《与同桌的那些事儿》、《扑倒你-我的冷面同桌》、《那个夏天的微笑很美，也很甜》、《不被忍受的爱》……
　　谢尧听说后，特意找出看了，什么校园甜宠式、悲情虐恋式，有多狗血就有多淋头，但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苏倾安是攻，谢尧是受。
　　受谢尧指天怼地声嘶力竭也只换来攻苏倾安的两个字：无聊。
　　发泄完之后的谢尧只对老天许了一个愿望：此生再也不做苏倾安的同桌。
　　血淋淋的现实又教会了谢尧，三分天注定的概率竟然那么大，没错，他倆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又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又又那么巧合的做了同桌，又又又那么巧合的班里有初中同学，只是他倆同桌时间不长，苏倾安以文综接近满分的成绩选择去了文科班。终于大学时两人没有在一个学校，苏倾安去了京师大学的古文专业，谢尧去了人民解放军大学的军事专业。
　　在两人都收到通知书后，选了一个好日子谢苏两家聚在谢家，各自用自己拿手的好菜，开开心心的小聚了一波。
　　谢尧举着装满饮料的杯子对苏倾安道了一句喜，又道了一句谢。
　　苏倾安心领神会回了一句：同喜，共勉。
　　谢尧的妹妹谢烊听出了那句谢谢的郑重，于是当晚就跑到哥哥的房间询问深意，正躺在床上玩游戏的谢尧放下手机，严肃的对谢烊说：“谢谢他让我找到了未来奋斗的方向。”然后就是正经不过三秒的拿起手机，嘴里嚷着“冲”“上”“打野”之类的话。
　　谢烊听到答案，眼神缱绻，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
　　北京这座城市从来不缺故事，连犄角的野草也有自己的精彩。
　　谢尧自从跟着妹妹转校后，谢家就搬到了与学校相距步行不过十几分钟的小区，正好与苏家做了上下楼层的邻居。谢尧与苏倾安交好后，两人一直相伴同行回家。苏倾安的妈妈虽然是哲学老师，但是自小喜好琴棋书画，苏家藏书也多，苏倾安耳濡目染之下对于父母喜爱的也添上了一份喜欢，尤其对于历史文学更是多增了一分偏爱。
　　在两人同行的路上，苏倾安会在谢尧停下不语的时候给他讲这栋建筑以前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面墙为什么会涂抹这个颜色，由来是什么。这条路的泥土为什么是深红色，往下深挖为什么又是土黄色……
　　走过的路虽然是相同的，讲的故事却一点都不相同。谢尧一面敬佩苏倾安的知识储备量，一面又沉侵在苏倾安的故事里翻涌着悲愤的情绪。
　　十里长街淌不尽英雄血，万丈深壑埋不完烈士骨。
　　某一个午后斜阳拖长他倆回程的路上，他对他说：“我要做一名历史老师——教书育人，以史为鉴。”
　　他对他说：“我要做一名军人——精忠报国，死而后已。”
　　修长的影子像两支离弦的箭矢，带着劲风最终汇聚到了一点。

　　小白作品，请批评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