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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游医(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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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陈将银票放回书中,又四处翻了翻,没有找到其他的什么线索,便恍惚地出了秦父秦母的卧房。
望着漆黑一片的夜幕,双目放空。
以秦家的收支情况来看,十年都攒不下来多少银子,那张银票……
难不成,秦母真的如黑衣人所说,卖毒药、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来换取银子?
秦陈摇摇头,虽然种种线索几乎指明了事实,但她还是隐隐觉得,秦母不应该是会这样做的人。
明明,对方并不是她的母亲……
秦陈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来到柴房门口,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黑衣人睡得很沉,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想蜷缩起来取暖,但由于手脚被紧紧捆住,只能憋屈地耸肩缩着脖子。
秦陈一点儿都不可怜他。
但也不能送他去官府。
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相,一旦这事被捅开,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她,而不是三皇子。
最好的做法,当然是毁尸灭迹。
可……
秦陈下不去手。
她这双手,救了无数人,即便手下偶有亡魂,也是无力挽救所至。
她不到三十就晋升为主刀医生,这双手曾被人追捧为“上帝之手”,人们将一切象征着美好与纯洁的词汇赋予她,歌颂她。
因为所处时代的不同,就肆无忌惮、打破自己的底线。
这种事,秦陈做不到。
罢了……
算你走运。望着一无所知的黑衣人,她最后叹息一声,想了想,来到对方身后,伸手搭在他的腕部。
……咦?
———
次日一早,姜外婆如约而至。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落下,百姓出行不便,医馆也就可以晚一些开门。
姜外婆到的时候,秦陈她们刚好吃完早饭,正聚在药柜前计算昨日的药材消耗和剩余。
吴书听了她们昨晚的遭遇,正愤慨地痛骂黑衣人的所作所为。
“真是便宜了他,居然让他给跑了!要不然……”
笃、笃、笃。
忽然大门被敲响。
吴书忙去开门,看见门后陌生的脸孔,他一愣,客气地躬身,照常顺嘴一问:“您请进,是有哪里觉得不适的吗?”
谁知问完,他就被横了一眼。
“什么哪里不适,你会不会说话?”
听见这有些熟悉的声音,秦陈抬起头,就见姜外婆一脸嫌弃地瞪着吴书,等对方不知所措地说了声“对不起”后,又转头看向自己。
打量了两眼,她眉头深深皱起:
“你这是铁了心不想跟我走?”
什么行李都没准备不说,还悠闲地坐在那儿喝茶,很明显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姜外婆今天换了身更贴合九都本地人穿衣风格的衣裳,满头的银饰也都摘了去,秦陈差点儿没认出来她。
但一看到对方露出那充满冷漠、不耐的神情,以及熟悉的霸道独断的语气。
秦陈心里那股火气也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放下茶杯站起身:
“我自认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您又何必纠缠不清?”
“笑话!我何至于对你一个小童纠缠不清,要不是……”姜外婆满面怒容,话到一半又突然止住,冷静下来对着秦陈命令道:
“给你最后半个时辰,届时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行李,都必须跟我走。”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威胁。
秦陈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命令、胁迫,姜外婆此举,简直就是在她雷区上蹦迪。
懒得搭理这个有还不如没有的外婆,秦陈一派自然地让苏叶和吴书继续手上的活儿,带头把对方当成透明人。
这么明显的意思,姜外婆当然看出来了。
她那双阴寒的眼眸死死盯着秦陈,里头的怒火仿佛恨不得蔓延出来烧在她身上。
秦陈不为所动。
看吧看吧,再怎么看,她又不会少块肉。
其实她挺不能理解姜外婆。
你说你就是想用强的,也得考虑一下挑个合适的时间吧?
大白天过来放一通狠话,真当女儿女婿死了,外孙女就是任自己搓圆捏扁的面团那么好欺负?
还不如昨晚的黑衣人聪明。
人起码知道挑个没外人阻拦的时候过来。
“小秦医师——”
听见外边有人在喊,吴书忙去开门。
一口热茶下肚,秦陈舒适地眯起眼睛。门外三三两两,是结伴前来的客人,站在外面探头往里看:
“吴书啊,今儿还没开门吗?”
