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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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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151年5月·成都·端午龙舟】
金顶华藏寺两侧的院子分别住着峨眉的俗家弟子和出家弟子。师太们和几位在派里地位高的主事们住在金顶之后的千佛顶上。掌门师父说燕明姬尘缘未了,因此虽然觉得投缘,却并不让她落发,而是安排她在俗家弟子院住下,燕妃嫣和她同一间。
燕妃嫣说再陪她一段时间就要下山,去各地游历一番。妃嫣并没有拜在峨眉门下,因此她也不好留她,而且妃嫣的性子向来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她们便约好每半个月都要以书信联络。
她的病早在那天见到掌门师父时已经被她的内力驱散的差不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按掌门师父的吩咐练功,将旧疾也去掉。
“想去哪里?”燕明姬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和燕妃嫣聊天。今天是她开始峨眉弟子生涯的第一天,虽然昨晚因为兴奋两人在床上唧唧喳喳聊了大半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们还是醒来了,峨嵋山上的早晨清冷凉洌、空气新鲜,让人觉得精神十足。派里供给各个弟子一般的吃穿用度,发给她的是一件浅黄的窄袖孺裙,以白纨蜀锦束腰,身侧垂着个明黄色的兰花香囊,外罩梅花绣样的透明开襟丝衣,长度过膝,腰间以两条袋子松松地系住。古代的发髻她们还来不及学,便按照现代的梳法,令头发自然地披散于身后,从两鬓各取一束于脑后扎在一起,这样即使低下头来也不怕头发会垂到面前挡住视线,再于束发处以浅黄色的大团丝绒装饰,简便又不负重。
“我想去大理段誉的故乡看看。”金庸小说中的男主角燕妃嫣最喜欢段誉,“也顺道去翠烟门看看。”
“你要拜入翠烟门中么?”
“暂时不,”她摇摇头,“我怕进得去出来难,我还想自由地玩一段时间呢。”
“可是你没有武功,一个人安全吗?”燕明姬皱起眉头。
“放心啦,师太昨天说会教我些速成的轻功,我也不想打架,保命的功夫学了就行。遇到不对劲的我就跑。”
燕明姬笑道:“差点忘了,你是最喜欢轻功的。我记得你经常梦到人在飞。”
“现在终于要实现啦!”燕妃嫣欢呼道,“我去找师太了!”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收拾完房间,燕明姬便到前殿去上早课——所有峨眉弟子的必修课,讲的是佛礼,佛法等,旨在令她们保持善念。
早课后便到饭堂吃早点,一碗豆浆,两个糖包子,一碟菜饺,早饭之后到各个授课师父处上课。
按照各人武功程度不同,一众弟子分别分在峨眉七仙座下:庚班的“拜月仙子”柳莫言、已班的“折梅仙子”叶冰痕、戊班的“拂云仙子”秦倚风、丁班的“横波仙子”何怜飘、丙班的“映雪仙子”穆云慈、乙班的“幽兰仙子”苏词馨、甲班的“移光仙子”谢云萝。武功大成之后才由掌门师父亲授峨眉独门绝学:三峨霁雪、风霜碎影和普渡众生。
像燕明姬这样毫无武功的入门弟子有二十四个,一起由“移光仙子”谢云萝谢师姐教导她们峨眉山规和传授基本功夫。每个月末会有一次检测,通过的人可以升到上面一班,得到新的资格,入门弟子之上从低到高分别设置了锦衣尼、羽衣尼、白莲仙子、青莲仙子、散花天女、圣女、金顶圣女。只有成为金顶圣女的弟子,再在江湖上历练一番后,才有资格回峨眉山由掌门师父传授峨眉独门绝学。
今天第一天大抵便是听谢师姐教她们规矩和安排她们每天的起居时间,以及鼓励她们每个人向金顶圣女的目标努力。原来峨眉山规极严,派中弟子除了要修习武功之外,更有专人培训她们的琴棋书画以及女红等等。
一早上的时间便在扎马步之中度过,中午停了一会去吃饭,一碗白粥,一碟皮蛋炒笋,一碟菜心青瓜丝,一碟嫩豆腐,一碗蘑菇汤。午饭后是休息时间,可以午睡,可以洗衣服、整理房间,可以温习功课,也可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凑趣。
下午是文课,不管俗家弟子还是出家弟子都聚在一起,由派里的师姐们教她们女红刺绣,琴棋书画。
