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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松油 ...

  •   京城中松油作坊只有两个,而卖松油的铺子笼统不过三家,另外两家都有自己的作坊,唯有徐记从外地运,全靠吃中间差价。

      临近新年,各家各户早早备足了松油,徐韦揣着袖子,打算过了今晚就关门,回家陪老婆孩子过年,待到年后再开门。
      正默默计划着时忽见一个披着披风的公子进来,想不到临关门了还能遇上生意,徐韦连忙笑着迎上去:“公子可是要松油?”

      祁邈抚掉身上的雪:“听说你们家的松油有栀子花的香味,来瞧瞧。”

      徐韦眉开眼笑:“那您可是找对人了,咱这的松油是最好闻的,京城之中绝无二家!”

      祁邈心道:“就是这了。”

      他把帽兜拉下,突然正色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徐韦错愕片刻,嘟哝道:“什么怎么样了?”

      祁邈一诈不成,放缓神色说:“我想订一单大货,你们卖过大货吗?存量够不够?”

      徐韦只在心里挖苦一句,脸上依旧挂着笑:“这样吧,我带您进去看看,您看够不够?”

      祁邈正有此意,跟着他进了后间存货的地方,徐韦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点亮,只见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摆了十几大坛松油。

      徐韦拆了一坛小的,让祁邈验货,一打开果真一股栀子花味。

      祁邈赞叹了真好闻,又问:“你这货哪进的?为何只你家的单单有香味?”

      徐韦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公子说笑,这进货的门路就像匠人的手艺,一家老小都靠这个吃饭呢。”

      徐韦见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刚松口气脖颈处陡然一凉,一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徐韦两股战战,吓得一动不敢动。

      面前那人神色依旧淡淡地,却平白多了几分杀气。

      祁邈道:“我问,你说。”
      徐韦:“好,你,你问。”

      “今年一年可有人在你这买过大量松油。”
      “沁,沁阳侯府,一个月前买过十坛。”

      沁阳侯府,祁邈默默回忆这又是哪家权贵,他可曾得罪过人家。想来想去,也就记得在军中听过沁阳侯府三嫁女儿的事。

      他又问:“你的松油在何处进的?”
      “这,这……”徐韦面露难色。

      祁邈手上用力,匕首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徐韦再不敢隐瞒:“在七柳巷的贫民窟里……”

      “嗖——”

      一支冷箭从窗外穿进来,祁邈手上用力,携住徐韦躲进死角,熟料徐韦吓怕了,一见他放下了刀就往外跑。

      “回……”

      “嗖——”流矢穿进皮肉,徐韦短促叫了一声,而后口鼻喷血,当场倒下。

      “蠢货。”祁邈刚感慨完就听哗啦一声,放松油的坛子被打碎,栀子花的香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数十个火折子扔进来,松油轰然一声就燃烧了起来,窗外黑影功成身退,立刻就想跑路。

      祁邈一边翻窗而出,一边将手中匕首甩出去。隔着将近半里的距离,匕首正中那人大腿,黑影恍惚了一下,而后又不管不顾的跑去。

      街铺后面又一大片居民区,还有好多小作坊,此时基本无人。那黑衣人闪得飞快,将祁邈往深处引,但等他一厢情愿地跑到埋伏好的地点,回头一看却不见了祁邈的身影。

      几名握着刀的杀手面面相觑,立刻往另一边跑去。

      祁邈根本没准备追,只意思了几下就换了方向,往七柳巷的贫民窟跑。

      京城边缘处有一片住宅,名为七柳巷,但因里面住得大多是来京城求生计的贫苦人家,故而被称为七柳巷。

      祁邈在外征战十年,只每年年末回京讨军饷,讨完就走,却对七柳巷印象深刻——军中好几个将士都是七柳巷出身的,经常会提起,听多了便也熟了。

      而另一边,江回舟刚在沈宅找到徐记就听说了徐记起火的事情,只好又匆匆赶过去。

      祁邈沿途在隐蔽处留下三两个记号,又孤身一人到了七柳巷,这里黑漆漆的,偶有几声咳嗽和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声,房子低矮破烂,不少窗户肉眼可见地漏风,和京城的繁华简直格格不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据说在七柳巷人命比草贱,死人就和死了阿猫阿狗一样,这里的人口没有户籍,朝廷也一向听之任之,从来不管。

      祁邈睫羽上落了一层雪花,他走在覆满冰雪的小路上,在房屋之中穿梭。

      他心中已经有几分清明,松油易燃,制作松油和卖松油的都要受到朝廷管制,而有人则在七柳巷开了个黑作坊,制作松油供货。

      徐韦进了黑作坊的松油,自然不肯轻易交代出来,不然连他也要跟着吃牢饭。

      很快,祁邈绕了一圈,一无所获,恰在这时见着一个裹着臃肿的破棉袄、手里挎着篮子的妇人经过。

      “大娘,”祁邈沾了沈林晚长相的光,看上去面色温和,人畜无害:“这边是否有制作松油的作坊?”

