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67、第 67 章

　　商人多重利，但当利危及命时，又多了许多贪生怕死之人，能被顾晚收买，手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干净。
　　萧然看得很清楚，于是在这件事上也做得果断。
　　公司高层辞职，蝴蝶效应同样明显。
　　顾晚查到萧然身上时第一反应是找人，可找的却是她自己的儿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珂一进门，顾晚发脾气扔的玻璃杯直接从他额边擦过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杯身的冰凉。
　　玻璃碎渣弹开，溅落四处。
　　许珂眸面清冷，整个人淡定得像是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而正是他的这种没什么反应的反应彻底激怒了她。
　　“你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你什么也不做！”顾晚双目睁大，发了疯似的怒吼，“蠢货！跟许青山一样的蠢货！”
　　听着动静，赵阿姨拿着清扫工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满脸担忧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她是照顾了顾晚十多年的人，极其了解这个夫人的脾气，她同情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少爷，却没有说几句话的权利。
　　“赵阿姨，你先带阿白出去走走吧。”
　　许珂自顾自地地蹲下身将躲在沙发底下的将马尔济斯抱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随口说了一句话。
　　赵阿姨应着，犹豫着解下了围裙，想说什么，也终是什么也没能说。
　　这么多年了，许珂每次一回来都得带点伤走，连她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会心疼的程度，而顾晚却连一句关怀都不曾有。
　　房门合上，许珂才拿着扫帚去清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顾晚站在客厅正中间，见着他这多年如一日的冷静姿态，心里无处可发的火瞬间烧了起来。
　　手边所有能拿得起来的东西都成了她发泄的工具，她疯了似的砸向站立着的人，手上也没轻没重。
　　最初的时候他知道躲，可这么多年过去，许珂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母亲的冷漠无情。
　　不反抗，不逃跑，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心底里可怜顾晚，也只是可怜这个耗尽半生终悲切的困在爱而不得里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
　　大概是力气耗尽，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明明精致的五官此刻却扭曲了起来，“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守着一个执念，又在一次次空等中迷失、绝望的老去。
　　许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她。
　　“为什么……为什么……”
　　他将她抱了起来，比上一次要轻了许多，更意外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挣扎。
　　顾晚的房间里有更重的香水味，各种混合的香味扑鼻而来，浓郁到极致，许珂鼻子一动，依旧没什么表情。
　　将她放在床上，他起身去开阳台门。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顾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语气里是让人压抑的逼迫感，“你还是忘不了她！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
　　放在门边的手开始僵硬起来，许珂垂下头，眸光都失了色。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抛下我！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离婚的……我不会离婚的……”
　　背后有些诡异的碎碎念重复着，许珂知道，顾晚又犯病了。
　　自从许青山去世后，她的幻想症越来越频繁。
　　快入冬了，秋天的夜晚来得越来越快。
　　许珂一言不发地将药递给她，手上的杯子就等着她咽下拿两颗白色药丸。
　　顾晚双手抱着双腿，目光失神，没有焦点。
　　许珂手上一紧:“吃药，然后就休息吧。”
　　他的声音吸引了她，顾晚缓缓抬起头，原本涣散的目光开始变得凶狠。
　　“啪！”
　　脸上落了一巴掌，但他的动作却未变。
　　“我教过你的，别让任何人抢走你的东西！”顾晚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
　　说着，第二巴掌刚要下去，许珂就抬手挡住了。
　　少年的皮肤很白，哪怕是背着灯光也能清晰看着他脸上的红，足以见得顾晚用了重力。
　　“我真的……”许珂紧紧地抿着唇，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重话，“我真的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可突然，顾晚笑出了声，甚至笑得有些不正常。
　　“都是你们活该的！”顾晚眼底泛着泪光，红着眼眶怒视着他，“从你们背叛我开始！从你们承认那个女人开始！我痛苦！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笑颜苍白，岁月依旧在她自傲的那张脸上留下了痕迹，冷漠又无情。
　　许珂是一点点看着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好像是见多了她的哀怨、怒吼与挣扎，他悲悯，却一点也不心疼了。
　　“无论是什么时候，你们都休想逃离我！除非我死！”
　　这句话成了一个诅咒，一直生生拽着他，从前或许是不在意，没想过逃离什么，可如今，他起了贪念，奢望着奔向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有他想得到的一切。
　　“那你就真的这么做吧。”
　　许珂眸眼一垂，看不清神色，“就像你想的那样。”
　　他不再催促她吃药，而是将杯子放了下来，脚步慢移，往后退的过程中特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分割线。
　　许珂突然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从没有过的冷漠。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话有些淡漠，但他说起来却仿佛一位诵读的诗人，平淡且浪漫，可唇角下压，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莫名生惧，“你死了，我们都能解脱。”
　　房间很大，空旷到，在寂静的黑夜里，他的话如同恶魔低语。
　　“或者是，那就一起死吧。”
　　俊郎的少年忽而垂眸，轻笑出声，“谁先呢？”
