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云层厚重看不见半颗星,院子里的海棠裹了层银装,原本地面上纷杂的脚印很快便被雪覆盖住。
富人云集的豪庭山庄被绚丽的烟花风雪围绕,今夜A市所有的达官显贵都来到了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为找回的夏家真少爷庆生。
即使名帖发了一轮又一轮,但还是有些没资格入内的媒体人蹲守在外,顶着寒风争取获得点独家报道。
就在他们身上的暖宝宝都逐渐失效时,夏家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高订西服的少年被人赶下台阶,少年的领结躺在脚边,就连扣子都被人扯掉几颗。
他凌乱的刘海搭在额前还滴着水,深黑色的西装裤衬托着他的身形格外羸弱。
少年挣脱出保镖桎梏,双眼通红,昂着头直直看着门口站着的中年男子,像头倔强的小狮子。
管家从男子身后走出,手上还拿着个黑色手提包,面带犹豫看向他:“老爷,今天也是小少爷的生日,要不明天再……”
话未完,沉默的中年男子威严的嗓音就响起:“我夏家没有他这么个白眼狼,在他大哥身边没学得半点好,如今还敢推人下水,不成体统。”
中年男子不再给少年眼神,侧目看向管家接着说:“从今天起,他夏阮归不再是我夏家人。”
声音高扬,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大厅落地窗前站满了人,门口的闪光灯疯狂闪烁着。
夏阮归牙关止不住的颤抖,夏父的话像锥子一样刺入心底,让他透体生寒,几乎喘不过气,他伸手解开扣在最上面的纽扣,深吸一口气,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水珠顺着滑入深处。
管家将手提袋轻轻放在他的脚边,生怕一个极小的动作都能将他打碎在原地。
夏阮归一字一顿回答:“真的,不是我。”
一开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烧得如此沙哑,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只喝了一口水,身体的灼热强撑着他在接待完客人后想要立即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谁知路过泳池却被陷害推真少爷白沫下水。
现在的他连说话都很费劲,更别提推一个四肢健全的少年下水了。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风声,和夹在其中摁下快门的声音。
周围的保镖心领神会,慢慢走近他。
夏阮归被推得踉跄几步,晦涩的开口:“大哥,你也不信我?”
不知何时,夏岿拥着裹着毯子的白沫出现在夏尚德身后,他不答话从仆人手中接过姜茶递到白沫手心,“小心烫。”
这样温和的大哥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他接受到的从来只有冷言冷语,自从母亲去世,整个夏家就只有管家李叔关心过他。
原本他还想挣扎一下,或许是因为他们没看见监控,所有他才会被误解。
可他现在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大门就这样在他目光注视之下缓缓关闭,最后一道光也从他的身上离开。
雪花渐渐飘落在他身上,夏阮归任由它融入发中濡湿衣襟。
保镖伸手用力掐着夏阮归的肩,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孱弱的肩胛骨,可他却恍若无感,不躲不避。
夏阮归好看的脖颈轻微转动,忽而用了句极小的音量自言自语道:“我居然真的回来了。”
保镖没听清,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
终于夏阮归有了反应,他瞥了保镖一眼,伸手将额前湿哒哒的刘海往后抓,露出白皙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放手。”
闻言,保镖彼此对视一笑,“还当自己是少爷呢。”
还没笑完,起先掐着他肩的保镖笑意僵在脸上,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渐渐呈紫绀色,手下力道越来越紧,同事见状连忙上前阻止。
可所有人上前都掰不开他的手,现场一片混乱,眼看着保镖已经瞳孔翻白,有进气没出气,夏阮归才轻声道:“小乖,又调皮了。”
话音刚落,被魇住的保镖立即松手大口喘气,不敢再看向夏阮归,一道黑气从他的身上脱离消散,而这一切只有离夏阮归最近的年轻保镖看见了。
他听见夏阮归轻声一笑,这好像只是一次小恶作剧。可夏阮归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年轻保镖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管家挥手让人赶紧退下,以防媒体瞎写一通。
年轻保镖最后看了他一眼才跟着快步离开。
夏阮归揉了揉肩,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其余一概没拿走。
做完这一切,他才朝着脸色有些难看的李叔道:”李叔,我走了。“
李叔从方才的情绪抽出来,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开。
门口蹲守了一夜如财狼般的记者,都准备踩一脚夏阮归这个落魄小少爷。
可镜头下的少年面容姣好,凤眸在强光下微眯,他伸手挡了一下,露出腕上的黑色手链,下一秒闪光灯竟全都莫名失灵熄灭。
外面都传他夏阮归就是一朵骄纵的菟丝花,可此时的他更像是绝缘峭壁生长的仙子草,顽强生长,不需要任何人的垂怜。
围堵的人群竟都木纳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李叔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不一样了。”
这段视频在一个小时内冲上了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的头条。
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头老百姓,全都在讨论这件事。
就在离别墅区不远的药店里,老板斜靠着柜子,看着自家儿子正在刷着的热搜视频感叹道:“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当啊。”
看着平时把智能机当老年机使的人,儿子有些稀奇:“你也知道这事?”
