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只雀

9、第 9 章（已大修）

　　在看见面前的景象有些陌生的时候，秦衍就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环顾了一圈周围。

　　这是首都星秦宅的门厅，他正在换鞋，右侧镜子如实地映出了他的身形。

　　彼时他应该还没分化，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长裤，肩背略显单薄，透出劲瘦干净的少年气。

　　秦衍慢腾腾收回目光，拎起地上的书包，朝里走去。

　　那天阳光很好，花园里荫绿的垂藤植物挂在架子上摇摇晃晃，映进一片金绿斑驳的树影。秦衍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一楼的落地窗前朝外看。

　　他想看看什么花开了。

　　秦衍平时极少有这样的雅兴。他和秦兆华一样，更欣赏枪械军舰中蕴含的暴力美学。秦宅的花园平时都归秦家那边派来的园丁打理。

　　但今天不一样。整栋房子里浮动着一股很特殊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闻着让人从骨头里钻出一股懒意来，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浸在其中放空心神。秦衍说不准这股气息到底好闻在哪里，就是本能地喜欢。

　　喜欢到想在整个花园里种满这种花。

　　他侧靠在墙边，目光散漫地扫过整个花园，但入目的只有一片盎然绿意。

　　“啧……”

　　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所带来的怪异空虚感堵在胸口，让他又闷又烦。

　　秦衍打开通讯器，耐着性子往下翻通讯录，想从其中找到园丁的联系方式。可他平时从来不和园丁联系，怎么可能还存了对方的通讯号。

　　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心底那股原本只有一点的戾气开始冒头。秦衍紧抿嘴唇，握着玻璃瓶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低骂了一句脏话。

　　“——秦衍？”

　　秦衍一惊，猛地扭头看向楼梯。

　　叫他的是周铭。

　　他居然在家……

　　周铭站在二楼转角处，看上去像是才洗过澡。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黑发还带着水汽，柔软地垂落着，眉眼是和发色一般的乌黑，但皮肤又极白，连带着唇色都是浅淡的。

　　五官中黑与白的极端对比，让他莫名拥有一种，能在第一眼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能力。

　　秦衍无意识咬住了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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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铭没听见我刚才骂的东西吧。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周铭缓步走下楼梯。

　　多新鲜，我回自己家还得跟您报告一声。

　　秦衍在心里贫了一句，出口的却是规规矩矩的解释，“下午老师请假改上自习，我懒得在学校耗时间，索性请假回来了。”

　　周铭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看起来有点累，整个人恹恹懒懒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但不像听见了脏话。

　　秦衍不露痕迹地放松下来。

　　周铭根本没看出他那点细腻的心思，走到房子的中控面板前，打开新风。嗡一声，风机开始工作。

　　“哎？”

　　周铭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味道挺好闻的，干嘛换？”秦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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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无声对视，秦衍莫名且无辜。而年轻的军部上校看了他一会，挪开目光。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

　　新风系统将干净的空气换进房间，秦衍心底那股压着的燥热逐渐褪去。他盯着周铭的背影，有种热气球失去上升力，往下坠落的感觉。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会，某一刻他终于踏在了实地上……

　　秦衍大脑突然清醒，随即耳根红透。

　　——他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闻到的哪里是什么花香，那是周铭的信息素！难怪他刚才觉得又烦又闷。

　　我还夸他信息素好闻……

　　秦衍闭上眼睛，在心底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

　　在特殊时期夸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不是调情就是性|骚扰。我在干什么？

　　好在周铭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背对着秦衍半跪在冰柜前，思索了一会，从深处挑了一瓶柠檬水。易感期使用抑制剂以后，会有短暂的发热反应，所以周铭很自然地用冰水贴了贴手背手腕，让那片白皙的皮肤沾上了一片水汽。

　　秦衍盯着他的背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

　　彼时他才上高中，但已经养成了仰望周铭的习惯。

　　这真的是一个很折磨人的习惯。

　　如果他蠢一点就好了。就像其他秦家晚辈一样，他会觉得周铭只是自家的一个员工、佣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会觉得，按照家世背景和社会地位，周铭的未来肯定远不如自己，所以他没必要把这个人当成一个玩意。

　　但秦衍偏偏看得太透了。

　　他看得清周铭的能力，明晰这个人的强大，也隐隐觉察到了他的未来。

　　他仰头看自己所向往的未来，看见的每一条路上，都有周铭的影子。

　　没谁会厌恶美丽而强大的事物吧，人们只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秦衍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不知道你易感期。”

　　“嗯？没事。”

　　秦衍悄悄松了口气。

　　周铭转过身，后腰靠在台边，“你喜欢我的信息素说明我们两基因等级差不多，你会是个很优秀的alpha。你什么时候分化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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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衍感觉自己的脸红透了。别扭的雀跃和无法说出口的羞愤在心底交织，最终混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

　　“我……”

　　周铭看着他，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在他的认知里，秦衍只是一个即将分化成alpha的晚辈。他不觉得冒犯，也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那双黑瞳淡得像一片浸着月光的潭水。