吴书转头眼神询问。
得了秦陈示意,他回头咧嘴笑道:“开门,现在就开门,你们都进来吧,外面怪冷的嘞。”
为首的几个中年汉子进了屋,看见坐在一旁的姜外婆,还惊讶了两声:
“哟,已经有人到了啊!我还想着我们是今天头一个呢。”
“这位婶子诊过了吗?没有的话我们是不是得排个队?”
姜外婆:“……哼!”
她冷冷横了眼这几个没眼色的中年汉子,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后者几人不明状况,面面相觑,挠挠头,一人抓过吴书,小声问:“吴书啊,她是不是,诊出什么重病了……?”
要不咋这么冲呢?大清早的。
虽然中年汉子极力小声但依旧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姜外婆:“……”
吴书瞄过去,恰巧对上她杀人般的目光,嘴巴一抖:“啊?没没、没有吧?”
眼看他被中年汉子拉在那里动弹不得,秦陈无奈解围:“几位来我这里排队吧,一会儿人就该多了。”
“哦哦,好。小医师您放心,我们诊完脉就走,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秦陈一听,忍着差点没笑出来。
中年汉子这话,估计就是随口一说,但结合旁边“诊完脉还不走”的某人,怎么听都是意有所指。
秦陈偏头看去,果不其然,姜外婆正盯着其乐融融聊天排队的几人,垂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一副恨不得将他们手撕的模样。
哼,活该。
“小陈,该你了。”
苏叶温柔的唤声传入耳中,秦陈点点头:“来了。”进入工作状态。
结束早晨短暂的冷清,前来诊脉的人越来越多,秦陈忙得不可开交,很快连姜外婆的存在都忘记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宣传,原本不知道这事的人也来了,和往常每月的脉诊一样,第一天往往是最轻松的。
但人数还是超乎秦陈的预料。
除了九都南城区的街坊邻居们,似乎还多了许多生面孔,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尚有余力的流民,甚至有一位明显操着外地口音的富商。
正午短暂歇息时,这位大腹便便的富商就跟秦陈聊了一会儿。
他是陪他的老母亲来的,老人年纪大了,跟着儿子一路奔波,食欲有些不振,半路就吃不下东西了。
昨日刚到九都,求了一天的医没求上,听说秦陈这里给人免费诊脉,便火急火燎带着老母亲过来了。
确认没有什么别的问题,秦陈给她开好了方子,中年胖商人连连道谢。
“小医师,你真是天大的好人呐!待我安顿下来,定然再备上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秦陈摇头笑道:“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你既有家底,随意去哪家医馆都是一样的,我还要多谢你照顾我的生意呢。”
胖商人一愣:“不是,小医师,那事儿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
看秦陈这么纳闷,对方也懂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他苦笑道:“九都城内,除了小医师你们这儿,已经没有别家医馆还愿意接治我们这些平民了。”
光有钱有什么用?士农工商,他们连平民都不接治,又怎么可能搭理他一个身份低贱的商人。
秦陈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一向脾气温和的苏叶都不由提高了音量:“为什么?他们疯了吗?!”
“是啊,可不就是疯了么?”
胖商人目露嘲讽,左右看看,凑过来低声道:“宫里那位,怕是要不行了。”
“我昨日求了一圈才问出来,是大皇子为表孝心,在民间大力招揽术士,说要给那位炼长生不老药,还收购了好几家医馆,就用来安置那些术士呢!”
“三皇子有样学样,也跟着这么胡闹了一通。那些术士炼丹又要用大量的药材,最近啊,他们是连药铺都快要搬空了。”
胖商人直摇头,目露哀切。
“你们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再这样下去,我们江国怕是都要被他们给折腾……!”
接下来的话被胖商人吞进了肚子里,他赔笑道:
“抱歉……怪我过于激动了,方才的话,还请两位当做没听到。”
“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忙了,改日再登门拜访……两位小医师,再会,再会!”
胖商人带着老母亲急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秦陈若有所思。
她家这么个小医馆,肯定是不值得收购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在别人告知之前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除非,是有人刻意将消息掩盖了下去。
排除掉胖商人撒谎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点——
那对皇家幺蛾子兄弟,大肆旗鼓地收购药店、药材,恐怕不只是“表孝心”这么简单。
他们想收购医馆就收购医馆,想收购药材就收购药材,这对他们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动动嘴皮子罢了。
可对百姓来说,一株药材,可能就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三皇子就算了。
秦陈可不觉得,大皇子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什么情况下,会在需要大量药材的同时,还让医师们不能给平民百姓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