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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中 ...

  •   姥爷:“亚茹爱吃蒜,回的时候拿上十几咕独子。”
      小舅:“出门的时候拿上两疙瘩蒜,当水果一样‘咔嚓’吃一口,顺便拍个抖音。”
      他们总是有无厘头的欢乐,而我总是有无厘头的忧伤。

      花,并不能选择它开在哪里,哪怕是破旧的轮胎中,破烂的小门前,一个棕白的烂沙发后面。但只要它盛放,蓬勃着绚烂着,无论在哪里,亦如黎明中的太阳,总会引来关注的目光。
      人,也许不能称心如意地选择她去哪里,也许她也不知道她能去哪里,但只要朝着自己决定的方向走,无论这路多么布满黑暗,或者大雾弥漫,也总有走到头的一天。
      这些都总比不知该朝向什么方向要好得好得多。

      天很蓝,天边有几抹云,但还没有到气高气爽的那种状态。

      风带着凉气,带着青草的味道,吹得芨芨草东倒西歪。有个农人抱了一大捆苞米杆给地边的牛。牛悠闲地吃草,慢吞吞,用嘴把苞米杆顶来顶去,找到一杆顺心的,歪斜着下嘴唇反复咀嚼。
      农人问我,“干啥滴捏?丫头。”

      突兀的站在地埂上的我,答,“等我妈,我妈掰苞米去了。”
      小时候每年过十一都会掰苞米,在家待七天,我就写七天关于掰苞米的日记。
      那时候也有一两个半日跟着爸妈、邻里一起上田地。跑到了地上玩会子,口干舌燥的,清茶加锅盔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美味了。

      儿时苞米杆很高,可以在里面捉迷藏,一抬头苞米叶子都把天空遮得没剩下多少了,目光所及之处最常见的是蚂蚱和各种蚜虫。而现在苞米杆很低,我像个巨人似的在苞米地里行走,一不小心就碰翻一棵,再不小心就碰折一棵。许是苞米品种的不同了,又许是我的个子长高了。
      那时候爸妈总说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出来不会这般辛苦。也许工作总都是辛苦的,要么劳心,要么劳力。如今的每天醒来我都想哭,过往的人和事无法触及。

      远远看去,天山是蓝的,天山的尖顶上落满了雪。天山上有一团团的云,像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像舀一勺下来就能吃的冰淇淋。我其实很喜欢小时候草场放牧的时光,可以一心一意地融入这自然风光。

      我选择了文学,选择了清贫,在精神上已经很丰富了,所以别无他求。只是如此,便舒心许多。
      觉得很快就能把这一行制种苞米收割完了,可收啊收,站起来看,一眼也望不到头。
      继续往前,有时努足了劲儿快些,有时寥寥散慢些,风吹得苞米叶子“哗哗”响。到了苞米地深处,这长势好的苞米和我一般高。若是不有条围巾挡着,叶片锋利,尽往脸上去。风吹得头发糊住了眼睛,过些路程总要理一理。

      总归的有个方向,还有点盼头,心里没有什么——收不完过不去就如何的恐慌,仅仅总是向前着收。
      早晨时候天气冷,我穿着棉袄,风从裤腿下往里灌。这会子过了十一点了,天便逐渐热起来,背上开始透汗。
      往前去了往前去,就一点一点地走,走一点能看到一点的收获啊……这种一小步一小步的满足感,肉眼可见。

      后期我便是鼓足了劲儿往前收割,普通话报名的相关信息还在脑子里盘旋,无法抹掉无法不想,“二零年一整年没有开普通话考试,二一年上半年五月开了一次,九号得到的消息,十号早晨报名,半小时之内名额被抢光,最后挤上了一个,卡在照片环节,好不容易加载出来,显示名额已满。若九月再不能开考……不敢想。教师资格证省考笔试了一次,二二年上半年作废,国考今年再报笔试,可偏偏因这考得太过晚的不急不慢的普通话,一直无法认证。这偏偏就是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吗?我又偏执了。求求开一次普通话吧,国家不断促进就业,可就业卡在证书这一关,国家该多给一点考证书的机会啊……”苞米杆越来越低了,又越来越高,我听到了妈妈和姥姥的声音。