　　秦衍被这样注视着，喉头发哽，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

　　他睁开了眼睛。

　　秦衍躺在床上，皱眉看着天花板，胸口微微起伏。

　　房间里只有角落的清洁机器人亮着一星蓝色的指示灯，其余地方均是一片浓黑。几秒后，他闭上眼强压着烦躁深吸了一口气。

　　他被陈沨身边那个信息素气息很像周铭的omega，勾出了易感期症状。

　　·

　　秦衍几乎被气笑了，起身下床。

　　alpha躁动的生理本能，不断强迫他回忆那股清浅但足够芬芳的信息素，脑中残留的短暂印象也随之清晰起来。

　　陈霖微微垂着的眼睫、身侧白皙的手指、转身时漂亮放松的肩颈和紧窄的腰线……

　　一切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

　　秦衍哐一声拉出医疗箱，从里面翻出信息素检测仪，在颈侧刺了一下。血液顺着玻璃针管快速蔓延至检测端，随即只听“滴”的一声，检测仪果然亮起了红灯。

　　【检测到血液中信息素含量异常，接近易感期水平，请及时就医。】

　　秦衍盯着小屏幕上的字，片刻后重重冷笑了一声，心头那股火彻底燃了起来。

　　——一个alpha下属，在自己身边养了个跟alpha上级信息素气息相似的omega……

　　真行。

　　第一军团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好地方啊。

　　秦衍把检测仪扔回医疗箱，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

　　早上五点半。

　　·

　　楼下

　　安德伦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中央，双手插在军装外套口袋里，皱眉看着远方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孤独悲壮的像是一柄被人抛弃于荒野的残剑。

　　他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广薇的警告。来上班的第一个月就把上级同事全得罪了，他都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惨淡无光。

　　寒风吹，四下寂，安德伦自艾自怜地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呵……”

　　同一时间，秦衍从他身边经过，冷冰冰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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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伦瞬间收好伤春悲秋的文艺范，笑着紧步跟上秦衍，“少将，您怎么起这么早？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话才出口，他就感觉到了秦衍身上的信息素，略微错愕。

　　他并不知道秦衍正常易感期的时间，但他清楚秦衍的性格。这位少将不可能对自己的易感期毫无准备，所以现在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安德伦脑中快速冒出好几个猜测，不过他面上不显，快了秦衍一步跑到车边，拉开后座车门。

　　“少将您是要去医院吗，我送您。”

　　秦衍在驾驶座车门边停下，转头打量安德伦。

　　秦家人都有一副好皮相，从秦兆华到秦衍再到其他支系旁族，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去明星堆里占一席之地。如果高级军官的清晰影像可以放上星网，秦衍的广告费想必会非常恐怖。

　　但好看归好看，Alpha的天生掠食者特性，让秦衍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好相处的危险感。如果他不主动展现温驯，而是像现在这样毫不掩饰压迫感地审视他人，被盯着的人会非常不安。

　　安德伦脚下动了动，“少将？”

　　“你对我的信息素反应不大，你基因等级很高？”秦衍问道。

　　安德伦神情一滞。

　　——他太急于讨好秦衍了，居然忘了alpha之间还存在信息素压制的事。

　　两人无声对视，安德伦脸上终于没了长久以来习惯性挂着的微笑，秦衍若有所思。

　　这种安静足足持续了半分钟，安德伦率先败下阵来，苦笑一声。

　　“您别多想，我不是基因编辑的产物……我不受您的信息素压制是因为我一个beta。”

　　秦衍微微挑眉。

　　他记得安德伦的档案上写的是alpha。

　　安德伦已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交代出来了，低头长舒了一口气。

　　在缓冲带区这种地方，秦衍只要想，就能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死的无影无踪。所以他必须获得秦衍的信任。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又是一副笑模样，“您也知道，我们兰斯尔特家族就是一个巨大的封建余孽本孽。如果不改成alpha，我根本不会被承认皇室成员身份。算了，不跟您抱怨这些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劳烦。”秦衍拉开车门，“我对你们皇室的隐秘不感兴趣，军部也没有性别歧视的说法。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没人会为难你。”

　　“那您把我的身份卡带上。”

　　安德伦两步跟到车窗边，“军部中高层的特殊就诊信息，会被信息库自动收集并打上标记。我是皇室成员，就诊信息自动删除。后台的医生护士看到的，也只会是一个随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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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帝国的人都知道，皇室是医疗行业的幕后掌权人。依靠着医院、诊所、药品公司和医科大学，皇室对私人信息的掌控程度不输任何大集团。

　　但很少有人知道，兰斯尔特家族的产业使用的系统、ai和机房都来自于帝国军部的研发部门。按照设计，军部的数据皇室没资格也没能力收集，而医疗行业的所有数据，对军部门户大开。

　　这是军队对君主制皇权的监督和限制。

　　如果安德伦说的是真的，那军部……

　　秦衍神情不辨喜怒，手指微微摩挲方向盘边缘。

　　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片刻后甚至轻轻笑了下，伸手从安德伦手中接过身份卡，“你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倒显得是我却之不恭了。”

　　安德伦笑着退到一边，“少将您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秦衍不疾不徐地启动悬浮车，“今天九点左右，广薇会带着信息员去几个公司拿监控，你跟着一起去。能沟通尽量沟通，沟通不了再说。”

　　安德伦点头，目送悬浮车离开。

　　·

　　缓冲带区范围极大，但真正宜居的星球就那么几颗。这些宜居星基本都在帝国的控制之下，有完善的基础建设和资源供给。

　　其中，条件最好的宜居星就是军部基地所在的这颗B-a12星。目前，政府部门和几个大集团的总部都在这里。

　　秦衍将车停进帝国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刷安德伦的身份卡进特殊通道，直接上到十二层腺体科。

　　上楼时，他多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正如安德伦所说，医院系统没有读出身份卡的真实信息，而是随机出了一个大学教授的身份。

　　也就是说拥有这种身份卡的人，能不留痕迹地使用任何医疗资源。

　　……可有什么意义呢？丑闻或隐私在医院泄露的可能性，远小于其他场合。

　　秦衍捏着身份卡思索了一会，少顷，将它放回口袋，朝里走去。

　　他离开后，又过了十几分钟，电梯的楼层数下多了一个下降的箭头。

　　不多时，左侧显示病人身份信息的小屏幕上，大学教授的信息被另一个人的替代。

　　【姓名：陈霖】

　　【职业：无】

　　【性别：Omega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