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我演的》李小乔

4、第4章

　　顾青寒看着向亦北上了楼，并没有跟上去。他知道向亦北在躲。他总会让他知道，他回来了，躲也没有用。
　　他坐上保姆车，让秋若可开车。
　　“走了……吗？”秋若可有些纳闷，从后视镜里看着顾青寒，今天他特意没让司机跟着，她就知道他应该是要办一些不太想让他人知道的私事。可是，在这里等了快两个小时，跟新剧的编剧说了不到两句话，就……走了？
　　“走吧。回公寓。”顾青寒闭着眼睛，后仰靠在汽车上，整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很平淡。唯有眉心微微蹙着。
　　如果不是因为跟了顾青寒那么多年，又凑巧见过他情绪崩溃的样子，秋若可可能也会如其他人一般，以为他只是累了。
　　可是以秋若可这些年对顾青寒的了解，顾青寒现在的情绪应该很不好，他很低落，且烦躁。那个叫向亦北的编剧，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秋若可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从后视镜再次打量了一下顾青寒。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想起那人的模样，确实百里挑一的俊，能写剧本，又是学校的教授，应该是很有文化和知识底蕴的。放到演艺圈的话，也能算是一股清流了。
　　那么干净透彻的眼睛，看上去骨子里又有着不服输的倔强。
　　难怪老板会喜欢。
　　可是，咱们老板也是很优秀的啊。那人看上去，那么排斥呢？
　　顾青寒的情绪确实很不对劲，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真的很想要靠近向亦北。
　　今天，他不过只是想他了，想见他。
　　所以，他来了。
　　即便知道他并不想见自己，他也仍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还是来了。
　　看过了，也该走了。
　　可他不甘心！
　　顾青寒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国外回来之前，他查过向亦北，这么多年，他身边都没有出现过另一个人。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当初是在骗他，可是，他骗他，躲着他，为什么？如果要分手，不可以好好说清楚原因吗？他顾青寒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顾青寒怎么都想不明白。感情上的事情几乎是他的盲区，他从小没有妈妈，跟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工作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管他和弟弟。弟弟比他聪慧，更讨人欢心，他上学住校后爷爷就把弟弟接走了。
　　他其实不懂爱，也不会爱一个人。更加没人真心实意的爱过他。他在情感上是淡漠的，除了向亦北，他没感受过任何浓烈的爱意。可以说，是向亦北教会了他爱，让他感受过那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可最后，他选择了离开他。
　　生生的又将他的心撕碎了。
　　这些年，他活得何尝不像一个行尸走肉呢？
　　*
　　向亦北回了出租屋，看到顾青寒没有跟上来，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是不愿意面对他，只是害怕在他面前，自己连逢场作戏都做不到。
　　窗帘随着微风轻摆，扫过书桌上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向亦北心里发酸，他别过眼，拿起运动背包，装了运动服和换洗的衣服去了拳馆。
　　拳馆在学校附近一个商业街。是过去他常和顾青寒常去的老地方之一。
　　老板是顾青寒的一个朋友，他是因为顾青寒才认识的。后来，他也学着打拳，强身健体，有时拍戏也能用得上。
　　向亦北这几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常来这儿。一是发泄，二来，这里也有他和他的回忆。
　　“今天怎么想到过来？”老板邵逞已过而立之年，曾经拿过世界级业余组比赛的冠军。也是因为伤病没法再打比赛。但是自己又喜欢这项运动，就有了这个拳馆。
　　“很久没来了，过来练练。”向亦北先去换了衣服，一身白色紧身衣和短裤，紧紧的包裹着他身上紧实的肌肉。他身材并不瘦弱，相反，他是很男人的那种身材，个子又高，身材比例很好。
　　“你说你这男人羡慕女人嫉妒的身材，当老师真是委屈了。”邵逞笑着走过来，把向亦北的拳套递给他。“更委屈的是，你这明明是进攻型的选手嘛，干嘛非得屈居人下啊？”
　　向亦北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嘿。”邵逞也不恼，笑着帮他把拳套系好，他知道向亦北这个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真的生气。他的性向也是他无意间知道的。以前拳馆常来的一个会员有段时间挺爱黏着向亦北的，看得出来对他有那种意思。他这才算知道了一些关于向亦北的事儿。
　　邵逞双手环胸，问他：“今天想怎么玩？”
　　“对打吧。”向亦北看着邵逞。