      “亚茹,你收了一行啦?”
      “你妈从前面迎你去了。”
      一切都很简单,午休也到来得很快。

      姥爷,“给,这是煮好的苞米,这是还没有煮的。想滴给旭旭带一盒子饺子呢么,肉多滴很。”
      大舅,“车尽头转上去都转嗖到咧。”赶回到哈密卸完麦子再回家,这饺子怕是真吃也吃不得了。

      傍晚时分,天上的云,有千万种形状,千万种色彩,美得独具一格。云朵啊,她什么也不像,不像棉花,不像草莓,不像桃子,她就是她本身。
      只有万物像她的份儿,没有她像万物的份儿。
      我想,这才足以形容她独一无二的美。2021.09.06

      一早上,妈妈、姥姥、姥爷来叫了三次,从窗外没有阳光到窗外阳光只占了一角,我总觉得早。醒来时七点五十,太阳徐徐从东边往上升,空气里尽是青草的味道,冷气袭人。
      吃过了早饭,屋外阳光已盛。洒落在大榆树繁茂的叶片上,洒落在大半片草坪上,树叶、草叶全亮晶晶,到处都一片祥和。韭菜花开得正盛,落了雪似的,白花花一片。

      姥姥家的小猫总是对丢丢猫猫祟祟——眼睛紧盯着,两只后脚节奏飞快地不断蹬起来,屁股节奏均匀地摇摇晃晃,犀利的目光直对着丢丢的后背——发射!结果到跟前了又忽的呆住,对望……对望——丢丢放松警惕,没事猫似地转身走了,无事一身轻。小黄猫就打后面追它,边追边举着两只前抓试探——试探。

      到九点半天就暖和起来了,今天排队做核酸。来到排队的地方吵吵嚷嚷,我心里便一阵厌恶。思想里尽是孩子们的各种得寸进尺、大吼大叫、颠三倒四,和我因此受的各种埋怨和非议……我蹲下来,用石头将草叶砸碎了,砸啊砸,若是始终不断地重复劳动,便什么也没空想了。
      就这么过了一会子,一个从我后面来的头发像干柴似的女人站在了我前面。

      有人说,“早饭还没吃,刷了一上午墙。”是啊,快到冬天了,从前年第二批建了抗震房开始,人们就忙着给自己新家装修、置办家具。
      昨个儿中午大舅开着大车从旧家具堆里拉了一车回来,有一套说是十年没用的沙发,落满了灰。妈将沙发套、沙发单都扯下来,开着洗衣机洗了一下午。还有几个旧桌子,一个拆成十来块板子的旧床,以及一盒螺丝钉。大舅说,“小姨夫会修床,等他来了就将这床给拼起来,不懂的还是不随便修,别给整坏了。”

      姥姥姥爷忙了一中午没睡,顶着大太阳将家具都搬进屋里。虽则有大太阳,阳光强烈,晒得人睁不开眼。但北边有阴云过来,这会子不抓紧收拾,怕下午或晚上下场雨都给淋坏了。
      该到我登记个人信息了。登记的人远远的都认得我,叫得出我的小名,也记得我的大名。我走近了认真了看,圆圆的脸上戴着口罩,眼角有皱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就是北疆农村人的模样,沁城人的模样,可我确不认得他们。除了姥姥姥爷,这里的人,除却记得住我儿时玩伴的父母的姓,其他的便都分辨不清了;除了姥姥姥爷的模样,其他的便都分辨不清了。但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亲切,是家乡话,我再熟悉不过的家乡话。

      也没有玩手机了,大家伙尽在讨论些农事。
      排了这一会子队,现在到我刷电子健康卡了。

      十点半,来收制种苞米了,就是长了穗儿的苞米,抽穗的季节这穗儿没抽就留着。相比起其他的苞米,长得杆粗叶茂,结得果实个头大,制种苞米看起来瘦小得多,杆叶也偏黄绿色。制种苞米的杆只有抽了穗的苞米杆的一半粗。妈说制种苞米是公苞米,负责传花粉,能结出美味的苞米果实的是母苞米。这倒是通俗易懂。

