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白南风之晓》苦难之心

1、chapter.01

　　1.
　　最近我总是梦到柚希。

　　梦中的地点是在风间家在郊外的一个小庄园里。花园里开满了红色和白色的山茶花，我和柚希在童年时期总会在这里消磨一下午的时间，我看书，她画画。不同的是梦里的我已经是16岁的我了，但是柚希却还是孩时的模样。

　　我开始尝试和梦里的她搭话，但是我们俩之间仿佛有一道空气墙，她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的话。

　　作出各种尝试后，我认清了她看不到我的现实，只能静静地坐在花园里观察她，柚希大多数时候都在画速写，有时候会掏出她秘密珍藏的设计手稿记录灵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事了。花园里的山茶花开得芬芳馥郁，微风吹拂着满树的茶花，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我不明白这个梦的寓意，我只知道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了，早上的历史课我甚至打了个瞌睡。课间我给柚希在line上发了消息：我又梦见你了，在句尾又加了个做鬼脸的表情。

　　日本要比英国快9小时，这个时候柚希那边是晚上。

　　上午的课程结束，下午一般是学生社团的自由时间。我所在的读书社之前刚举办了和姐妹学校的交流会，今天特许部员休息。准备提前回家的我这才想起来我在二年级的时候被千美拽着加入了占卜通灵部，作为无神论者我是百般推辞的，最后千美以“我就只能作为交换生来英国读一个学期，你陪陪我吧”这样的理由说服了我。所以在她离开英国后我便没再参加过这个社团的活动，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被部门除名。

　　起了意的我打算顺道去看看这个我缺席了快2年的社团。走到教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激昂的人声“所以说，双胞胎的灵感是很强的！两人彼此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内心想法，在灵媒界，双胞胎一起从事这方面相关工作可是很常见的！.....”

　　我扶额，为自己抱有“占卜通灵部有正常的社团活动”这样的想法感到失策。教室内激烈的探讨声还在继续，我一句也听不下去，扭头就走。

　　以前沉迷占卜的千美也神经兮兮地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很肯定地告诉她至少我和柚希没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她还失望了好久。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相泽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这比他以往的时间都早到了很多。我翻开手机，才发现在这之前他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

　　我注意到柚希并没有给我回复。

　　“澪月小姐。”

　　不同于平常的冷静淡然，相泽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刚刚东京本家打电话过来，柚希小姐发生了意外，医院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

　　2.
　　在告别式上我意外地看到了忍足侑士。

　　他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有相差很多，还是成熟沉稳的外表，不同的是鼻梁上多了一副镜框。

　　我们相视颔首。他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最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我理解多年未见的心情，无奈这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场合。从回国到现在短短几天，我感觉我已经透支了未来几年的精力。站在祭坛前面的僧人还在念经，我却心乱如麻。

　　可能我现在还是无法接受柚希已经离开的事实，以至于我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只能被动的接受，或者说是有些呆滞。

　　我在外面的人群中看到了千美。今天实际上来的人并不多。整件事太过悲伤，并不算是一代长辈风风光光地下葬，再加上风间家本就低调行事，今天来的也只是几个世交关系的家族，还有和柚希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唱诵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柚希，她安静地睡在群花之中，和曾经我和她还睡在一起时的样子并无二致。

　　我和柚希是双胞胎，但是因为她小时候体质弱的缘故，她要比我晚一年上学。虽然性格方面有所不同，比较容易辨认，但单从外貌上来说，我和她是极为相似的。

　　真奇妙，这种感觉就像我看着自己死去一样。

　　仪式已经到最后了，工作人员来提醒我们时间到了。我这个时候反而变得无比镇定。父亲和母亲跟工作人员说了谢谢，两人憔悴了许多，也有昨天是通夜的缘故。这个时候作为亲属会为家人送上最后一程。

　　一向冷静的的母亲这时候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我望向缓缓关闭的大门，感觉这一时刻就像永久停止了一般，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疼痛在我的胸腔里爆炸扩散，像是自己被扯得七零八落，各个零件溅得四处都是。这一刻，家族的重任，我们俩人的未来，周围人的议论声，曾经美好的愿景，都化为海上的泡沫消逝不见。

　　唯有柚希笑起来的眉眼，像是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赤丹色的明艳花朵终究是落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3.
　　许久没有回到东京，这个城市在我离开的几年中不说翻天覆地，却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本应出去看看，也答应了千美和忍足的邀请，不过我还是把自己关在家中长达一个月之久，父母也默许了我这样的行为。成年人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感伤这些，他们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心态重新投入工作之中。就连我的母亲，在那次崩溃大哭后也再没情绪表露过，但是同在一个家中，我还是能够感觉到深深的悲切氛围。

