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
“你是……乌云？”
眼前的景象好像开了慢放，她的尾音在房间里反复盘旋回荡，绕得脑袋晕乎乎的。少年的嘴缓缓张合，但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向前试探着伸手，却触摸到了无形的阻碍，像是一面墙，横亘在他们之间。突然间，所有的画面如碎片般破裂，原来那不是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她对着消散的身影徒劳一抓，猛地从梦里清醒过来。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发出暗淡的光，她用手臂遮着眼，有些恍惚。
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吗？贺兰月不敢确定。闭着眼慢慢稳定了情绪，这才坐起身环视四周。视线落在门口，立刻就想到刚刚的梦里那个推门而入的少年，和那对暴露在空气中粉嫩的猫耳朵，她的眼皮忽地一跳。
几乎是从床上跃起，她奔到飘窗前猛地一拉窗帘，看到窗外的景象暗自松了口气。外面是静谧的夜色，一轮弯月挂在天上，仿佛无事发生。小区里的几盏灯悠悠亮着，楼下三花大橘小橘聚在一处，围着一只虎斑。
小区又新添一只流浪猫啊，贺兰月耸耸肩，正打算合上窗帘，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虎斑？她推开窗探头向下望，那只虎斑正好也抬头，视线相对，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什么流浪猫，那只虎斑分明就是乌云！她从椅背上随便抓了件外套就要冲下楼。
与此同时，乌云收回视线，在心里盘算贺兰月下来需要多久，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马屁声。三花、大橘，小橘围在它身边，年纪小的那两只眼眶里包着热泪，附和着三花发出激动的喵喵叫。
“大哥威武！大哥潇洒的身姿永远刻在我的心上！”
“还有我的心上！喵喵！”
“还有我还有我！喵！”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们仨真心实意拿你当大哥，任你差遣！”
“喵喵喵！任你差遣！”
乌云心里既嫌弃它们烦人，同时又听得十分舒心，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虽然这些家伙相当废物，可说出来的话又句句妥帖，极大地满足了它的虚荣心。它一挥爪示意它们闭嘴，说：“行了，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喵！那不成！”小橘喊道，“我要记大哥一辈子！”
乌云心里想，记它一辈子这句，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就是说！怎么能是小事呢！要不是大哥你出手，我们早被坏女人杀了！”大橘梗直脖子，比小橘还要激动。
坏女人……乌云突然从洋洋自得中清醒过来，脸色一沉，“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们散了吧。记住，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
看着大哥严肃起来的神色，三花很识时务，它狠狠点头，“好的大哥，我们这就走，一个字都不说出去！不过……我们是猫啦，也没办法透露的。”
三花和大橘走了没几步发现小橘还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小橘还恋恋不舍的磨蹭在乌云身边，丝毫不愿离开，气得三花又跑回来踹了它一脚，生拉硬拽地把它带走。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没看到大哥还忙着吗！”
“喵喵喵，呜呜，跟着大哥有安全感啦。”
“瞧你没出息的样……”
叽喳的声音渐渐远去，乌云站在树下，低头看着地上的狼藉。那是一堆镜子的碎片，每一片都折着光，星星点点的，像是银河泻在了地上。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它的心头一紧。
*******************************
镜子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乌云从空中稳稳落下，碎片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它面前。
“你认识我？”乌云冷冷地问，弓着背随时准备再次进攻。女人却完全松懈下来，手腕一翻，长鞭凭空消失。
她抱着胳膊，慵懒地向后一靠，表情似笑非笑的，一点也不恼它抓碎了自己的法器，“我哪能不认识你呢，你不是山月的灵使嘛，怎么，山月不要你了？”
这个名字带着熟悉的温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乌云皱起眉头，“什么山月水日的，我不认识。”
“嗯？”女人把头一歪，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它，妩媚的脸上却是一派天真，她不动声色地凝神向乌云灵识探去，恍然大悟，难怪……
“你的灵识重塑过。”
居然被她探了灵识，乌云有种被冒犯的不悦，开口全是生硬的语气：“那又如何？”
“哎呀，好歹是旧相识，不要这么疏远嘛。”女人俯下身想要在它头上摸一把，却被它冷漠地避开。
乌云后退一步，向她哈气：“少碰我！”
“呦，你好冷漠。”女人又靠回树干，手指卷起鬓角的一缕长发轻轻玩弄，指甲与双唇都是一色的暗红，“你难道就不好奇你的过去吗？”
乌云摇头，一双眼狠狠地盯着她，眼里全是戒备，“该记起的机缘巧合下自会记起，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女人瞧了瞧它紧张的样子，又抬头向窗口看了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头高高一挑，道：“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是你什么人，新主人吗？”
