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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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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洵明明对晏嫽说的是“路过看看”,但是腿却诚实地往晏嫽殿里迈。
晏嫽乐不可支,跟在陈洵身后一路走一路问,从“陈洵,你从叶蓉殿里走过来是不是也觉得路好远好远?我每次走都觉得无聊极了!”到“陈洵陈洵,今晚那条鱼很好吃呀!你吃没吃?什么?!你竟然没吃!明明那么好吃!!”
陈洵薄唇勾起,听着晏嫽问东问西。
他其实是打算今夜留在殊叶蓉那里的,折子都让崔彦送去了,本想看完那一大堆折子,天也快亮了,结果殊叶蓉却邀他饮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况且那酒并不寻常。
这么多年,陈洵对殊叶蓉实在亏欠,他如她所愿饮了酒,耐着燥意将原本打算慢慢看完的折子批示完,与殊叶蓉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彼时他看着美人盈盈落泪,默了默,为她拭泪,但还是婉拒了。
陈洵对殊叶蓉说:“叶蓉,先前说好了,朕只许你荣华。”
至于旁的,本就是奢望。
陈洵便从殊叶蓉的寝殿出来了,他跨出殿门,走入风口,凉风吹卷着他的袖袍,面上如覆冰霜,将他维持的客气微笑也慢慢吹僵,他叹了口气,卸下了所有的表情。
疲惫席卷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恼人的孤独。
他忽然便想:不知道那个家伙还睡没睡?
要是睡了,恐怕又要再等几日了。
因此,陈洵来了晏嫽这里。
晏嫽没有睡下,对于陈洵来说已是惊喜。
这人竟还欢欢喜喜跑出来迎他。
“我今夜是不睡觉的!”晏嫽斩钉截铁向陈洵宣告。
她是只妖怪,既便要冬眠,但也不至于每天都要睡。
陈洵眉眼温和,在晏嫽床上假寐,随口问她:“不睡觉做什么?惦记御膳房哪道菜了?”
这又是晏嫽的黑历史,晏嫽呆了呆,然后很生气。
但生气归生气,晏嫽还是说出想法:“我想要出去玩!!”
这实在太孩子气了,陈洵抬眸看了晏嫽一眼,打了哈欠:“理由?”
陈洵敷衍极了!!晏嫽气呼呼,开始说理由:“上次你说要带我去看雪,我没有看成,现在我太无聊了!我要出去玩!!”
语气义正言辞极了,到了最后晏嫽还握了握拳,以表明坚定的决心。
陈洵睁开眼睛,端视着晏嫽,片刻后他轻笑:“平日里叫你出去,除了吃的,你能找出各种理由拒绝,今日倒稀奇!”顿了顿,他解释道:“临近二更天,我来时风冷极了,已经飘了雪点子,现在出去再过一会儿,雪就该大了。”
这家伙披了狐裘还觉得冷,竟然有勇气这时候出去玩,恐怕到时得对他哭鼻子。
内殿没有宫女伺候,因此没有旁人看到帝王耐心解释的模样,还有烛火映照下眸中的宽容。
可惜晏嫽没有注意,她也无所畏惧,反而因为陈洵的话兴奋起来。
“有雪?!”晏嫽跳起来,欢呼,“陈洵陈洵,那我们出去看雪吧?”
陈洵看着晏嫽,察觉出她显而易见的期待,眉眼愈发温润。
几次呼吸之后。
“好吧!”帝王最终妥协了,从床上坐起,低头找靴,手却撑住床沿没有动弹。
他像是兀自低语,轻声道:“咦?朕的靴子呢?”虽未问晏嫽,但声音却刚好是可以被晏嫽听到的大小。
晏嫽闻言果然跳下了床,蹲下来仔仔细细在床沿底下找了一圈,然后拎起陈洵的靴子,很是得意:“陈洵,我找到啦!”说完这句,她开始摆布靴子,让陈洵更方便穿上。
“晏嫽真厉害!”年轻帝王眸中满氲笑意,得了逞,诚心实意夸赞了一句。
他拉着晏嫽坐到身边,很快穿上靴后,为晏嫽穿鞋,并不妨碍晏嫽挥舞双手。
两人穿戴完毕,陈洵起身拿了把伞,到了殿门前,他拉着晏嫽的手,让她贴近自己。
“哎?”晏嫽歪头问陈洵,“她们不跟着吗?”她在问会一直跟着她的那些小宫女。
——当然,她只是想要苏巧也陪着。
陈洵撑伞,稳稳罩住两人,闻言笑嗤:“你不睡觉,别人要睡,谁喜欢大半夜出来逛?还得陪着你?”
