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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贺兰月近日觉得自家的猫猫有点不对劲,总是阴恻恻地盯着自己。譬如此刻,她正在愉快的刷着剧吃着晚饭,突感脊背一凉,回过头就看见它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正不带一丝温度地瞧着她,像是在盘算什么坏主意,与以前乖顺娇软的样子判若两猫。

      说来猫变成这样,一半责任在自己。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自家猫先是痛失蛋蛋做了公公,后因吞了掉地上的数据线,又在肚子上开了一刀,差点活不下来。

      思及此,贺兰月只觉得揪心万分,忙放下碗,拆了跟猫条准备去讨好小主子。她蹲在猫面前,把猫条双手奉上,哄道:“乖乌云,消消气,吃点零食吧。”

      被称作“乌云”的猫闻了闻,舌头伸到一半,倏又缩回去,脸往旁边一扭,鼻孔里出了声粗气,像是哼了一声。

      贺兰月头大了,以前的乌云对小零食稀罕得不得了,为了讨一口都能躺平任摸,现在居然理都不理?

      “乖乌云好歹吃一口吧,让你做公公也是迫不得已呀,你看哪个家猫不绝育的。”贺兰月一边把猫条放在它鼻子底下晃悠着勾引它,一边说,“至于让你肚子上挨一刀,谁让你嘴那么馋什么都想吃,你也不能全怪我吧。”

      任贺兰月好说歹说,乌云岿然不动,到最后甚至转过身去,拿圆圆的屁股对着她。

      “你现在也太傲娇了吧!”看着油盐不进的乌云,贺兰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索性把她把猫条全挤进乌云的饭碗里,朝它哼了一声,扭头吃自己的饭去了。她的耐心是有限的!

      好不容易给它从鬼门关拉回来,吃好喝地供着,它也一直都挺乖巧,口令学得非常快,这么省心一只猫,现在对她这么冷酷,贺兰月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反差。她悻悻地扒着饭,在心里不断碎碎念。

      晚上十一点,洗完澡的贺兰月梳理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到乌云的饭碗前看了看,发现猫条和干粮都被某个家伙偷偷吃掉了,于是放下心来。

      “毕竟一个月内承受了太多,性情大变也正常,等再过一阵子,小家伙会好起来的。”她安慰自己,打算把乌云抱进卧室睡觉。

      乌云正伏在猫爬架上,眼皮耷拉着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忽地耳朵一动,听见贺兰月自言自语的声音,又听她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警惕地睁开眼发现一双手快要伸到自己身上,顿时像踩了尾巴般炸起,飞也似地窜到地上,一骨碌钻进沙发底下,留下一脸问号的贺兰月站在原地。

      “这怎么,摸也不让摸了。”

      贺兰月趴在地上朝沙发底下望去,只见乌云缩在角落,戒备地看着她。对峙半晌,见它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样子,贺兰月招架不住了。

      痛心疾首:“孩儿大了不中留,终究是错付了。”

      贺兰月一路嘟囔着进了卧室,愤愤关上了门,随手抓起一个抱枕就是一顿好打。胡乱发泄一通后,不得不面对要独眠的现实。刚捡了乌云那会儿,考虑到它身体虚弱,她每晚都把它放在枕边,亲眼看着它睡入睡。现在乌云不肯进来,贺兰月倒觉得不习惯。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叹口气躺倒在床,伸手把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雪景水晶球拿了过来,因为晃动,水晶球里的雪花轻轻扬起。贺兰月把它捧在心口,陷入回忆。

      去年七月,贺兰月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这栋乡下别墅,打算在这里度过暑假。父亲留给她的遗产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栋别墅,小时候每年夏天,父亲都会带她来这里,忙里偷闲地度过亲子时光。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从十三岁起就不复返了。

      贺兰月从未见过她的母亲,但在父亲的描述中,母亲是位极温柔的女子,带着江南水乡的秀气,说话温声细语,从不与人红脸。父亲说,他们俩是在苏镇相遇,苏镇的小巷弯弯绕绕令他迷了路,经过某个拐角与人撞了满怀,他正要道歉,抬头一对上那人的眼睛,他就愣在了原地。父亲说他从未见到那样一双眼,纯净得能将他整个人映出来,令他顷刻沦陷。

      父亲那时已经商数年,积累下了万贯家财,家里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过门,但父亲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妥协,僵持快半年,双方以决裂告终,父亲留下一大笔钱一走了之。那之后俩人过了几年幸福宁静的日子,后来怀上了贺兰月,再后来,母亲难产而死。

      自打贺兰月生下来就很少看见父亲,童年印象里,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生活全靠保姆张嫂料理,想要的东西无论玩具也好新衣服也罢,只要开口总能得到满足,但只要一问父亲在哪里,张嫂总是沉默着摇头。很小的时候她还会闹一闹,几次下来达不成目的也就罢休了。

      五岁那年,父亲在苏镇附近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买了处老宅,推倒改建成一座现代化的别墅。从那以后,每年夏天父亲都会推掉所有工作,趁她放暑假带她来这里度假。

      偌大的别墅只有两个人实在太过冷清,于是父亲培养起摄影的爱好,拉着贺兰月漫山遍野地跑,房子所在的那座山终年云雾缭绕的,听当地人说叫雾缘山,八年时光让贺兰月对山上的一草一木分外熟悉。路上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跟她讲关于母亲的故事,而且是翻来覆去地讲,可她每次都听得很认真。

      贺兰月十分珍惜每年的夏天。

      直到十三岁生日,父亲破天荒地打电话来,说要陪她一起过生日。她的生日是在十二月,那天飘着江市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贺兰月叮嘱父亲路上小心,父亲笑了一声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她没能想到,那竟是与父亲的最后一通电话。

