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孩：36次快门》Zoody

9、失眠夜

　　“在新学期开始之际，我诚心祝愿各位同学都能勇攀高峰，笃行不怠，相信未来一切皆有可能，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会堂内掌声雷动，乔漾握笔写完最后几个字，急得额头冒汗，指甲盖都因用力拥笔而发白。
　　“好了吗？”眼看着就要上台，麦初半个屁股都离开座位。
　　“好了好了。”
　　陈天衢也把纸递过来，说：“中间几句话你自己临场发挥吧。”
　　“行行行。”麦初接过两张发言稿，“我上了啊。”
　　乔漾双手握拳，替她捏一把汗：“加油。”

　　看着那道决然而去的背影，乔漾和陈天衢都长舒一口气。
　　“学校有这一对金童玉女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吗。”
　　身边的男生轻声笑起来，乔漾也抿开嘴角。

　　麦初站在麦克风前，从容自信地说起开场白，虽然中间因为看不懂两人潦草的字迹而磕绊了几次，即兴的部分也有废话连篇之嫌，总算还是有惊无险地做完了演讲。
　　下台后她彻底虚脱，趴在桌子上双目放空，低喃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啊？”
　　乔漾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现得挺好的，很完美。”
　　陈天衢淡淡补了句：“至少你读得比许恩霖有感情多了。”
　　麦初翻他一眼：“我谢谢你啊。”

　　她转向乔漾问：“晚饭吃什么？”
　　乔漾摇头：“不知道。”
　　“等会儿直接去食堂吧。”
　　“好……”乔漾直起腰，“完了，我饭卡还在笔袋里。”
　　“没事，我带了。”麦初摸了摸口袋，“哎呀”一声道，“我好像也没拿。”

　　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手，乔漾缓缓移转目光。
　　“用我的。”
　　麦初碰了下乔漾的胳膊：“拿呀。”
　　“哦。”乔漾伸出双手接过那张校园卡，“那你呢？”
　　麦初说：“他不去食堂吃饭，用不到。”
　　乔漾点点头，对着陈天衢又说了声：“谢谢。”

　　报告厅和食堂只隔了一个篮球场的距离，她俩走到窗口排队打饭的时候其他年级还没到。
　　“喝汤吗？”麦初问乔漾。
　　“嗯。”乔漾挑了个挨着窗户的位置，放下餐盘后又去拿餐具。
　　麦初端着两碗番茄蛋汤走过来，乔漾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陈天衢的卡在你那吧？”
　　乔漾摸了摸口袋，确认道：“嗯，在的。”
　　“行，你等会记得还给他。”
　　“好。”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这还是乔漾第一次和新同桌吃饭，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陈天衢语文一直都很好吗？”
　　“对啊。”麦初把白饭夹进汤碗里拌开，“你看梅梅那么喜欢他就知道了。”
　　乔漾坦白说：“以前你们和我们都是分开批卷的，现在重新分了班，我这几天觉得被降维打击了。”
　　“哪有，你语文不是也很好吗？”
　　“我也就这门还算拿得出手。”
　　“那我还没有一门拿得出手的呢。”
　　麦初这话没错，但也不全对，胡亮把这次开学考试的成绩排名也贴在教室公告栏上了，她依旧排在班级前十，而乔漾直接掉到了第三十七名。
　　“你那是不偏科。”乔漾说。

　　傍晚夕阳西下，十七岁的第一天也快迎来落幕。
　　也许是因为太平淡，乔漾看着天际残阳似火，忽然有些失落。
　　晚自习结束铃按时打响，她背着书包跟随人群走出校门。

　　“乔漾。”
　　耳朵敏感捕捉到熟悉的声音，乔漾抬起头，看着朝自己小跑而来的卷发女人，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
　　“书包给我吧。”苏桐朝女儿伸出手。
　　“妈妈。”
　　苏桐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饿不饿？”
　　“还行。”
　　苏桐揽着她往前走：“生日快乐，眼睛一晃你都十七岁了。”
　　乔漾低着头扯了下嘴角。

　　“我一直记得你是九点半放学，等了好久也没看见人出来，问了旁边的家长才知道高二还要晚十分钟。”
　　“对。”
　　一路上都是苏桐在主动找话题，乔漾只管点头微笑，偶尔简短地应两句。

　　苏桐的公寓在城东，复式高层，一梯一户，寒暑假的时候乔漾会过来住一段时间。
　　“我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啊？”苏桐伸手和女儿比着身高，“比我都高了。”
　　“好像是高了一点点。”
　　苏桐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脸也圆了呢。”

　　电梯门缓缓打开，乔漾迈步走出轿厢，一眼便看到了门口地毯上的外卖。
　　苏桐弯腰拿起蛋糕盒：“进来吧。”
　　门口摆着她的那双蓝色史迪仔拖鞋，乔漾扶着柜子换鞋进屋。

　　“你姐姐跟我说了好多遍，你喜欢巧克力的，让我不要买错。”苏桐解开包装上的丝带，“这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小时候一天一盒德芙，吃得嘴里都是蛀牙。”
　　听她说起这些乔漾只觉得尴尬，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开椅子坐下。
　　“乔乔。”
　　“嗯？”
　　“爸爸今天有没有联系你啊？”