　　邵逞看着他，唇角勾了勾，“有心事？”
　　“没有。”向亦北不想说，可是拧着的眉心出卖了他。
　　“跟我这儿还装什么。”邵逞脱了上衣，拿出拳套，展露出八块腹肌和后背上的伤痕。那是他实力的象征，也是他的勋章。
　　向亦北没回话，他手臂撑着拳台，一个用力撑跳就翻了上去。
　　邵逞跳上来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你确定今天要跟我打？”邵逞看了看旁边练拳的同事和学员，“我可以另外帮你找……”
　　“不用了，来吧。”向亦北挥拳抬手放在下颚做好防御姿势，他光着脚，脚尖轻轻左右交替踮着，眼眸注视着邵逞。等待机会进攻。
　　邵逞勾着唇角，不再废话。
　　都是男人，都有胜负欲，好胜心。
　　挥拳；
　　低头俯身闪过对方的攻击，
　　后退，
　　进攻……
　　两个人都没想给对方留余地，邵逞适当的收着手劲儿，慢慢陪着向亦北玩。他是专业的，但也不会掉以轻心。他会认真对待每一次的训练，对抗，这是运动精神，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玩儿够了，向亦北也累了。他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浸湿了，平躺在拳台上。
　　邵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愈发觉得他不对劲，“发生什么事儿了？”
　　向亦北看着他，抿着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解了拳套丢给他，“我先走了。”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邵逞看着向亦北背影，知道他情绪不对，可是他也不方便多问。他当初不过是受人之托，照看着他一点。后来慢慢熟了，也当他是个朋友。
　　只不过，这个男人这么倔，这么刚，哪里像需要人照看的样子？
　　邵逞摇了摇头，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冷冰冰的人了。
　　眸光一闪，他看向刚刚向亦北离开的方向，这个人情绪这么不对劲，不会跟那个人回来了有关吧……
　　向亦北在拳馆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回家陪老爷子吃了晚饭。本来想再劝劝他，可是老爷子太固执了，他根本劝不动。
　　只能明天让郑风试试看了。
　　*
　　顾青寒回到家后，又把收到的剧本和《南安赋》的原著拿出来对照着读。这本书，他看过三遍了，改编成剧的时候，对原著也做了很多的修改，但是整体的情感和剧情还是不变的。
　　故事讲的是大周三十年，大将军肖莫南世袭了父亲南安王的王位，他在位期间叱咤南北战场，为大周打下半片江山。周王忌惮他，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削他的权，因为边疆还需肖莫南的守护。
　　肖莫南自小同长公主亲近，长公主的母家薛氏，家大业大，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财阀，家中又有在翰林院当差的叔伯亲戚。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彼此有情。
　　周王知道这件事情后，担心南安王得薛氏相助，危及皇位。便将董尚书的女儿董敏赐婚给了南安王。
　　后薛氏逐渐衰退，周王又将长公主送往北疆和亲，而送亲的将军就是南安王。
　　南安王这个人，大情大义，为周王守了一辈子的河山。开疆扩土，可最终，是他亲自，将自己最喜爱的女子，送到了另一个男人手中。在情爱一事上，他是个败者。
　　而王妃董敏一直都知道南安王对长公主的情意，她自诩并不求南安王心中对自己有爱，但只想要一个南安王的孩子。
　　在南安王送亲回到家的那晚，趁着肖莫南喝醉认错人，她终于如愿以偿。
　　一年后，董敏诞下一子。
　　同年，得知此事的长公主在北疆自尽身亡。
　　肖莫南悲痛万分，而周王却以长公主无故死于北疆为由，命南安王攻打北疆。
　　半年后，南安王战死于北疆战场。
　　……
　　顾青寒并不喜欢这个故事。整体的基调太灰暗了。他如果是肖莫南，他应该会选择反抗，他不会把自己心爱的人，拱手相让。
　　也许是看剧本看得心情很不愉悦，顾青寒晚上只简单吃了一份蔬菜沙拉，就自己开车出了门。
　　他去了拳馆找邵逞。回来后，他还没见过这个老朋友。
　　回到这个大学待了不到四年的城市，他能去的地方，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当初上学的时候，他性格本来就不太好，能够说起来算得上朋友的，除了向亦北，也只有邵逞。而邵逞从根本上说起来，还不是他大学时代的朋友，他是他的发小，家里跟顾家有点渊源。老爷子还在的时候，知道他打拳受伤没法再比赛后，让他跟着顾青寒来了南城。
　　结果后来，他留了下来。
　　顾青寒反而走了。
　　确切的说，他是被顾青寒留下来的。
　　为了，照看一个人。
　　拳馆就在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顾青寒到的时候，还有两三个学徒在练拳。
　　邵逞没在。
　　他坐在拳台旁边的座位上，看着那两三个学员练拳。
　　挥拳，收拳保持防守的姿势，再用力出拳。
　　如此往复。
