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27、第 27 章

　　“嘟嘟”
　　桌上的手机调了振动，来电时桌面也有了点轻微的动静。
　　许珂仍旧看着电脑屏幕，单手接了电话，刚放到耳边赵阿姨焦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许珂猛的站了起来狂奔出去，甚至是连着撞到好几次都没有放慢脚步。
　　“珂爷！”
　　侯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摘下耳机跟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叫着，出门时许珂拦下的出租车正好离开。
　　“珂爷！”
　　侯醉气喘吁吁地弯下身杵着膝盖顿了一会儿，急匆匆地拦下一辆车重新跟了过去。
　　晚上车流没有那么拥挤，出租车的速度再快也有受限，许珂坐在车里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情况。
　　“小珂！”
　　下车的时候张叔还在医院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后急急地唤了一声，然后带着他就往医院里跑。
　　急救室还亮着灯，穿过走廊，许珂看到了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得走来走去的赵阿姨。
　　“赵阿姨！”
　　许珂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听到他的声音，微胖的女人像是找到了支柱，泛红的眼眶再次蓄满了泪水，她抓着许珂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小珂！”
　　赵丽像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显得不安，“我就把阿白牵出去了一会儿，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不出去，夫人就不会……”
　　“赵阿姨，您先冷静一下。”
　　许珂轻力拍了拍她的手，耐心地安抚着，“现在还在做手术，别想那么多。”
　　额头上带着疾跑过后的热汗，许珂缓着呼吸，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他拉着女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自己则直起身靠在了墙边。
　　他将双手放进裤兜里，闭着眼睛仿佛是在思索，可那不断颤抖的眼睫和裤兜里不断揉搓的手指却表现着他的不安与慌张。
　　这已经不是顾晚第一次自杀了，可是每一次都依旧可以让他心惊胆战。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许珂仰了脸，抬着后脑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墙面。
　　今天晚上的医院比往日要静许多，可也有一处不平静。

　　“就一个长得很高、很帅的男生，穿着一身黑……没看到吗？”
　　侯醉站在问询台前手舞足蹈地比划，表情也越来越着急。
　　“真的没有注意到。”护士翻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没有耐心，“同学，都说了几遍了，我们都很忙。”
　　“不是……哎呀！”
　　侯醉觉得头疼，只能摸着脑袋继续打电话。
　　他一个人在原地打转，手机里的机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抓挠着头发，又急又无奈。
　　刚转到到病房，赵丽就急急忙忙地说回去收拾东西，许珂没有多说什么，或许相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照顾了顾晚十年的赵丽更了解她。
　　许珂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许久都没有动静。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长得很漂亮，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可脸上却除了病容外没有其他衰老的痕迹。
　　但是偏偏，他长得更像许青山，这对于他和顾晚来说，都是一种不幸，也成了他们母子之间最大隔阂的开端。
　　“小珂，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张叔将手里的水瓶放下，然后放轻声音安慰，“放心吧，这儿有我看着。”
　　少年终于回神，他低着头，然后闭上了眼睛，缓慢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所有的动作都很轻，连叹息声都降了很多音量。
　　顾晚不喜欢看到他，所以许珂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待着，想了想，他终是起了身。
　　少年垂着眸走上前为她整理被子，明明时常挂着懒散的桃花眼如今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谨。
　　手指轻轻勾开女人脸上的碎发，黑色的长发散开时，脖子边是几块很淡很小的青紫。
　　下一瞬，许珂的瞳孔都收缩了，脑海里嗡嗡作响，这一刻他忽然就不那么冷静了。
　　“张叔！”
　　许珂厉声喊着，丝毫没有降低音量，他看向张叔，伸出了手，脸色阴沉得可怕，“把家里的监控调出来！”
　　张叔倒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迅速地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轻松点了几下就递过去。
　　顾晚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所以从许珂搬出去以后他就在家里安装了监控，以便随时了解她的情况，防止意外发生。
　　捏着手机的手指发了力，许珂的指尖都泛白了，他使劲地咬着牙，周身的气息都仿若变了。
　　“张叔，在这儿看着，我妈醒了告诉我。”
　　许珂把手机还回去，紧接着大步离开了病房，张叔也不清楚他要去干什么，但还是自觉地什么也不问。

　　侯醉坐在长椅上，一边跟沈川打电话，一边时刻关注着来往的人。
　　“不知道啊，你赶紧过来吧，珂爷的表情就不对劲……诶？珂爷！”
　　正说着，许珂就从电梯口过来，侯醉如同看到就救星，急急忙忙地挂断电话跑了过去。
　　许珂也没想到侯醉会在这里，皱着眉冷冷地问:“你跟过来做什么？”
　　他走得很快，浑身上下的气场都明显表现着他在生气，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些冲。
　　“我不是担心你吗！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到医院来了？……不是，您又要上哪儿去啊！”
　　跟到医院门口，直到他拦下一辆车侯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回过神问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坐上了车。
　　“找许青山。”
　　许珂吐出几个字，然后打开了车窗，接着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侯醉即将出口的话也随着这个名字而收了回去，他当然知道许珂与许青山关系差，并且只要扯上这三个字，许珂绝对跟炸药桶似的，碰不得。