晏嫽哼了声。
夜色铺洒在宫道上,朦胧又带着奇异的明亮,四周静极了,远处树木早已光秃,只余细长的枝条伴着风声舞动。
陈洵没有带灯笼,夜色温和地包容了他们,为他们做了遮挡,这四野落雪的天地里,陈洵恍惚生出错觉,认为只有他和晏嫽在同行。
走过长长宫墙。
雪下的并不大,落在道上只有薄薄一层,晏嫽记得:陈洵曾对她说过,他儿时有场雪下得非常大,皇宫中有处无人扫雪,他有次误入,惊觉雪可及膝。
那种雪,踩上去真的可以发出“咯吱咯吱 ”的响声。
晏嫽嘟了嘴,暗自跺了跺如今脚下的平坦大道。
陈洵倒是没有发觉晏嫽的动作,他们走至转角,有块石砖凹凸不平,陈洵走过,正想提醒晏嫽也注意脚下,谁想忽而风速骤疾,他一时不慎,失手让油纸伞吹出好远。
陈洵:“……”
陈洵:“晏嫽稍等,我去……”
“拾伞”这个词还未说出口,陈洵也还未迈开步子,晏嫽便已经紧紧扯住了他的袖子,摇头表示不同意。
陈洵一时苦笑不得,尚想问晏嫽到底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耳旁又有风声,他似有所悟,眸光一转,果然见那把伞已经开始囫囵转动,又被风掀到更远的一处了。
下一刻,他听到晏嫽委委屈屈地说:“陈洵你不要走啦!”
她无法向陈洵解释方才感到他试图松开她的手时,飞速漫上的怪异感觉是什么,但晏嫽很讨厌这种感觉。
好在她如愿以偿,因为陈洵低眸凝视她后,扬了嘴角。
果然陈洵纵容了:“好。”
晏嫽立刻眯起笑眸回应陈洵。
没有伞抵御寒风,又在转角,陈洵又无奈又担心,拉着晏嫽到墙角避风。走了几步,陈洵发觉晏嫽倒显得开心极了,她眸光流转,正准备扬首冲他说话。
他做好这家伙语出惊人的准备。
谁想下一刻,晏嫽忽然眉头立蹙,整个人都瑟缩了下,发出一声哀嚎。
陈洵吓得伸手扶住晏嫽,急声问:“怎么了?!”
他自然没有留意到自己声音中的慌乱,在开口问出的下一瞬,陈洵已经将最坏的打算做了出来。
——深宫冷夜,陈洵做好了背着晏嫽疾走回殿的打算。
但这担心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晏嫽很快回应了陈洵,她缩着脖子,委屈地抱着陈洵哀嚎:“陈洵陈洵!!刚才有个非常凉的东西掉进脖子里了!好冷呜呜呜!!”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在兀自干嚎,浑然不知身边的陈洵身体僵了片刻,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年轻的帝王捏着他的眼角,去瞅罪魁祸首。
下一刻他几近失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惩罚性地敲了晏嫽的头,几下之后,他伸手拥住晏嫽,发出喟叹:“吓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吓了人的家伙还在哀嚎。
陈洵便微笑着一边扳过晏嫽的身体,一边伸手指给她看——那朱色宫墙上的砖瓦。
夜色白凉,笼罩四野,白日里鲜艳嫣红的宫墙呈现出近乎灰色的深红,那上面雕刻如生的砖瓦也迷惑感知,让人生出其与朱墙色彩相近的错觉。
似乎两者融合,淡化为背景,若不是晏嫽被掉落的水珠砸中,陈洵很难注意。
……不仅没有注意,还把人往这边领,砸了一脖子水。
陈洵忍俊不禁。
好在晏嫽并不能理解帝王内心的活动,她顺着陈洵手指的方向仔仔细细瞧了片刻,懵懵然发问:“看什么?”
陈洵很耐心解释:“不是在下雪吗?所以砖瓦上也有雪啊,但因雪下的小,落到砖上就融成水了。”怕晏嫽不懂,陈洵引导她:“你看地上的雪也是这样的。”
“哦!”晏嫽恍然大悟,“所以掉下来了!”
她说完,捂着脖子转头看,一副后劲犹在的模样。
陈洵被逗笑了,点头应声:“是啊,掉下来砸中我们晏嫽了。”
两人没了伞,很快雪落满头满衫,陈洵观察晏嫽,见这家伙终于有点兴致褪去的表现,于是牵起晏嫽的手,沿着来路走回去。
晏嫽乖乖任他牵着,仍然好奇:“陈洵,雪可以不变成水吗?”她指的是砖瓦上的雪,要是它们不变成水,她再走在下面便不会被砸到了。
陈洵听懂了,他说:“可以,再过阵子,雪会下的很大,铺满厚厚一层在砖上。”顿了顿,陈洵想接着说:要是足够大,朕还可以教你堆雪人。但想到先前的承诺落空,他敛眸不说了。
这一次晏嫽却先开了口,她显然很高兴,紧紧攥着陈洵的手,发起友善的邀请。
她说:“陈洵,那等那个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再来看!!”
陈洵转眸看着晏嫽,心中柔软极了。
——这个家伙,不同于他,她不问因果、不计得失,这么多年过去,却仍然欢喜每一次约定,雀跃每一回承诺。
陈洵温润的眼眸漾出笑意,答应道:“好啊。”
晏嫽,这次是你邀我看雪。
也就我愿意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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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