　　顾晚的嘴微微张大，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刹那就定了神，眼底印着满满的惊恐。
　　他从不开玩笑，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个一直以来拥护着他的信徒，像是突然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又或者，他从来就没相信过她。
　　“你……”
　　“休息吧。”
　　许珂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淡然神色，他将玻璃杯往里推了推，转身离开。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可许青山不知道，顾晚同样不知道，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她。
　　独立别墅的好处就是，哪怕发生再大的争吵，家丑也难以外扬。
　　在外面转了几圈，赵阿姨才推门进屋，客厅坐着的黑影吓得她后退了半步，手上抱着的阿白被这么一颠跳到了鞋柜上。
　　“咣”
　　客厅的立式台灯忽然亮了，沙发上坐着的人也随之站起。
　　赵阿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抬眼往楼上瞅了一眼，声音刻意放轻。
　　“还没吃晚饭呢吧。”她将阿白抱了下来，温和地朝他笑着，“我买了点虾，给你做碗面。”
　　顾晚从不记他的生日，从前许青山会亲自下厨给他做最喜欢的海鲜面，可是，顾晚极其讨厌面食。
　　后来，每长一岁，只有赵丽还照常会给他补上这么一碗长寿面，无论迟到多久。
　　好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上回没来得及给你做，晚了几个月了。”赵丽提着超市买的虾往厨房的方向走，步子极轻，“你先坐着，我马上就好。”
　　“不用了。”
　　许珂打断她的话，望着她手上的东西出神，久久才开口，“以后，不需要了。”
　　赵丽愣在了原地，她就只是沉默地望着他，可目光一如既往的复杂，许珂太明白这种眼神了。
　　在他们这一家子间看了十几年，他接受了她的同情。
　　许珂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上那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赵阿姨，工资我会照常打到您的卡上。”他单手插兜，起身时，语气更加平和，“以后，麻烦您了。”
　　放下，这是他应该做的第一步。
　　从房子里出来，许珂顿时觉得肩上轻了不少。
　　从现在开始，顾晚想要的，他只会给他能给的。
　　Z市秋末的夜晚已经带了一丝冬初的冷意，凉风嗖嗖地闯进车内，带起了外套的领子。
　　“嘟嘟”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两条消息，许珂点开看了几眼，笑着抬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了车外，沿途夜景唯有灯光最迷人眼，这座城市的夜晚属于霓虹。
　　「程老师家的夜景，远胜于沿途的粗略不计。」
　　出租车停在了红绿灯路口处，镜头里的模糊突然不见了。
　　清晰的照片瞬间就少了几分意思，许珂指尖紧摁了摁手机边缘。
　　“嘟嘟”
　　【心】程老师:欢迎夜访。
　　一瞬间，他感觉到，心头某一种不知名的缥缈感有了定力，忽然就稳定了下来。

　　厨房凌乱，沈曦像是突然有了婚前焦虑，做了一下午的“实验”，那个柠檬味儿的蛋糕还没成型。
　　程默将手机收进包里，单手托着脸扫了一眼厨房里手忙脚乱的人，无奈一笑。
　　“小姨，我已经饱了。”
　　他推了推那个空了的果盘，上身正了正，“要不这个蛋糕，咱们明天再做？”
　　“那不行！”
　　沈曦等着烤箱，头也不抬地坚持道，“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厨。”
　　程默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他抬手扶了扶额，轻轻叹了一口气。
　　“叮”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听到这个声音，沈曦倒是始终兴奋，带着手套就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又黑了。
　　两双眼睛都盯着它，良久，沈曦抬眼看向他。
　　“那要不，咱改天再做？”
　　最终，程默终于从满是烤焦味的屋子里逃了出来，刚出门，就看到许珂已经站在了公寓门口。
　　“你怎么来了？”程默有些惊讶，快速将门合上，轻手轻脚地朝他走了过去。
　　许珂晃了晃手机，眨了眨左眼:“不是程老师主动邀请的吗？”
　　程默主动抓住他的手放下，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吃晚饭了吗？”
　　说话间，密码锁已经打开了，许珂换了只手拉住他，半搂着程默的肩膀将他轻推了进去。
　　“是有点饿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可怜巴巴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侧脸，“来蹭口吃的。”
　　程默习惯了他突然的粘人气，浅笑着托了托他的脑袋，将鞋柜打开。
　　“家里还有点饺子，给你煮点垫垫肚子。”
　　“好啊。”
　　许珂将手机放在鞋柜上，拿过他手上的拖鞋，自顾自地蹲下了身。
　　“不过，你小姨什么时候的婚礼？”
　　他动作熟练地替他换鞋，时不时抬头看他，“酒店那些都定好了吗？要不要帮忙？”
　　“后天。”
　　程默单手扶着他的右肩，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他眯了眯眼，“你不觉得你问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吗？”
　　“这么精明？”
　　许珂笑着起身，轻俯下身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尖。
　　“客气一下。”
　　说着，他才自己随意将拖鞋换上。
　　程默则错身往里面走。
　　“你这要被我小姨听到可就不是客气一下了。”厨房开始响起了水声，程默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她会看穿你的虚伪，猜测你的目的，然后怀疑你的为人。”
　　“会吗？”
　　许珂大步跟了过去，抬手试了试水温，“不至于吧。”
　　程默偏了偏脑袋:“一点也不夸张，这就是一位资深心理师的职业习惯。”
　　许珂手上一顿，他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看他的脸，下一瞬直接将水龙头关上了。
　　“我来吧。”他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抽出纸巾细细擦干他手上的水渍，然后才说，“你过去坐一会儿。”
　　程默怀疑地皱了皱眉:“少爷，你下过厨吗？”
　　许珂拍了拍他的头顶，什么也没说，直接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推了过去。
　　“对我家厨房客气点啊少爷。”程默有些不太放心地叮嘱，“我哥生气是很可怕的啊少爷。”
　　许珂不禁失笑。
　　“就只是煮几个饺子啊程老师。”他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还是速冻的啊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