　　沈川班上刚聚完餐回学校，他连宿舍门都没开，接到侯醉的电话就往校外跑。
　　侯醉的电话挂的他也是猝不及防，连着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挂断，最后看到侯醉发过来的信息，沈川才直觉会出事儿。
　　伸手拦车，却没想到从后座上下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沈川？”
　　程默惊讶地盯着他，而后又看着他手里拽着手机，问，“这么晚了，你是要出去玩？”
　　沈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敷衍似的笑了笑，而后才点头答着:“啊，对啊，约了几个朋友一起。”
　　说完就错身钻进了车里，脸色焦急，过于牵强的笑容让程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不是出事了？”
　　程默把着门，挡住了沈川关门的动作，在对方微滞的目光里，他眯了眼，“是许珂？”
　　程默太敏锐了，让沈川几乎都没有时间想出一番措辞去搪塞他。

　　许青山与许珂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沈川亲眼看到过，那是顾晚第一次自杀，许珂直接跑到许青山的私人别墅，当着他和那个怀孕的情人的面，拿着高尔夫球杆将整个别墅砸了个遍，然后许青山的情人受了惊吓，流产了。
　　从那以后，许青山收敛了，许珂也敛了脾气，很久都没有再那样冲动地找过许青山。
　　可这一次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饿狼，终于还是爆发了。
　　拳头出去的那一刻，许珂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成年人了。
　　原来，跟以前只知道砸东西的自己相比，现在还是亲自动手更加痛快。
　　“许珂！你是不是疯了！”
　　许青山被那一拳撂倒在地，他摸着脸，满脸震惊地看着门口出现的人，他实在是没想过，他的亲儿子会对他动手。
　　许珂没有说话，舌尖用力的顶了顶上颚，然后他抬腿跨进了这个门，动作很慢，很慢，就像是故意的那样，缓缓地站在他面前，低眸俯视。
　　“痛吗？”他问。
　　许青山皱着眉，对于他的话感到一头雾水，他用手支着地，试图站起来，可还没有用到力，整个人都被摁倒在玄关的鞋柜上，脖颈右侧紧紧地抵着柜沿，疼得他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你干什么！”许青山愤怒地呵斥，可这种痛却让他无法还力。
　　“痛吧。”
　　许珂面无表情地说着，平静的脸上竟没有丝毫波澜，他如同失了魂魄的人，半睁着眼，耷拉的双眼无神而冷漠，他凑近他的耳边，缓缓地说，“怎么会不痛呢？妈妈明明都痛哭了啊。她那么骄傲的人……眼泪，一滴，一滴，全掉在了地上……”
　　许青山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咽了咽口水，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许珂的眼神冰冷得竟让他感到莫名的害怕。
　　“小……小珂……我不是故意的……”许青山疼得龇牙，但还是努力地说，“你知道的，你妈妈她脾气不好，我一去她就发了疯似的抓挠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许珂手上的力越来越大，他使劲的摁着他的后脖颈，将他的脸狠狠地摁在地面上，可是越用力，他的眼睛就越热。
　　“嘟嘟”“嘟嘟”
　　手机振动的频率开始加快。
　　他还是放开了。
　　因为那股冲刺着眼眶的热意让他感到一阵头昏。
　　“许青山。”他站了起来，不再看他一眼，“最后一次。如果我妈再因为你出事，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没有说止，而是转身离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在他原先站着的位置，留下了一朵晶莹的白莲。
　　从别墅里走出来，许珂单手撑着墙，再也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脑海中顾晚哭泣的样子还是怎么也散不去，许珂吐得用力，好像是想将胃酸都全部呕出来才肯停止。
　　“许珂。”
　　那道熟悉的声音逐渐拂过耳畔，慢慢地，那张熟悉地面容也开始浮现眼前，渐渐挥走了方才的种种。
　　许珂停了动作，他愣愣地发着呆，还是躬着身。
　　幻觉吧。
　　程默轻声叹息，然后从包里拿出了纸巾，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他。
　　他手放在许珂的背上，然后开始慢慢地轻力地拍着，也是在他侧着脸朝他看过来时，心疼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程默也同样红了眼眶，他拿着纸巾去给他擦嘴，每一下，他都觉得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都更深一层地扎进脑子里。
　　他不了解许珂有着怎样的家庭背景，自然也不在乎他家有怎样的权势，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想要在意，因为知道，许珂很累。
　　“程默……”
　　或许是刚吐过的原因，许珂现在的声音哑的厉害，就像是冰渣子一样，刺痛着程默的心。
　　“嗯。是我。我在的。”
　　程默温柔地擦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我就在这儿的，在的呢。”
　　不知为何，程默觉得自己是看不得许珂这个样子的，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许珂这样顾着自己，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也更希望只有自己才看得到这样的许珂。
　　许珂忽然全身一颤，然后开始慌乱地躲开他的手，一向高傲的头却在此刻埋得低低的，甚至极力错开他的视线。
　　程默看着他的举动，疑惑地想要重新靠近。
　　“别……”
　　许珂偏过下巴，拿手挡在面前，慢慢地说，“我现在，太狼狈了……”
　　他的话让程默怔住了，可下一瞬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许珂睁大了眼睛，然后全身僵住。
　　“没关系。”程默小声地说，“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好一会儿，许珂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弯着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同样藏下了笑声。
　　“程默啊……”
　　他将手臂收紧，试图将对方的体温融进身体，那种浓浓的阴沉的不安也似乎在这一刻开始化解，如同寻到了归处，他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心，也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