　　他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向亦北的脸，满脸都是汗，两眼盯着他，明明喘得不行，累得不行了，却还是坚持一拳又一拳往他手中的挡板上击打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向亦北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运动的人。只是因为他喜欢打拳，为了刻意要来接近他，才跟着他来学的。
　　他没让邵逞教他。
　　向亦北每一个招式，每一个动作，都是他教的。
　　他是伤痕体质，经常跟他一过招全身就是印子。好几天才能消。
　　可慢慢的，他也从能接他一两招，到后来能跟他对打。
　　他总是能做到他想做的任何事。
　　包括，和他分手。
　　“哟，什么风把我的大明星给吹来了？”邵逞手里拎着宵夜，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旁边凳子上的顾青寒。这人回国快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来他这儿。
　　顾青寒斜乜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过他手里拎着的啤酒，取出一罐打开喝。
　　邵逞看他一眼，也没多说，自己坐在一边吃着烤串，喝着啤酒。
　　等着学员们一一都下了课，离开了拳馆。两个人还是那个位置坐着，没人搭理对方，除了各自脚下倒着的七八个喝空了的啤酒罐，无声的演绎着兄弟有难，啤酒陪伴。
　　当邵逞烤串吃完了，啤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收拾这一处狼藉的时候。顾青寒才开了口：“他这几年，好吗？”
　　一向干净澄澈的嗓音，因着酒精的缘故，此刻竟然有些沙哑。
　　邵逞收拾桌子的手顿了顿，旋即明白过来顾青寒是在问谁。“还行吧。没什么变化。”
　　没什么变化？
　　他怎么觉得他变了好多。脸上没有笑容，生活的地方没有生气，整个人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噢，如果说唯一不变的，那应该是那人对表演的热爱。上课时的样子，依然是那么认真和专注。
　　顾青寒其实是比新闻报导的时间更早一天回的国。那天他去了学校，看望了老师。然后路过表演系教室的时候，凑巧看到了正在上课的向亦北。
　　其实那天他上的是理论课，一些表演基础的理论介绍。可是，他的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嘴角是含着笑的，如沐春风，而上课的人，神采奕奕，风趣幽默。他总是能把一些并不好笑的课本知识，化为一些日常的案例和小故事，让听的人能很快明白他所讲的东西。
　　向亦北，是有做老师的天赋的。
　　顾青寒曾经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表演的时候端着一股贵气，放不下身段，也做不到对任何情绪的共情和自然出演。那些人间烟火气，都是向亦北教会他的。
　　可是，如今，他面对他，早就没了当初的喜笑颜开，热情似火。
　　“想什么呢？”邵逞踢了踢他的脚。
　　“你确定吗？他过得好？”顾青寒抬眸看向邵逞，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邵逞总觉得顾青寒的眼神不太正常。多了点什么他看不懂的情绪。
　　“也不是……太确定吧。”邵逞愣了愣，“他不常来。我也不太好常联系他，你说让我没事别去烦他。我就偶尔跟他身边的人问问。反正他工作挺忙的，也挺拼的。但感觉，就……挺差钱的样子。”
　　“差钱？”顾青寒没想到，向亦北这些年拼了命的工作，写作，接群演，是因为钱。在他心里，向亦北这些行为，只能是因为他是热爱这一行的。他勾唇轻笑，似乎是在笑自己傻。不管向亦北曾经有多么的理想主义，可他毕竟也是个人，他也是要生活的。
　　人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理想呢。
　　“他是不是经济上一直很困难？”邵逞把垃圾袋拎出去扔了回来，坐到顾青寒对面的椅子上。“我觉得，他有一阵子过得挺寒碜的。听那些过来打拳的学生说，他们向老师好像从来没穿过什么新衣服，一直都是白衬衣加西裤，还是学校发的工作服。他每天的早饭，就是馒头加咸菜。”
　　顾青寒没想过，向亦北这几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过去一起上学的时候，向亦北并不拮据，很爱干净，也很讲究，是那种很爱美的男孩子。他还曾因为这个笑话过他，说他有时候比女生还讲究。向亦北只是笑，说他不懂。被顾青寒说急了，就赌气不理人，要他哄好久才会好。
　　顾青寒很喜欢那个时候的向亦北，虽然很磨人，可却让他觉得甜。不像现在，浑身都带着刺。
　　怎么会缺钱呢？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是那么拮据吗？
　　这，是他离开自己的原因么？
　　顾青寒忽然站了起来，所以他离开自己，是因为，钱么？
　　这个傻子！
　　顾青寒似乎是释然了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拳馆。
　　看着顾青寒突然离去的背影，邵逞有些不明所以，这个人如今怎么奇奇怪怪的。来拳馆坐了一整个晚上，才和他说了不过几句话，就这么神叨叨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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