晚膳略微丰盛些,一碗甜糯米粥,一碗清粥,配一碟葱香干豆腐、一碟小酱瓜,一碟香辣黄瓜条、一碟琉璃菜拌豆苗,一碗湖米茭白汤。这些都是峨嵋上自己栽种的——峨嵋山的运营都是由派中弟子以及仆妇自己维持的。管事房和赏罚房由师太们负责,膳食房由年纪大的师太和一些因为战乱而投靠在峨嵋派下的仆妇负责,药房、财政和库房由资历深的师姐们负责,挑水担柴由甲班负责,还可以训练体力和轻功,帮助大家更快入门,种菜由乙班负责,花艺景观则由丙班负责,洗衣房和针线房由丁班负责,出外采办由戊班负责,峨嵋山警戒巡逻由已班负责,而武功最高的庚班师姐们则负责接受由师太们分派下来的一些江湖任务,比如协助官府查案或者充当赏金猎人等等,这些任务通常是官府或者武林中人找上师太请求帮助的,掌门批准后,便会交给庚班的“拜月仙子”柳师姐,由她发配任务给庚班的弟子们,通常这些任务完成后,交托任务的人会给于一些报酬,这也是峨嵋山资金来源的一个重要途径。
晚膳过后依然是习武时间,直到月上天幕之时,方可回房休息。
燕明姬回房的时候燕妃嫣已经回来了,只是身上多了一些练功留下的乌青,燕明姬一边帮她涂药,一边兴致勃勃地互相交换了各自今天的经历,原来燕妃嫣今天一整天都在掌门师父后院的桩子上跳来跃去,这些乌青便是跌下时摔的。那些木桩阵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七星桩和梅花桩。
如此过了半月多,燕妃嫣已经能踏着浮萍飘渡水面,连掌门师父也对燕妃嫣的进步神速大感惊奇。
这天午休的时间燕明姬跑到双飞桥看燕妃嫣在崖下瀑布中练习轻功,只见她一会儿点石踏水,一会儿纵身花间,变着花样借力翻跃不止,虽然离飞天相差尚远,但是以二十一世纪人的眼光来看,已经是很令人难以想像了,不由心里想道,若是回了现代,以妃嫣这身手,定能包囊奥运会无数金牌,为国争光了吧。
清晓师太不知何时来到燕明姬身边,她行了礼后,清晓驻足观看了一会,嘉许道:“明姬,你这妹妹对轻功的领悟力真是令为师叹为观止,我早便看出她轻灵的身姿很适合轻功,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进步的如此神速。若不是你这位妹妹身上戾气太重,与佛门无缘,为师真想将她收为徒弟。”
“戾气?”燕明姬一惊。
掌门师父自知失言,慌忙宽慰她道:“无需担心,你妹妹身上的戾气只是令她与佛门无缘而已,并无凶残之相,否则为师也不会传她轻功,助纣为虐。而且你妹妹是有福之人,不会有性命之虞。”
“希望如此……”既得掌门师父此言,燕明姬提起的心总算稍微放下。
四月底,谢师姐宣布这一期的课程已经结束,要她们好好复习,下个月初端午节之后便要举行升级检测。
月末过去,端午节姗姗来临。
峨嵋山特地给所有弟子放假下山观看龙舟赛。
一大早,各房弟子便到管事房取了用红纸绑成一束的五种瑞草:菖蒲、艾草、石榴花、蒜头和山丹回来悬挂于门上,燕明姬也取了一束回来。那一束叶长如剑,仿佛是斩除不祥的宝剑。
燕明姬跨出门槛,手中青峰剑挽了个剑花,一招“一叶知秋”顺势将草束抛出:“艾旗迎百福,蒲剑斩千邪!”
“堪笑江湖阻风客,却随蒿艾上朱门!”燕妃嫣挥手接住,一捋裙裾,轻轻一跃,便将之悬挂到了门上倒悬的尖钩上。
“妃嫣,你的轻功我真是自叹不如。”燕明姬将剑收回剑鞘,“难怪掌门师父常说,假以时日,你必能在轻功上出人头地。”
燕妃嫣微微一笑,挽住燕明姬的胳膊道:“明姬,你知道我热衷轻功已久,以前便一直感叹,恨自己生错时代,不能修炼轻功。别人将轻功当武功来练,我却是把它当成朋友,当成一种狂热,当成我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才会进步飞速。”
姐妹俩有说有笑下了峨嵋山,进得城来,见城内家家户户门上也都挂着瑞草,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琳琅满目的货郎担,路边摊,吸引的她们频频驻足。
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小店进去,店前摆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和几只厚重的木桶,原来是现煮的雄黄酒和用沸水浸泡的菖蒲汤,她俩点了碧艾香蒲酒,那是池塘边采得的菖蒲,将其切碎泡成的菖蒲酒,再点了新鲜的鲥鱼鲙鱼,佐以甘蔗榨成的甜浆,又点了一盒小二推荐的各色香粽盒,名目繁多,形状各异,有缠着许多草索的百索粽子,彩缕重重的青菇藕馅九子粽,味美可口以杨梅卢桔做馅的果脯粽子,用艾叶浸米裹成的艾香粽等等。一团团白糍青米、果味新鲜的香美粽肉放入嘴中轻啖一口,黏稠地化开,润滑无比,让人唇齿留香,再轻酌一杯清甜可口的碧艾香蒲酒,更是让人有飘然欲仙的感觉。