　　人的苦痛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龟缩在家中的我并没有无所事事。相反，我又调整自己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柚希的房间还是保持着原样，父母并没有让人收拾她的房间，或许怕触景生情，我注意到他们会刻意避开这里。虽然我没有随便翻他人东西的习惯，但我还是私心想留下她的一些东西作为念想。我找到了她的速写本还有一些设计稿，柚希从以前开始就是梦想成为和母亲一样的设计师，设计手稿上各式各样的繁复礼服，我却能一眼看出其中的一些都是为谁设计的。

　　手稿很快被我翻完了，我却注意到从手稿的后半部分开始，笔触和线条完全乱了，大多数的方案都被她打上了大大的叉，其余幸存的则看上去更像是未成品，手稿的最后几页甚至缺失了，像是匆忙撕下的。

　　这个异样极大地引起了我的好奇，最让我震惊的是其中的一部分稿件我亲眼在梦里看她画过。带着心中的疑问，我小心翼翼地把柚希的东西整理好，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4.
　　“啪！”

　　停止我神游的是西宫先生，他的刺剑击中了我的持剑臂，迫使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已经被夺下很多分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风间。” 他摘下头套，“你不在状态。”

　　“抱歉。”
　　我匆忙结束了击剑课程，向我的老师西宫先生表达了歉意。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并开始担忧起我的精神状态。临走前他对我说，澪月，停滞在原地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不管经历了什么苦痛，生活还得继续。我提前结束了让我紧绷神经的的这一个多月，开始规划起了自己的未来。可能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一次意外，父母要比以前更加紧张起我的安危，所以在我提出从英国转学回日本这边的时候并没有人表示反对。一方面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从工作还是精神方面我觉得我都需要留在这里，另一方面，我对柚希的手稿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虽然这其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一切都决定好后，我回了一次英国，和在英国的管家相泽先生一起办理好了各项手续。从今年4月开始我就转入了千美和忍足都在的冰帝学园高等部。日本的学年制和英国的完全不同，为了避免教育差异化导致的一系列问题，我在新生入学前还找了老师来补课，好在冰帝的课程相对公立学校要自由得多，我可以相对选择一些自己拿手的科目。

　　“说起来，忍足为什么会在冰帝？”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坐在百合海鸥线的最后一排。轻轨穿越在这座城市之间，无数高楼像是呼啸着倒退，随着天色的变化，我却觉得我的时间也倒退了。千美特地在傍晚时分打电话叫我出来，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一场盛大的派对之类的，谁知她是让我去陪她看海景。

　　我静静地靠在车窗上，海岸线离我越来越近了。晚间靠岸的船上都亮起了灯，让我想到了格里姆肖笔下的夜间海港。

　　“又是他家里的缘故吧，这好像是他第六次搬家了。”千美说道，“之前我和他说好会一起和你出来玩的，谁知道你宅在家里这么久。现在这时间正好是他们网球部合宿，只好我们两个人了。”

　　风间家和源凤院家是世交，两家的往来甚至可以追溯到我曾曾曾祖父的年代，不过我们的上一代，也就是父母那一代都比较叛逆。具体做了些什么事，作为小辈我也不敢妄加评论，但是也因祸得福，千美小时候就从关西搬来了东京都，我和她都成为了彼此童年生活的重要玩伴。相反的是忍足家，我和忍足并不是特别熟的朋友，认识全靠千美作为中间人，以前也只有和千美一起去大阪玩的时候才有机会见面过几次，更别提后面我直接去了英国读书。

　　“打网球？”我有些意外，“冰帝的网球部那么勤奋刻苦吗，现在可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假期了。”

　　“谁知道到底是合宿训练还是去度假，这次好像是去夏威夷。迹部那家伙就爱组织这种活动。”

　　这次轮到我大吃一惊了。我并不是不知晓这个姓氏，对于迹部家的这个独子我反而很熟悉，虽然只是我单方面的。在英国读预备中学的时候我也是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不过我是在Glendower就读，而他是在与我的学校每年都有交流会的KING PRIMARY。在各项比赛还有研讨活动中他都大出风头，所以他的崇拜者在我们学校也是一抓一大把。

　　我正感叹于这奇妙的缘分，列车已经到达了台场海滨公园。

　　工作日的傍晚人并不是很多，我们赶上了最后一班水上巴士。此时夕阳已经落了，整个城市最终都沉醉在了这片夜色里。不远处的彩虹大桥闪着耀眼的光芒，灯光将桥身照得亮如白昼，我们乘着船徘徊在东京湾里，在这片宝蓝色的穹宇之下，霓虹灯光闪烁。台场海滨公园的摩天轮缓缓地转动，对岸的东京塔庄严得像是这片地上星之中的神社，繁华而热烈。我的存在过于渺小，但我又切实地踏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生活着。

　　千美掏出了手机要和我合影，我配合她假笑，比了个“耶”的手势。我能听到周围人的谈笑声，私语声，惊叹声，让我觉得这一切变得生动又鲜活。我靠在栏杆上，2月的晚风吹得我眼泪直流，也吹醒了我这一个月来一直做的梦。

　　“欢迎回来，这里是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