      父亲疲劳驾驶,车速却丝毫不减,在弯道不慎飚了出去,坠下山崖,车毁人亡。

      之后律师把一个雪景水晶球交给贺兰月,告诉她那是父亲买给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一同交给她的还有江市的一套公寓、苏镇的这栋别墅、以及一笔她这辈子可以躺平的钱。贺兰月捧着水晶球,沉默地听着律师念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低下头摇了摇水晶球,雪花立刻轻飘飘四散开来。她觉得那里面装着的,一定是生日那天窗外的雪花,就那么晃晃悠悠,全部堆积在了心头。

      父亲离世后,许多曾经围在她身边的人逐个消失,经常给她买礼物的叔叔阿姨们再也没有出现,只有张嫂一如既往料理她的生活,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她。在学校,贺兰月会听到同学间窃窃私语,说她是扫把星,谁靠近她准没好事,是以她并没什么朋友,她也乐得独来独往。

      她不喜欢学校,对学业也不太上心,上课要么发呆,要么偷看课外书,要么在书本的各个角落画满涂鸦。

      自父亲离世,贺兰月从未回过苏镇。

      去年,贺兰月勉强混到高中毕业,高考随便填了志愿,反正对她来说,上不上大学根本无所谓,她甚至暗自希望能够落榜。同学间三三两两约着出去旅游,以她的人缘压根没人约她。在家里过了两周废宅的生活后,贺兰月突然决定回苏镇的别墅看看。

      五年时间,即使没再回来,贺兰月还是找人定期打扫这座房子,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放下的。

      她以为这一天已经来到,于是推门走了进来。熟悉的陈设、墙上挂着的父女俩一起拍下的风景照、偌大却又显得冷清的房间,这一切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来这里时,父亲还陪在身边。覆在心底的雪又洋洋洒洒起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坐在地上无声哭泣,头一回不收敛情绪,任悲伤没顶。

      痛哭一场,贺兰月顿觉轻松许多,她抹去眼泪,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好,又楼上楼下的转了转,在手机备忘录记下需要采买的东西,出了门。

      别墅离苏镇大概十来分钟的脚程,贺兰月一路漫步,肆意呼吸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路边的树长高了很多,雾缘山被植被覆盖得更加紧密,一切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却又大不一样了。

      苏镇变化倒不大,贺兰月在大街小巷溜了一圈,买了好些零食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书。苏镇有条贯穿小城的河,河面三丈宽,将小城一分为二,以往两岸有民宅有商铺,如今都改做了铺子,大有商业化的趋势。贺兰月可惜地摇摇头,溜达着过了河,打算在南岸找家餐馆解决晚饭。

      贺兰月刚吃上饭,筷子夹着一个小笼包正打算往嘴里送,就见馆子门外窜进一只野猫,带着股难闻的味道,一身皮毛黑不溜秋脏兮兮的,进来后也不左顾右盼,直冲着她筷子上的包子而来。只见它跳上桌子叼了包子,转头两三口就下了肚。老板见状连忙扑过来想把它赶走,可那野猫也不是善茬,冲着他呲牙咧嘴,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一副要发威的样子,老板犹豫着不敢上前。

      贺兰月靠的近,看见这野猫瘦骨嶙峋,四肢微微颤抖,似是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也不知为什么,贺兰月能感觉出来这猫对她没有恶意,于是向老板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从身侧翻出一个装着小蛋糕的袋子,把蛋糕取了出来,拿起筷子把桌上剩下的小笼包全夹了进去,推到野猫面前。

      那猫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望了望袋子,半晌低头将它叼了起来,跳下桌消失在门外。

      老板因刚才的鸡飞狗跳给她好一顿道歉,还为她免了单,贺兰月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笑笑。

      只不过,贺兰月回味了一下猫儿看她那个眼神,总感觉饱含深意,跟人似的。她想,那应该是只通人性的好猫,没人收养着实可惜。

      饭罢出门的时候,天上零星飘了几滴雨,贺兰月盘算着小跑回家应该来得及,谁成想越下越大,刚走到半道上就给她浇了个落汤鸡。

      远远地可算看到了别墅的轮廓,贺兰月加快步伐,几乎是狂奔着冲到了门檐下,把购物袋往地上一丢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抖落身上的雨水,余光瞥见台阶下的的角落有坨黑黑的东西,好奇心驱使她靠近察看,发现竟是抢她包子的那只猫儿。

      它就这么蜷缩在家门口,双眼紧闭嘴巴微张,看上去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雨水不断打在它身上,贺兰月莫名觉得,每多淋一滴雨,对这个小家伙来说都会是莫大的痛苦。

      就这样,贺兰月白捡了一只猫。好在它生命力顽强,精心照料下一周左右就活蹦乱跳了。给它洗澡也乖乖配合,一番清理后,她发现这是只挺漂亮的虎斑,黑白条纹不那么泾渭分明,交杂在一起融成灰蒙蒙一片,像是雷雨之前天上堆积的乌云。

      于是乎,贺兰月给它起了个“乌云”的名字。

      当初料想得不错,这果然是只通人性好猫,乖顺娇软又听话,没有一般野猫那样野性难训。可又时她又觉得,乌云太乖了,跟当初跳上桌子抢她包子、对着店主炸毛的样子相去甚远。当初乌云回头看她那眼充满灵性,被收养之后,滚圆的双眼里却没了那股子神气。

      如今,乌云当初的模样回来了,可她又开始怀念那个温顺的它。不得不感慨人这个物种真的好贪心。

      她朝关着的房门看了眼,内心一阵挣扎,半晌还是决定维持原状。快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得想办法让乌云明白自己因为它的冷淡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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