“关你什么事，”她揶揄的语气令乌云十分不舒服。“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女人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确认一件事而已。有人告诉我你的新主人很像我的一个旧人，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
“都是巧合吧，他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声，她低着头，乌云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那面镜子呢？”乌云最在意的不是这些，“镜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女人笑了笑，说：“我的恶趣味啦，你知道如何才能了解一个人吗？”
乌云不答，只拧眉看着她，女人也不期待它回答什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了解一个人，惟有通过他内心的恐惧，这才是他心底最大的隐私。心里喜欢什么东西，告诉别人也没有关系。只有恐惧，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被人知晓的，因为一旦让人知晓，就可能成为被置于死地的弱点。不过，我对于致人死地这样的事没有兴趣，仅仅是因为窥探别人的内心最深处，能带给我隐秘的快感，这才是我的目的。也就是这番窥探，让我发现她不是我要找的人。你看，我可没有伤害她哦。”
乌云点点头，“织梦加引魂？有这样能力的，天底下只有竹姬一人，你是竹姬。”
女人看它的眼神里有些吃惊，“你猜的没错，我是竹姬。”
“原来所谓引魂竟是这样的意思。那面镜子，就是你窥探别人梦境的法器吧，叫北烛？”
“连名字都知道啊，可惜了，还不是被你一爪子干碎。”竹姬撇撇嘴，没好气地说，可她的心里却一点也不恼，只是觉得有趣，这个小家伙懂的很多嘛。
“说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竹姬的脸上浮现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也看到了镜子里的画面吧？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乌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但颤动的耳尖还是暴露了它的紧张，竹姬完全戳中了它的心事，它最在意的就是镜中看到的一切。
“有趣。北烛里映出的是她心里的恐惧，而那个化形而成的人，倒是很像你呢，你说是不是？”竹姬拢拢头发，不打算再久留，今晚的精彩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路过不远处的土球时，她轻轻挥手，土块裂开，三只野猫挣扎着跳了出来，飞快地跑到乌云身边，瑟瑟地躲到它身后。竹姬轻哼一声，忽然听到乌云在身后问她——
“你那位旧人，你也窥探过他的心底吗，他的恐惧又是什么呢？”
“他啊，”竹姬抬头，天空唯有一轮弯月如刀，撕裂一望无尽的黑暗，她低低地说：“他的心底是无尽的虚空，什么都没有，更遑论恐惧。”
竹姬走远了，夜色逐渐吞噬她的背影，看起来莫名有些寂寥。
***************************
“乌云！你怎么偷偷跑出来！”贺兰月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她小跑到乌云面前，气喘吁吁的，插着腰问它。
乌云沉默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莫名的，贺兰月竟然觉得它的眼里有一丝委屈。
“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她这才注意到树下的一地碎片，以及不远处像是被犁了一遍的草地。她蹲下身捡起一片观察，是镜子，纯银的边缘细密地刻着花纹，翻过身，背后隐约刻着字。
“你怕我？”
一阵风吹来，贺兰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她还穿着睡裙，裸露在外的腿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乌云好像说了什么，但她没能听清，“嗯？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它伸出爪子将其中一片拍得远远的，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闪烁着落到草丛里。
“哎，别丢别丢，拼起来看看后面的字。”她跑过去又把碎片捡起。
“你刚刚做梦了对吗。”
“对啊，欸？你怎么知道？”
贺兰月一脸吃惊的望着它，乌云移开视线，跟她一五一十地讲了刚刚的事，却刻意略去她的梦境是由内心所恐惧的东西编织而成这一事实。
贺兰月看着手上的碎片，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她就是十方灵录里的竹姬啊，早知道我也见一面了。”
乌云语气有些不自然，“见她做什么，那是个疯子。”
贺兰月没注意到它的别扭，她脱下外套，一边将碎片拾起收在衣服上，一边笑着夸它：“你还蛮厉害嘛，连她的法器都能破。”
“这有什么，雕虫小技罢了。”话虽这样说，它的尾巴还是翘了起来。
收完了碎片，贺兰月已经冷到鼻涕都要流出来，原地跺了跺脚，催促着乌云快些上楼。
寂静的夜里，间或传来一两声他们的对话。
“对了，那个竹姬有提起她的旧人是谁吗？”
“没有。”
“唔，那你有任何头绪吗？”
“没有。”
“咦，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你看错了。”
“我还以为你只会说‘没有’两个字呢。”
“……”
“对了，我还没问你，大半夜突然跑出来是怎么回事？”
“呃……是因为听到了动静，所以出来看看。”
“原来是为了保护我吗？！乌云你真好！”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