畅快淋漓地享受了一顿之后,相偕离去,复到街上时,听说成都城外正要举行龙舟大会,燕妃嫣爱凑趣,便拉着燕明姬兴冲冲地跟着人群到成都城东门外看龙舟赛。
还未到江边,便听得耳边波涛拍岸,喧振水陆,花鼓咚咚声中夹杂着健儿热火朝天的呐喊,岸边早已被参观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就连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女也梳妆打扮,在侍女使妇、家丁仆从的陪同下出来观看。但见岸边车水马龙或停或轻驶着数辆小巧精致的马车,入目是满眼的罗衣缭乱迷惑人眼,脂粉彩妆香扑人鼻,那一支支金簪银钗映着阳光,和岸边树上看热闹的江湖人手中的兵刃般明晃晃地刺目无比。
燕妃嫣拉着燕明姬循缝挤到岸边,才发现江岸两侧早已结起红罗拦道,更有一队队官兵来回巡逻维持秩序,免教游人被挤落江中。岸边搭了个半人高的竹架台子,台上是出任裁判的成都府府台大人和一些当地富翁乡绅,有专门的座位、点心和仆人侍侯着,台下是出资赞助舟队的商贾和以不同服色区分开的舟队教练们,正隔着水对舟上的健儿们进行最后的叮嘱。每个舟队都代表一个组织,那个贪心的布庄老板的舟队也在其中,他正眯着那双势力眼,颤着山羊胡和舟队教练在说着什么。燕妃嫣看了他便没好气,遂将眼转开去看那些停在江面的龙舟。
江面十只龙舟一字排开,船首的龙头雕塑吞云吐雾,嘴里衔着大团的缨络,整个舟身都结着花球红罗,舟上健儿光着上身,头上扎着布巾,一个个捏着船棹蓄势待发,船尾有一个鼓手坐在紧系于龙舟上的大红鼓之后,只等开赛便会将鼓声擂起,船首的领队手里则举着一面和自己舟队颜色相同的布帆旗。这布帆旗在比赛开始后才会摇动,摇旗也是门学问,不同于其他人,领首之人是必须站立在舟上方能将旗高举过龙首,旗面极大,受风力影响也大,尤其是左右龙舟相隔如此之小的情况下再加上龙舟的乘风破浪前行过程中所造成的阻力,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旗一起卷入江中,队旗一倒,此舟便失去参赛资格,因此领队之人大都是队伍中最彪悍的。那十艘龙舟有九艘的领队都是虬须大汉,仅只一艘的领队竟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听旁边的人说,这艘舟队是今年新参加的,多不被看好。由于那青年迥然异于旁人的身形,以及修习轻功以来的经验,燕妃嫣感觉他似乎也是身怀武功却不外露的武林同道中人,不禁多对他留了几分意,隔水望去,只见他并不如其他领队那般或是仰天长啸,或是抱拳挥手尽做些造势之举,只静静一人一手执着面蓝色的大旗,一手按在龙首上极目远眺,整个人悠远地仿佛跳脱出热闹的背景,离世独立。隔的太远,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那种孤傲不群的感觉却渡水而来,深深地击入她心中。
龙舟赛还没正式开始,身边不断有人将一些各色鲜花结成的花圈(不是悼念死人那种-_-)传递给各个舟队的健儿,他们的脖子上挂满了各色的花串。向旁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是此地的风俗,人们将花圈送给自己看好的舟队,以鼓励他们旗开得胜,一举夺标。比较之下,布庄老板的舟队竟最被人看好,舟上的水手们脖子上满是花圈,那领队粗壮的身子上更是横着斜着挂了一堆。也是,那么壮的身材,听说已经连夺了三年魁首呢,此刻正哈哈大笑地挥舞花圈朝岸上致意。相比之下,那青年的舟队则鲜少有人送花,奢陋一比,相形甚显,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一心地极目远眺,燕妃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是跨越江面的竹架桥上高悬的象征最终胜利的花团锦标,再远处,是江水天边连成一线,望穿秋水处,他的落点,在哪里?
耳边隐隐约约浮现起一首经年的老歌: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心里头便突然有了主意。
燕妃嫣拿出两文钱给那舟官,挑了一串入她目的花圈,轻轻掂在手里,对旁的燕明姬低声道:“明姬,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也去献花。”
在燕明姬不解的目光中,她跃过红罗结成的拦道,裙裾飘飘临危而立在岸边,衙门的官差见状口里吆喝着前来阻拦,不等他奔至身边,燕妃嫣已在岸边众人诧异的惊叫声中腾空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