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梦之冬晴

5、抉择

　　听完霍连的话，叶青格外震惊，有好半天都呆住了，好像对刚听到的话严重消化不良。
　　半晌之后，叶青终于回过神来。他平静的对霍连，说自己可能已经见过这位姑娘了 。
　　这下震惊的人轮到霍连了。难不成叶青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一直为刘柳隐瞒，所以现在才能表现的这么无波无浪。这太不可能了吧！
　　万幸，霍连的担心没有成为事实。
　　叶青说的他可能见过那位姑娘是这么个意思：前天早晨，他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看到过一则寻人启事。上面也画着一位精神异常的姑娘，冒不惊人，但巧的是她的左眼下也长着一颗一模一样的黑痣。
　　姑娘，精神异常，左眼黑痣，偏僻地方张贴的寻人启事，如果把这一切都连起来就解释的通了。大概是有人在这附近看见过她 ，对张贴寻人启事的人提出过线索，所以人家就干脆把寻人启事，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贴了出来。
　　不放心把刘柳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叶青让霍连看着刘柳 ，自己去取回了那张告示。先前没有细看 ，这回拿回来才注意到 ：寻人启事的下面还加了一行小字。启事上说她有暴力倾向 ，有很强的狂躁症，要小心云云。
　　霍连拿手机拨通了上面的联系电话，联系人是一所精神病院的负责人 。霍连假称自己是秦慧的一个朋友，多年没有联系了，问人现在是否已经找到。精神病院那边回复，还没有。 不过他们提到，有一个拾荒者，曾经提供线索说在DDD一带看到过她的踪迹，但并不能确定。那拾荒者还留下一个电话，说是如果人找到了，别忘了给他兑现奖金。只不过，那电话后来却打不通了，所以他们才干脆把寻人启事贴到那附近，想碰碰运气。想了想，那负责人又补充，那拾荒者好像曾提了一句，他住在BB矿场什么的。不过你们知道，那一带曾经是矿区，早就荒废了，矿场又多，又不安全，上哪儿找人呀。 霍连向他们道了谢，就挂断了电话。 由于时间太晚，他们决定第二天亲自去找那人，一定要问清情况。………
　　…………
　　月上中天，时至半夜。叶青坐在刘柳房间的木椅上。他闭着双眼，双手成拳，抵着额头，显得格外的疲惫，也格外的落寞。
　　白天，他一直在忙碌，无暇多想。而此刻夜深人静，又无人打扰，他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记忆像涨潮的水，铺天盖地奔涌而来。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时光……
　　那时的墙面一如现在的斑驳，地面一如现在的潮湿 ，幢幢灯影也一如现在，亮着黄黄的光。只是那时候空气清冷 ，舒适却让人莫名的难过 。而现在却燥热难耐，让人莫名的烦躁，感觉透不过气来。
　　那天，他刚搬来这里，还没有走出母亲去世的阴影，又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也像现在一样心里难过，睡不着觉。回想起白日里，自己拖着行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后来被人打劫了，还被人揍的鼻青脸肿，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所以刘柳一答应收留他，他想也没想就跟着来了。
　　母亲走了，他特别难过，总是回想着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他小心的将母亲和他的生活用品一点一点的放满这间房子的每个角落，想象着母亲其实还在，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看着他、陪着他。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慢慢的也习惯了和刘柳一起的生活。
　　刘柳和他刻薄的前任房东相比较，格外好相处。 他虽然一向懒散邋遢，但对他很宽容，不像之前的房东时刻苛责他是否水用多了，是否电用超了，又或者这样那样，时刻让你不自在、不舒服 ，让你记着你只是个短暂入侵的外来者。刘柳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叶青都在他家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连房租提都没提，更别说催。 甚至很久后，叶青将父亲寄来的生活费交给他时，他连数都没数，又囫囵一把还给了叶青，让他留着买菜，做生活费用。那时，他们一直是在一口锅里吃饭，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日子久了，叶青觉得和他处出了相依为命的情分，真把他当了亲人。

　　叶青白日里上学，下学后得了空的就做家务，料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起居。母亲曾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他现在，一样样的也学会了，并且还为另一个人做。
　　到了晚上，叶青就像从前一样认真学习，备战高考。从前他学习的时候，母亲为了不打扰他，每每都在隔壁静静织毛衣，门缝里就透过来那种昏黄而温暖的灯光。而现在，当他再看着刘柳房间里透出同样的光。他就一边看书，一边想象着母亲就在隔壁织毛衣，正在陪着他。
　　……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 ，直到叶青收到入伍通知书。叶青还记得那天是个冬日。风格外干冷，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 ，叶青心里很舍不得。为此，他特别买了很多食材，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冒着热气，散发出浓浓香气的鱼头豆腐汤，特别能引起人的食欲，叶青还特别的加了菌菇，那是刘柳喜欢的。暖暖的热气，伴着氤氲着灯光，还有那恰到好处的宁静。这一切，不论谁看了，都会觉出一种朴素的美好。但是叶青没有，他的心情复杂 ，他应该是要高兴的，因为他考上了军校。但想到要离开这里，他却又心生不舍。 沉默了半天 ，叶青最终还是举起了酒杯，他对刘柳说：“柳哥，我要走了 ，感谢你这半年来的收留和照顾”，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哽咽。然后他又像是郑重保证似的，加了一句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是对刘柳，还是叶青自己 。
　　一边的刘柳，有那么一刻怔住了，但马上他就恢复如常，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尴尬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恭喜你呀”，他说的有点心不在焉 ，又透着点习惯性的漫不经心。 和叶青不太一样，他倒不是有多舍不得 ，约莫只是不习惯 。毕竟叶青做的饭挺好吃，很合他的口味 。人也勤快，把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打理的井井有条。叶青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后来却觉得理所应当了。

