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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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穿柳，柳芽黄，红日头暖暖照溪光……”
“溪水清，春风柔，脚跟脚追着脂粉妆……脂粉香，桃花浓，手中捣棒槌响不停……”
女皇坐在腰舆上，时不时哼出一句。
上官婉儿没听宫里人唱过这支歌，想了想，猜想大该是老人家年轻时流行过的歌曲。
“铮铮铮，雀儿喧，使奴听不得来人声……铮铮铮，杵莫停，那邻里要笑女儿痴……铮铮铮，郎啊郎，你害我又捶烂一衣裳……”女皇轻轻哼着，间或向左右一笑。侍从们都看得出她今日心情极好，抬舆的宦官配和地随着节奏晃了晃脑。
上官婉儿没有像歌中的那位洗衣娘子有情郎可盼，便抬头看去天空——今天的风也很柔，银河像一条凌凌的溪水挂在天上，瞧着有点凉。
进了迎仙院，两颊酒晕的女皇被小心扶下。扶上榻，见那嘴角仍含着笑意，上官婉儿一躬身：“圣人，我有一请。”
“哦？”
“我想给自己添置宫人。”
那眼皮落下，再起，“你身为五品才人，宫内最大的女官，她们本就该由你处置。这样的事，不必来问我。”上官婉儿要谢恩，却见女皇手抬了起来，“她，你带回去吧。”
上官婉儿一下紧张了，顺那手指方向看过，见大娘也颇为紧张，“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女皇答得干脆，看向大娘接笑道：“瑶池很好，做事稳妥细心。可正因如此，我更不愿夺人之美，你不容易有个趁手的人用啊！”
“那您请留着她吧！有她服侍您，我会放心许多！”上官婉儿说着，又回头，见身后两拳依旧紧攥着。
女皇没有立刻答复，拿眼在她二人脸上瞟了瞟，终于一笑：“好吧。待你的手彻底恢复之前，留这儿吧……”说罢调整了睡姿。
榻下二人忙上前展被理床。
待妥当，上官婉儿再次向女皇躬身：“今日是您的七十七诞辰，可我没有珍玩异宝……我，唯有一诗奉上。”
“好啊，有心便好啊。”
“鹤腾随凤笙，寿累越昆仑。延松风清宇，年年颂上恩。”念完，她深深地一躬。
女皇不住点头，眼中笑意渐浓，“嗯，很好，我谢谢你，有心了。”
“那我退下了。”
“嗯。池儿。”一个眼色。
贺娄氏应命送舍人出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寝的帘子，再过一道门，经过长廊，到了大殿门。门口宫人递来灯笼，大娘伸手，不想，舍人也伸了手。
“瑶池，回吧。”拿好灯笼的人说。
“舍人……”
贺娄大娘不习惯舍人这样唤自己，本想出殿后与她商量自己的“归期”的，现下被舍人这么一叫，心头全乱了。
“‘瑶池’，‘池儿’……” 内舍人嘀咕着，好像念给自己听，“名字啊，听久了就会习惯了，挺好，这样也好……也许没两天，我要叫你贺娄尚宫呢！”
大娘笑不出来，抓住持灯的手腕， “舍人！您伤好了，就让我跟您回吧！”微笑，没有答允，她见舍人抽出了手，拍拍自己的掌背，抬脚迈出殿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留或者不留，岂遂人愿……”上官婉儿念着走下石阶，她想大娘会想明白的，也不该为此伤心。
出了院门，前方一柄宫灯，她瞧它好像等着自己，很快急速近来。
“你没先回去？”
二娘摇摇头，“您一人，我不放心。”说着，移灯来仔细照着脚下的路。
果然说不得谎的。
谎言重复久了会成真的。见侍女如此地小心翼翼，上官婉儿恍惚觉得自己掌心的伤或许真是于夜路跌倒所致。
“郎君们跳得真好啊！”
二娘语气轻松，听得出她心情不错，又见那两眼泛光，上官婉儿浅浅一笑：“看来你和姐姐妹真的喜欢舞蹈啊。”
二娘没有就此话题展开，将面一仰，发了声叹：“真羡慕他们啊！”瞧见天上的明星一闪一闪的，又叹：“生得金贵，又有良师传业……”
上官婉儿明白她的意思——掌握权力，便意味着掌握更多的资源。这样的事实，眼前就有。圣人在年轻时就喜好书法，如今腿脚不从心了，纵情笔墨便又多了一重锻炼的意味。天家无小事，帝王要学，自然要向最好的学。
谁最好呢？
女皇向书圣后人王方庆，求王羲之墨宝。
凤阁侍郎王方庆早将十世从祖王羲之的四十余番献予了太宗，家中仅剩最后一轴，但还是连同十一世祖王导、十世祖王洽、九世祖王珣、八世祖王昙首、七世祖王僧绰、六世祖王仲宝、五世祖王骞、高祖王规、曾祖王褒并九世从祖王献之等二十八人书，悉数进献出来。
还好，女皇不好夺人之美。摹本制成，于武成殿展示群臣，令中书舍人崔融作《宝章集》以叙其事，便将真迹又都还给了王方庆。
有摹本也够了。
今日她目睹女皇书法功力又精进了许多，便知其中少不得王氏一门书翰之功。
“其实相比彼‘舞’，我更钟爱此‘武’。”
忽闻笑，上官婉儿侧头，见那里翻了一个手花。二娘生得体长肩阔，加上长袍在身、一袭男装，此刻长眉上挑，凤目瞵眈，谁人见了不要叹：好一飒爽女子！
没想到蓝儿不仅精于针线，却也爱得武器……
那前些日，见她总擦拭架上的宝剑……
也许……
会错了意。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忙说道：“可找女将军教你，这事我来办！”
那两脚险些跳起：“真的吗？太好了！”
与之前要她去御前的反应大相径庭，可见此刻真心。上官婉儿忙应道：“今日之后，宫里事就少了，等增了人手，得闲就练吧！”想了一下，她一拍那臂膀，“习武不易啊，到时可不许叫苦哦！”
“定不负您厚望！”
“唉，说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我又没帮上什么大忙……”
“不不不，要紧的！以后便可以更好地保护您了！哎呀，太好了，真太好了……”
听着二娘连声庆幸，上官婉儿看去脚下——那里砖缝分明。
须臾，“有心了。”极轻地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