　　苏桐手里忙活着，听起来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乔漾撂下眼睫毛，如实回答：“早上发了祝福，给我转了钱。”
　　“多少？”苏桐拆开蜡烛包装。
　　“一千。”
　　“他对你们倒是一直都挺大方的，以前我找他……”苏桐没有继续说下去，大概是意识到不该在女儿面前提这些。

　　“忘记买个打火机了。”她转身去架子上翻找，“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
　　“不用了。”
　　“嗯？”
　　乔漾提高声音重复：“不用了，就这么吃吧。”
　　“难得过生日，许愿总要许的。”
　　乔漾看向苏桐的眼睛：“我昨天许过了。”
　　“昨天？”
　　“昨天夏灿妈妈给我买了蛋糕，我已经吹过蜡烛了。”
　　“哦。”苏桐放下手，眼底黯然，“那、那就算了。”

　　冰淇淋蛋糕外有一层巧克力脆壳，乔漾握着塑料刀无从下手。
　　苏桐问：“要不我给你拿个勺子你直接吃？反正一整个都是你的。”
　　“你不吃吗？”
　　苏桐一脸抗拒：“冰的又是甜的，我牙齿受不了，你慢慢吃。”

　　整间屋子里只开了餐厅的顶灯，满屋精致的家具都笼罩在深夜的阴影里。
　　乔漾用勺底敲碎巧克力外壳，舀了一勺有些融化的香草冰淇淋。
　　苏桐去浴室卸妆洗漱了，冰凉甜蜜的冰淇淋在舌尖化开，乔漾轻轻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自己大可以开开心心地和妈妈一起庆祝这个生日，但她笑不出来，她不是故意摆脸色，却是故意说带着刺的话。
　　看到苏桐眼里划过的愧疚和失落，她才终于得到一点点报复得逞的快感。
　　只是这种快感转瞬即逝，甚至推波助澜，把她引入更大的落空中。

　　乔漾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先和夏灿妈妈报了平安，又发消息骚扰乔汐。
　　「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她一连发了十几条，乔汐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乔漾弓着背，把额头靠在桌沿，打字回：没怎么，想你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乔汐发了段话过来，大概也猜到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安慰她自己过两天就回去了。
　　乔漾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站起身对苏桐说：“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放那吧。”苏桐敷着面膜出来，“睡衣我给你买了新的，床上的四件套也换过了。”
　　“谢谢妈妈。”
　　“跟我说什么谢谢，快去洗澡吧，早点睡觉。”

　　苏桐的公寓离学校隔了半座城，上学路程也翻了倍，乔漾不得不提早十五分钟起床。
　　再加上昨晚没睡好，今天的语文早读她差点两眼一闭撅过去。
　　课间十分钟乔漾趴在桌上睡了会儿，总算稍微清醒了些，但紧随其后就是两节英语，乔漾听着听着神思又恍惚了，整节课都半梦半醒，书上记的笔记更是歪歪扭扭像鬼画符。
　　“麦初。”她眼下两大片黑眼圈，面容苍白，仿佛被鬼吸干了精气，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你有没有咖啡啊？”
　　麦初摇摇头：“你昨晚去干什么了啊？这么困。”
　　“就没睡好。”乔漾脑袋一歪倒在了桌上，“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你等等啊，我去帮你问问。”

　　麦初回头看向后座的两个男生：“你们谁带速溶咖啡了吗？”
　　杭以安摇摇头，陈天衢从桌肚里取出一盒铁罐：“我有茶叶。”
　　麦初惊掉下巴，忍不住吐槽：“你老头啊，上学还带茶叶，怎么不再带两个紫砂壶啊？”
　　“我倒是想。”陈天衢严肃为自己辩解，“浓茶的提神效果也很好的，不信你给她试试。”
　　麦初怕乔漾喝不惯这种苦到发涩的东西，还是老老实实离开座位去找其他女生借咖啡。

　　“乔漾怎么了啊？”杭以安问。
　　“没睡好吧。”陈天衢看向前排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女孩，“诶乔漾，我给你泡杯茶吧。”
　　乔漾哼唧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陈天衢姑且就算她答应了，起身拿走她桌上的保温杯。

　　没一会儿麦初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乔漾乔漾。”
　　乔漾睁开眼睛，咖啡的醇香飘在空中，平时她弃之敝履，此刻却如图沙漠中的徒步者发现了绿洲，皱起鼻子狠狠吸了一口。
　　麦初朝杯口吹了吹气：“刘嘉络刚泡好，她说可以给你喝，就是有点烫。”
　　“谢谢，她真好。”乔漾刚要伸手接过，却被一只胳膊挡住了视线。
　　“喝茶。”陈天衢举着保温杯说，“我帮你兑了点凉水。”
　　乔漾看着左一杯咖啡右一杯红茶，手在空中摇摆了几个来回，还是选择接过自己的杯子：“那我喝茶吧，咖啡还给刘嘉络吧。”
　　“好吧。”麦初收回手，转身时抬眸看了陈天衢一眼。
　　陈天衢看出她眼神里有深意，却不明原因：“看我干嘛？”
　　麦初回他一句：“你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