      刚入苞米田,苞米只到我半腰,放眼望去是波状的绿,一望无际。
      再走远些,苞米已和我个头一般高,蓝天占得多数,白日如一颗巨大的钻石,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半碗天上。

      十二点,我从苞米地里钻了出来。休息一会儿。

      妈和姥爷还在地里割苞米杆,风越吹越大越吹越大,人到这世上,总是会受些苦的。
      我坐在大榆树下乘凉。风越吹越大,耳边尽是呼呼声。大榆树的影子左摇右晃,像一艘大船,在风里浪里海里晃,大榆树斑驳的影儿啊,是那斑驳的海浪。

      姥姥摘来了一大包的辣椒、西红柿、豆角,正往距我十米处的小三轮车上放。经过地埂时我还在想这一堆苞米如何拿过去?于是隔了老远喊姥姥过来时顺便拿上袋子,姥姥没听懂。她飞快走过来,将地埂上的苞米抱了两怀,抱到了车兜兜里。姥姥给我一颗熟透了的裂开了口子的西红柿,酸酸甜甜。风还是不住地吹,似要将人吹走,但是白蝴蝶还在一堆废弃的石头上盘旋,飞啊飞。为何蝴蝶都偏吹不走,因为她顺着风生活着……

      想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我在乡里闲了两个月,除了恋爱和打听故事,没有做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反倒是觉得生命越来越无聊,人越来越单一了。从不知道大学生活可以安排得多么满当,从不知道这地球上还有一个气候如此舒适,四季有花盛开的地方。大学生活是丰富的,大学生活是理想主义的,大学时期的我活得像梦里的公主,我所有想做的事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实现了,这方式或者宏大的难以相信,或者微小的难以发现,哪怕我一直是个胆小鬼。大学里我真正拥有了自由,精神上的无限自由。父辈们几乎一辈子都没想过出这个小山村,而我,毕业后尽想着每年都能够去旅游。

      人总是在到达了一定层次拥有了一些或真或假的责任、权利、报酬之后就会患得患失,就会想着一切的方法拥有的更多,哪怕把别人的那一份一起据为己有,还是要拼了一切力气向着不可控的方向走。

      甘于清贫,生活再次回到了原点,回归了简单朴实。“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急切地在乎得失,不为了名利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夺,不去想所有的一切。就在这戈壁滩上的大风里吹啊吹,我心无怨……

      六年后的这一天,似乎是离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最近的一天。我想写一本书,我脑海里已有了规划。土地还是干涸,东风还是在刮,庄稼还是一年一收,西红柿还是酸甜的,牛羊还是悠闲的。仿佛什么都发生了变化,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故事是从秋天开始的,我又何必按着春夏秋冬的顺序定要将春放在第一章呢?

      风不住地刮,刮得人心里孤独。

      没有什么比生活在北疆的农村更孤独了。孤零零的一座村庄,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烟。姥姥吃了午饭便拉着妈和姥爷去了地里,说要铲曲曲菜,要割苞米杆,要摘菜,明天回的时候让妈都带上,抓紧时间得不得了。

      至此我才觉得,众生都苦。有人劳碌了一辈子依旧在劳碌,因为不晓得外边的世界,也没什么对比,所以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劳碌啊劳碌,直到什么干不动为止……

      忙着,不失为一件好事。
      远山一片殷红,今天是万里无云的一天。
      到了夜晚星星出来后,就没有一丝风了。
      风停了,就好像白天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漫天的星星啊,抬头所及之处,漫天的星星啊,周身所及之处。这时候才是离宇宙最近的时候。宇宙,星星的光都蕴藏在黑暗里呢。

      时间过得很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想什么要紧的事。一切都陷入平静里、虚空里,除了近处隐隐约约的蝉鸣和远处似有若无的狗吠。

      天上有云,星星住在云里;地上有树,树伫立在星空里;星空下有人,人坐在小院里;小院里有光,光映衬着银白的电线,电线融在这夜色里。

      “天阶夜色凉如水”,古人早也把秋夜之感言语得很美了。

      时间过得慢了,心中便也宁静了,世俗的热闹成就的纷扰,便都从我的生活里淡去了……

      宁静啊宁静,我爱的宁静。

      静的夜,黑的夜,无风的夜。2021.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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