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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海门生 ...

  •   “大人,请节哀罢!”扬州巡盐御史府内院,鬓发灰白的老者摇首叹息,“夫人天年已尽,老朽无力回天,请大人体谅海涵!”
      迎候在侧的中年男子身子一晃。榻前的稚子幼女放声大哭:“母亲!”
      病榻妇人已然油尽灯枯:“老爷、老先生——”
      男子忙拭泪水:“夫人!”
      “我已经不成了,哥儿和黛玉托付给洪老先生——”妇人气喘吁吁,“老爷——”
      “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咱们的孩子。”男子看向老者,“老先生!”
      “夫人,老朽必要穷尽所能,护卫少爷、小姐安康。”老者欣然应承,以慰患者之心。
      贵妇含笑点头,挣力看了儿女一眼,眸光渐渐散去,竟是阖目去了。
      府中哀声乍起,老者嗟叹不已。
      晚间回返下处,正在习字的少年起身问安:“老祖怎么才回来。”
      老者长叹一声:“林夫人不幸仙逝,我给公子小姐开了两服定惊汤,你明日不必用功,换了素服,随你祖父去道恼吧。”
      少年点头答应:“是。”
      列位看官,那老者姓洪名均,本是京郊大户,上有老父在堂,下有儿孙尽孝,俨然有五代同堂之期望。十年前锦衣上门,洪家满门罹难,独洪均一枝访医求道、野居关外,权且躲过一劫。
      洪均有一子名钦,钦生一子名术,都从洪均研习医术,术妻生下独子洪淏未及满月,地方觅迹围捕,均妻纵火自绝,连儿媳并洪术夫妇一齐罹难,地方未曾细察,只作族灭结案,洪均父子带幼孙藏匿井中,侥幸逃出生天,后假作沿边流民,碾转飘零至江南境界。
      适逢江淮盐课林海因独子几夭、折节求医,其妻携幼子稚女佛寺许愿,幼子忽然病急,依仗寄居彼处的洪均妙手延药,这才躲过生死大劫。
      过不一日,林邸便有重礼来谢,林海具了名帖,请洪均入府位宾,洪均知晓林家四代列侯、根基深厚,便欲图他荫蔽,护佑子孙,因此应诺首肯、问诊列方。
      幼患症状渐已和缓,林海夫妇感恩不尽,以客礼厚待洪氏。
      林海是前科探花,奉圣谕提调江淮盐务,官拜兰台寺大夫之职,发妻贾敏亦非无名,乃是开国八公嫡孙女、先荣国公贾代善嫡女,她今仙逝,地方官府、士绅商贾自是吊唁不绝。
      洪钦慰问丧主后说道:“家父不能治愈夫人,心中好生惭愧,今日不愿出门,特遣学生过府见礼。”
      “有劳先生。”林海欠身答礼,“生死有命,拙荆自产后便有下世之兆,全仗贤父子妙手回春,勉强及于今日,海夫妇感怀在心,岂有怨望之念?”
      洪钦又道:“公子小姐守礼居丧,学生情愿留此关照,以免大人后宅之忧。”
      林海感激不尽,又嘱管家:“先生与我如同一体,你等需尽心服侍才好。”
      管家唯唯:“是!”
      洪淏主动说道:“晚辈不才,囊受夫人关照,至今未得答报,愿为身后之事略尽绵薄之力。”
      洪淏虽然年幼,不但家学渊源,算术经史都有涉猎,林海正忧内宅无主、账目不清,听得这话欣然应允:“那就有劳贤侄了。”
      比及大丧完结,林海见子女无恙、账目清楚,心中愈发感念,谢礼之外又亲与洪均说项,欲使洪淏长住林邸,与独子林墨为伴。
      洪均权衡利害,心中便有计较,因向林海说道:“既承大人厚爱,老朽自无不允之理,且请大人稍待一时,明日便打发劣孙过府差遣。”
      林海称了“谢”字,仍回本邸不在话下。
      即至次日,林海正要上衙,不妨洪淏垢面蓬头、哭拜入内:“大人,曾祖父殁了!”
      林海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洪家所居乃是林邸之畔的一所小小宅院,林海须臾赶至,坐守亡灵的洪钦含泪解释:“家父留书,只道夫人不治,医者之过,左右瞑顾,本已辜负大人折节倚重,又有夫人临危托付,百思之下,难得灵方,不能拔除公子胎疾后患,由是惭愧,自以士为知己者死,自戕以外无可谢罪,这才令学生做了不孝之人。”
      林海顿足悲叹:“先生如此,我父子之过何以能赎!”