老板脸色一板,斥道:“废话,刚刚电视机才播的,还不赶紧去关门收档。”
儿子瘪嘴放下手机,走到门口举起拉钩勾帘子,平时一拉就滑下的卷帘这时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分寸未动。
门口铃铛轻响,夏阮归拍落肩上的雪,看了一眼门口已经十分浓郁的浊气,反手将呼啸的风声一并阻隔在玻璃门外。
他唇色惨白,巴掌大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声沉重对着老板道:“请给我拿点退烧药。”
药店老板应了一声弯腰去找。
夏阮归对着掌心哈了口气,搓了几下冻僵的手,转头就看见一个印堂隐隐发黑的少年盯着他看,“有事?”
药店老板翻找了一下发现药盒都空了,“闻季你去后面药库拿盒阿司匹林。”
闻季的注意力全在夏阮归这儿,压根没听见自家老子说什么,“你是不是夏家那个假少爷?”
夏阮归没有回应他,任由他拿着手机出来比对,那人啧了一声,“没错啊,你真推人下水了?”
闻老板将空盒砸到闻季头上,“没规矩,赶紧去找药。”
见夏阮归爱理不理,闻季伸手捂头憋着火,临走还低骂一声,“摆什么谱啊。”
库房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闻老板满含歉意,“不好意思啊,你先坐会儿,喝杯茶暖暖身子。”
从别墅走到这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
夏阮归坐在木椅上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握着茶杯没喝,用余光打量着店里程设,空气中的药材香似乎比刚进门还要淡了点,除了一排排整齐的药架,角落还有个神龛,但里面却没上香。
夏阮归听过一句古话:“年关不请神,凶神必上门。”所以按照习俗,逢年过节几乎每家都会上些贡品烧香供奉,神位有了香火才会庇护这家人,可药店不干净的东西似乎有点过分多了。
青年会比成年男子阳气弱些,闻季自然会成了上身对象,不出意外今晚他就会倒大霉。
闻老板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严肃道:“都到40度,这是烧多久了?怎么这么晚才来看医生。”
夏阮归抚着额头道:“大概一天了吧。”
难怪他觉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还以为是无限流出来的后遗症。
现在的夏阮归准确说来已经不是上一秒连续的他。
被夏家赶出门时,时空突然凝滞,他走马观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原本的他应该被冻死在大年夜,而这街上唯一的药店也应该早早关门,发着高烧打不到车的他只能在街边等死。
随后他便被拉入了无限流世界历练一番,再得知自己被人下了诅祝后,夏阮归带着一条封印着自称是他未婚夫恶鬼的手链回到现实。
现实中时间没有流逝,还停留在他进去的那天,无限世界里的其他玩家也和他一样,预知自己的死亡随即进入了无限流,这里规则只有一个:活下来的人能离开无限世界重获新生。
他正是其中之一。
“胡闹,高烧超过两个小时就会有危险,你……”闻老板看着少年红红的眼眶,将剩下的重话全吞回肚子里,叹了口气。
刚才放视频时,闻老板就在旁边,知道少年甫经过不好的事,看起来比自家儿子大不了几岁却经历这么多,只心疼少年,烧得头脑都不清楚了怎么可能还有精力推人下水,明显就是被诬陷的。
那家人还狠心将重病的孩子赶出门,真是作孽啊。
思及此,闻老板看向夏阮归的眼中多了分怜惜。
这时闻季趿着鞋从库房走出,将药盒随手扔在柜面,之后便拎着润滑油去刷门。
闻老板瞪了闻季一眼,继而对着夏阮归温声道:“先把药吃了吧。”
夏阮归伸手接过小声道谢,手中的茶已放凉,他小抿一口将药片吞下,温水下肚身体才逐渐回暖,让他找回重临世间的真实感。
屋外烟花声暂歇,夏阮归才想起该离开了,他摸了摸衣服口袋,里面居然有一沓钱,应该是方才李叔替他整理衣服时偷放进去的,他走的时候可没带任何东西。