      那妇人看了他一眼,似有话想说但也只是摇了摇头。

      祁邈从怀里掏出银子:“您拿着。”

      妇人拿了银子,这才一言不发示意他跟着走。
      转身时,妇人臃肿的棉袄一松,露出一小块洁白光滑的皮肤,祁邈尽收眼底。

      雪越下越紧,两人在寒风中七拐八绕,最后从一条不显眼的夹道中进去。那夹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过,稍微胖点的都快直接卡在这。

      夹道拐了个弯,尽头就能看到一扇门,妇人对他指了指,示意前面就是。

      祁邈观察四周,只见一方小院落夹在拥挤的屋舍中。那院落常年不见光,走在夹道中就能嗅到一股夹杂着栀子花香的酸臭味。

      祁邈没有犹豫,抬步就往前走,在拐道处越过妇人,将后背大剌剌地露了出来。

      妇人唇角一勾,混浊的眸子霎时明亮,而后一个手刀砍在毫无防备的祁邈身上。祁邈肩颈处一痛,就晕了过去。

      妇人借着大如鹅毛的雪花将脸上的妆容擦掉,露出女子姣好的容颜。

      她不屑地冷笑一声,而后拽着祁邈的后衣领,将人往门扉处拖去,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今夜的雪实在太大了,地面上的脚印很快被雪填埋,再不见破绽。

      摄政王江回舟长身玉立,身后一名亲卫为他撑伞,挡住飘扬的雪花,他则盯着面前烧焦的店铺,徐韦烧焦的尸体在地面上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栀子花香。

      秦布带着一众亲卫在周围搜寻,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就连沈林晚这个大活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秦布甩了甩,将身上的雪暂时甩掉,又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才跑来对江回舟道:“王爷,都搜遍了,没有任何踪迹。”

      江回舟目光在徐韦身上一点:“此人死于箭矢,行凶者当是从窗外偷袭,将人杀害后又纵火,而后借着大雪隐藏行踪。”

      秦布:“会不会是沈林晚?”可沈林晚那瘦胳膊瘦腿的,拉的开弓箭吗?

      江回舟:“有人见他进了徐记。”

      那便不是了,秦布一惊:“那他岂不是被人挟持了!?”

      江回舟瞥他一眼。

      秦布收起讶异,又忧愁道:“可这场雪太大了,把所有的踪迹都抹掉了。”老天爷不让他们找到沈林晚,这白雪茫茫的,他们上哪找去?

      江回舟没说话,抬步往那店铺窗户方向走,秦布连忙接过伞,跟在他身后。

      虽说总是被王爷嫌弃做事不牢靠,但这回秦布是真的冤,白雪皑皑,就是真有什么也早就不见了,他笃定王爷亲自上手也找不到什么!

      一盏茶后,江回舟在一面斑驳的墙壁前停下。

      秦布狐獴般地抻着脖子看,只见那半旧的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有用墨汁写的,有用石子划上去的,都是些譬如“xxx不要脸”“xxx到此一游”“xxx喜欢xx”之类的,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江回舟还就和这面墙杠上了,他眯起眸子盯着某块幸免于祸害的地方,一言不发。

      秦布只看到他发愣,却没看清黑暗中他的薄唇微微颤抖,掩在袖中的手也紧握在了一起。

      良久,那双劲瘦白皙的手抬起,摩挲着墙面。

      秦布这才看清,那有一个极其细微地,似乎是用手指甲划出来的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形,随性至极,看上去荒唐又可笑,带着几分狡黠。

      可摄政王却认定了那就是留下的记号,而且一改之前松散的作风,点了某个方向道:“往东南方向,去找这个记号。把能调动的人都带上。立刻。”

      秦布不敢怠慢,迅速集合,而后开始盯着墙壁一寸一寸找,一点一点往前摸。

      这次就连江回舟都没闲着,伞也不撑了,他任由风雪打在脸上,眉头紧蹙着去想东南方向,东南方向究竟有什么……那个人还安全吗?可有受伤?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那晚发生了什么?真的,是他吗?

      江回舟狠狠掐了一下手心,鲜血立刻溢出,他从剧痛中恢复清明,将那个人全部挤出去。

      他开始一点一滴地想,那人会在何处?

      雪似乎更紧了些,被北风裹挟着打在脸上,周遭全是低声交谈和鞋底陷在雪中的窸窣声……

      “七柳巷!”

      亲卫们一脸讶异的回头,只见一向骄矜自持,永远游刃有余的摄政王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所有人,备马,去七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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