      “大人不必如此。”洪钦说道,“洪家原有祖传之方,可缓公子疾症,唯碍祖宗家法,不许用于外人,所以甚觉为难、进退失据,欲要处方,恐违先人遗训,倘不用时,有负贤俪重托,先父欲坏家法,以救公子之疾,权衡之下,唯有此举方可谢罪祖宗,大人勿负先父苦心可矣。“
      林海是道德君子,听得此言悲喜交加、愧盼叠生:所悲者,洪均因己而死;所喜者,独子疗疾有望;所愧者,洪均品格高古、忠义两全;所盼者,洪钦青出于蓝、妙手回春。
      既有林海之助,洪均后事颇为妥当,又过几日,洪钦遵从父命,与洪淏搬入林府,专为林墨调养不在话下。
      林海年过不惑,膝下只有一双病弱儿女,又绝续弦之念,府中庶务,任凭管事料理,又喜洪淏龙凤之姿、天赋聪颖,便生爱才之心,过不数月,便与洪钦参商,有认养螟蛉之念,也是为林墨平添助力的意思。
      洪钦称谢婉拒,因向林海说道:”大人不知洪家底细,所以生就爱才之心,人以至诚待我,我岂虚意馈人,学生今日便将洪氏底细交托大人,生死去留,皆由大人发落则可。”
      林海一楞,屏退左右后让请洪钦:“先生直言无妨。”
      洪钦缓缓叙说:“我洪家祖上,本为前明内廷供奉,世代服侍大明天子,后李闯谋逆、女真入关、taizu开国,先祖不愿失节,因携家眷,野居民间,后似旧交揭发,言说洪家怀缅前朝、居心叵测,自此屡加盘问、再无宁日,先父奉慈命弃家避难,流落关外,而后阖族灭门、覆巢难安,独学生父子祖孙逃出性命,投庇大人。”
      林海恍然大悟,因又问道:“先生既蒙冤屈,海虽不才,于圣人驾前薄有体面,又有姻亲在京任职,可为先生具折上京,或可澄清罪责亦未可知。”
      洪钦摇头苦笑:“洪家不过悬壶门第,何以引得灭族大祸?不过是手中传承救人秘方,引来同行小人妒忌,应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圣训而已。大人为洪家伸张,反易引火上身、触犯窝藏律条。”
      林海沉吟半晌方道:“虽是如此,终究令海心意难平。”
      洪钦解释:“不瞒大人,洪家的案子,当年甚是糊涂,听侥幸逃出祖宅的家人说,差官虽言大逆之罪,既无三司公示、又无官衙碟文,学生至今不解,是否为先祖旧日政敌,勾结地方刑司,不欲明白案情,故意构陷洪家于死地。”
      “岂有此理!”林海勃然动怒,“敢莫王法不存?竟能如此草菅人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父自戕,非独愧对大人,未尝不是心如死灰的缘故。”洪钦说道,“今日吐露肺腑,还请大人略动耳目,或能知悉洪家获罪根源,纵然祖孙自首,亦可明白其事,不教大人枉受牵连;若是别有隐情,我祖孙隐姓埋名,依旧受庇大人,但得全始善终即为上苍垂护之德。”
      林海虽是感叹,心中自有计较,私下修了书信,托请在京同僚查察旧年案情,月后得了回书,只道并无洪家卷宗,地方只以火灾报案,必为内卫料理无疑。
      大青承明之运,自立业以来,北有女真金国,蒙古鞑靼,南有顺、西余孽、前明旧将,端的是危如累卵、国运如丝,taizu皇帝因袭明制,设立锦衣卫监察百官地方,锦衣卫权柄极重,虽助taizu太宗安靖天下,亦不知酿成多少冤假错案,当今继位,渐收锦衣卫权柄,八年前有两名山西官眷不堪勒索、撞昏伸冤,矛头直指锦衣卫所,天子过问,将所有指挥、同知、佥事坐罪,至六年前又发谋害东宫案,锦衣卫牵涉其中,清算后有许多冤狱推翻,引得圣人十分震怒,为此革去锦衣卫刑狱办案之权,锦衣卫一落千丈,素日奉差,有如侍卫,只管御驾出行仪仗并扈卫事宜,职司虽在,威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林海料定洪家必在冤屈之列,唯因无人申诉,所以案沉死水,不得结果,便与洪钦商议,要助他伸张上告、以雪家仇。
      洪钦婉言回绝:“洪家虽然冤屈,于天子而言,不过芥豆之微,事已至此,先人既无罪名背负,岂可辱及圣人英明?又有故仇之后仍居内廷供职,洪家先祖侍奉前明天子不为虚构,学生但求一安,不愿因此多生事端。”
      林海便不强求,又通门路,为洪氏祖孙重作良籍,只道洪家本为林家世交远亲,因家业萧条,所以来扬定居。
      及至年尾,林海邀同僚清客为证,将洪淏收录门下,命林墨姐弟以兄呼之,洪钦苦辞不果,只得应允美意暂按不表。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经验不足,草率开了《孝贞皇后》,本来想写成大女主强国文,结果没有意识到那篇文的题材触碰了红线,很多东西都不准写,导致创作过程十分煎熬别扭,所以,后期只能对那篇文的结局进行技术处理,在此先向大家致歉!现在这篇文也是经过慎重考虑后开的,先放一章上来做宣传用,后面开始存稿,预计元旦后正式更新。《经略红楼》会是2022年的主要创作作品,剧情肯定比《荣府长房》精彩,别的不敢多做保证,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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