他掏出皱皱巴巴的五十块放在桌面。
闻老板打开钱屉,看了眼单薄的夏阮归建议道:“这么冷的天,没地方歇脚可就难了。年轻人,你要不还是再呆一会,天亮了再走吧,今晚我爷俩也得守岁,刚好有个伴。”
玻璃门上覆盖一层雾气,大街上原本还有零星的行人,现在更是一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他没答话,只挪开药袋,底下有张遮被盖住的传单。
上面写着“一房一厅每月五百,水电全包,家具俱全,免押金。”
闻老板见夏阮归看的认真,连忙阻止,“这就是废纸。”
“租金挺便宜的,房东找到租客了吗?”夏阮归在心底估计了一下,那一沓现金应该有接近一千。
闻老板面带犹豫,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就……不太干净,死了很多人,连带着整条街都不太平,所以我才让你先别走,前面那个岔路口已经赔进去几条命了。”
“有大师说那家是一处凶宅,你要有钱还是换别的房子租。”
其实凶宅更好,有他最需要的“猎物”,但他不再过问老板凶宅的事,暗自记下房东电话,天亮再去询问就好。
交谈声暂歇,屋内突然呈现诡异的安静,门不止何时被打开,涌入一股邪风只吹两人面门,闻老板一个哆嗦,朝着正坐在高脚梯上刷润滑油的闻季喊道:“先把门关了。”
夏阮归眼皮跳了一下,看向闻季的眼中多了分警惕。
闻老板见闻季垂着个头也不答话,也不动作,皱着眉准备过去看看,却被他伸手拦下,“等一下。”
门口正对着的路灯开始无端闪烁,铃铛也响起来,越来越快刺痛人耳膜。
闻季在响声中缓缓转过头,从梯子上跳下,四肢着地,脸色灰败,瞳孔浑浊,身上沾染着黄色的浊气,龇牙发出低吠,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浊气分为几种颜色,黑为凶,红为厉,黄为精怪,白则是普通鬼。
夏阮归见“闻季”模样应该是被狗灵附身,指尖泛红可能已经吞噬了其他鬼魂,一旁闻老板早就被这一幕魇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儿子变成非人非鬼的怪物,僵在原地不能动。
放在柜子上的装着各种药材的玻璃罐竟开始出现裂痕,顶上白炽吊灯像跳绳一样摇晃,下一秒“闻季”便出现在他身边,张嘴咬向他光滑的脖颈。
夏阮归向后退了几步,没让“闻季”得逞,但却被炸裂的玻璃片在下颚划了道口,他迅速抬手拭去血,可血滴似有指引般被先一步吸入小眼睛上。
他微微皱眉,额前刘海被吹动,从“闻季”身上散发的腥臭味刹那间被一股佛香冲散,一人高的黑影在他身旁凝聚成人形,面容不清。
而“闻季”脖子上缠绕着一条竖着金瞳吐着猩红信子的黑蛇,蛇身不断缩紧,让附身的狗灵逃离不得。
紧接着夏阮归下颚被一双节骨分明的手轻抚上,冰冷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后,伤口的微微刺痛还是让他缩了缩脖子,周围黑气瞬间变得狰狞,“闻季”的呜咽声也越来越弱。
灯光已经因为身边厉鬼情绪而熄灭,夏阮归在黑暗中毫不犹豫伸手拥住身后的“人”。
“小乖,不疼了。”夏阮归轻柔地说着,伸手握住恶鬼宽厚的手掌摇了摇,“他还活着。”
没有丝毫惧怕,语调甜美,彷佛在向邪神诉说着爱语。
显然这很受用,周围黑气逐渐平复,恶鬼伸手从他头顶一路滑向肩,最后在他的喉结处停下,明明毫无情绪却还是让他的心悬在半空。下一刻夏阮归感觉到身上变得干燥,就连还有些湿润的头发都全干了。
白炽灯重新恢复工作,黑气开始散去,夏阮归垂首在手链上轻吻一下,勾唇赞道:“真乖。”
黑蛇将狗灵一口吞噬重新回到夏阮归手上,而恶鬼早在黑气散去前消失不见。
失去控制的闻季瘫倒在地上,夏阮归径直跨过,倒了杯姜茶混了点香灰进去给闻老板喝下,他才幽幽转醒,看见倒地的闻季脸色一变,夏阮归解释道:“他没事,睡一觉就好。”
闻老板将人扶在靠椅上,才连声道谢,“谢谢高人救命之恩。”
看着药店里杂乱的一切,他明白是眼前这位少年救了他们父子二人,眼中满是感激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