　　刘柳对于叶青的话，他并没当真，也没有放在心上。两人的分别对他而言，至多是刚开始的几个星期还有些不习惯而已，叶青走了，就像走了一个特别能干的免费保姆，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但这样的生活毕竟只过了半年，而从前的生活却过了半辈子 。刘柳并没有表现出极度的不适应，最多只是头几个星期的不习惯。叶青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小插曲，很快就被翻了篇。
　　但叶青的日子却难过了。他希望开心和不开心都有人分享，而那个人就是刘柳。住在刘柳家的那段日子，他觉得自己从芯子里一点点的慢慢成长起来，一点点的变能干，一点点的变坚强。他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切，都是有着另一个人的陪伴。是刘柳看着他一次次不断提高的分数排名，看着他一道道做出他从前不会的美味佳肴，看着他从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变成一个能很好照顾他们两个人的人。从一个买菜、理财通通都不会的人 ，变成一个能把日常生活开支、账目记得一丝不苟的人。从一个不会生活的人，变成一个能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井井有条的人。
　　每次，当他献宝似的，把什么让他得意地东西拿到刘柳面前的时候，刘柳都会轻轻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叶青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特别享受这个小动作。
　　到部队来了以后，叶青刻苦训练，每取得一点成绩，他都想第一时间分享给刘柳。 于是，有空的时候，叶青就开始给他写信，一封接着一封。刚开始的时候，他会寄出去，但从来都没有收到回信。但他从来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 。他想着，刘柳一定是太懒了，所以才没有回他的信。他一贯都是那样的。 所以他想着，等半年后他休假了，他们就可以见面。他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火锅，有他最喜欢的鱼头豆腐，还有刘柳最喜欢的菌菇。
　　所以他依然写信，虽然他不再寄出，只是连他的军功章放在一起，想等着回去的时候，一道给他看看。就像是一个得了奖状的小孩，迫不及待的要去给他的妈妈看看。他对刘柳就是这样的感情。他想告诉刘柳，自己是怎样从一个什么都不会、 样样倒第一的生瓜蛋子，变成样样考核拿第一的优秀特种兵。

　　可是等他真的回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叶青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懊丧，说不出自己的心伤，也说不出自己的难过。
　　事实上，他的心根本就不像霍连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从饭店水箱里捞出的鱼。如果说第一天，他看到刘柳北折腾到半死不活的模样，体会到的是被人剥鳞挖腮、开膛破肚的痛苦。那么今天，当他再听过霍连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就觉得自己囫囵被人拎起尾巴，直接扔到了沸腾的油锅里，炸的外焦里嫩，体无完肤。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袋完全成了浆糊。
　　霍连说的是真的吗？刘柳他真的是那样的人？一阵痛苦过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一厢情愿，刘柳或许真的就是那样的人。 只是他，或许一直都沉浸在一种叫做移情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所有刘柳的好，都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情感的缺失而自我想象出来的？是因为他那时心情极其低落，无法从失去母亲的创伤里走出来，所以才试图从刘柳身上找缺失。 他把刘柳当亲人，一直都是。刘柳对他而言像什么，像母亲，像父亲，像哥哥。然而，不管是像什么，也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付出的感情终究是收不回来了。

　　叶青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从前他遇到困难的事情，总是努力放空自己的情绪，排除所有干扰，什么多余的也不想，只专注眼前亟待解决的事情，仿佛在那里做事的人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无往而不利。
　　可是现在这样不行了，现在他必须清醒，现在的事情必须要他做决定。
　　各种想法像是一柄柄尖刺在他脑子里冲突，绞得他脑门一阵生疼。
　　有那么一刻他想过，要不然他不管这事了。又或者他直接带刘柳走，离开这个地方。至于那些仇、那些债，他如今落到如此下场，也该够了。 又一刻他又想，他不能这么做，应该都将他们交给警察，让法律来审判。 还有一刻，他甚至后悔了，他要是没有回来就好了。那样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就不会有此刻的痛苦。 但是在最后的一刻 ，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刘柳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无论当初他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如何，但他最危难的时候帮了自己却是事实。他们能遇到，那就是缘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找到秦慧，争取化解他们之间的仇怨，彼此也给对方一个交代。他甚至想过，如果秦慧愿意的话，他愿意代替刘柳做出相应的经济补偿。但同样的，秦慧也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