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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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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生死无话
大水铺天盖地的涌来,吞噬掉这座古墓里的一切。金莲裳也好,金蕊碎也好,风雅颂也好,苗疆的宝藏的也好,僵尸也好,傀儡也好,痴也好,怨也好,爱也好,恨也好,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被滔天大水冲垮。在下一个大浪打来之前,白羽摘望着墨云翻的眼,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流着眼泪的自己。
他一声叹息,扑上去,狠狠地吻住了墨云翻。
洪水渗透石门,滴滴答答的落在钟乳石上,复又沿着狰狞的石壁缓缓流入岩底的暗河中。这个时候的外面,或许是该下来雨了。细细密密的,打湿少年男女们身上的衣,也一同湿了落花。
黄轻寒想起家中的木格子窗,扫过格子窗落在地上的细雨。
还有那年小小的、踩着雨珠儿跳来跳去的蓝子桥。
这些记忆积累下来要靠多少年,而遗忘,又需要多年呢?
黄轻寒回答不出。
一朝一暮,如今道来,早已是累累伤痕。
他摸了摸蓝子桥的额头,温柔地笑着,喉管被咬断,鲜血喷出尺高,让他说起来话来咳嗽不止,甚至带着气息的嘶嘶声,可这些都没办法让他看起来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他低声问着:“子桥,这一次,你还会觉得饿么?”
耳边不断传来的咀嚼声昭示了他的餍足,黄轻寒满意地笑着,他的手慢慢地从蓝子桥的腰上滑落。当墓室的大门被洪水冲垮时,蓝子桥早已腐烂的眼眶里流下一滴泪,如同藐小的生命。
那日他们四个人立在夕阳中,倾斜的日头把他们的影子一路拉到天边,他们一个来自遥远的日喀则,一个来自江湖,一个来自富贵人家,还有一个离了苗疆、却又到苗疆,少年意气,豪情风发,原以为天高海阔,几曾想过寻到最后,终究敌不过“生死”二字。
波涛滚滚,无情地拍打着山洞的岩壁。
白羽摘睁开了双眼,任凭身体一点点在水中沉没,而墨云翻才刚刚睁开的眼睛也再次闭合上了。白羽摘分开水波,用力抱住了他。血水从两个人的伤口漫开,把这滔天大水染成浅淡的粉红色。
也许就在这一刻,过往的一切的怨恨都已苍白暗淡了。
大水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来,两个人交缠手指即将水流冲开时,山洞的一边忽然崩塌,水流拧成一个漩涡,急速倾斜而出。
白羽摘拉住再次陷入昏迷的墨云翻,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漩涡冲出山洞,蓦然一个落差,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他。后背似乎砸上了什么石块,后心一阵剧痛,一心血便再也忍不住,呕了出来。
头顶的水光轻轻浅浅地荡漾着,像是旧日家乡的积雪,宁静安详。
失去神智前,白羽摘笑了笑。
还好,我还抓着他的手。
他想。
再醒来,眼前已是一片光明。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蓦然的光明,让他有点不适应。
“醒了!少主人醒了!”
篝火霹雳啪啦的响着,天上飘着小雨,油纸伞罩在头上,有人送来了热汤,有人献上干净的衣服,又有人熟练的为他裹伤。无数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凑在面前欢呼着,白羽摘茫然地看着他们,神智仍有些恍惚。
撑着油纸伞的紫衣姑娘缓步走上来,向着衣衫狼狈的他盈盈一拜:“少主人,云歌来迟。”
其他的人也随之一同伏低了身体,用虔诚的姿态叩拜着他:“属下恭迎小活佛。”
面前的这些人哪一个都是旧日相识,可离开家乡不过短短一年多,再见了当年的礼仪,仍然不禁有些恍然如梦。
“这是……”
云歌帮白羽摘的盖上一条毛毯:“少主人,你吓死云歌了,我差点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温度自指尖传来,白羽摘打了个哆嗦,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把抓住了云歌的衣袖:“云翻!云翻在哪里?!”
紫云歌拍了拍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小棚:“少主人放心,他就在那边,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一直悬着的心忽然放下,白羽摘舒了口气,突然之间,心念一动,又惊叫了起来:“云歌,还有黄公子!黄公子呢?!”
这一次紫云歌没有说话。
雨水落在油纸伞上,复又顺着纸伞的边缘滚落了下来,白羽摘合上了眼。
对,我明白。
他们好不容易相聚了,黄公子又怎会愿意再次离开蓝三公子呢……?
心头似是平静,又似是失落,空荡荡的无可着落,白羽摘向紫云歌伸了伸手:“云歌,扶我一下,可以么?”
紫云歌搀着他站了起来:“少主人?”
“我想去看看云翻。”
“……好。”过了很久,紫云歌才点头。
脚下仍然虚浮,不过短短的几步路,白羽摘走起来却仍旧如同千里之远,身边的几个随侍急忙过来一同扶他,都被他挥开了。
用些芭蕉叶搭建起来的芭蕉叶下,墨云翻安静地睡着,脸色仍旧一片惨白。
白羽摘扑了上去,伸手切他的脉,只觉掌下脉搏如同虚无,几乎摸不出跳动了。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滚落在墨云翻的面颊上:“……是我害了他。”
“少主人,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错。”
“可是,云歌,云歌……若不是我当初用心血饲养情蛊时错过了时辰,如今他又怎会如此?”白羽摘伏低身,一枚玳瑁扳指从他忽从怀中滚落出来,掉在地上,转了一个圈,便安静不动了。白羽摘伸手拣起那枚扳指,指节握得发白。
一枚玳瑁扳指,一句百多个多情。
他缓缓握住那枚扳指,把它放在心口处:“云歌,咱们天魔教最讲情意,对不对?”
“少主人,你这是……?”
眼泪落在攥成拳的手上,白羽摘微微点头:“……是了,就像黄公子和蓝三公子一样,若是墨云翻死了,我把这条命陪给他好了。”
“云翻哥哥不会死的。”
有个女孩子银铃也似的声音忽然出现。
这把熟悉的声音让白羽摘一怔,下意识地将墨云翻保在身后。在天魔教的人群之中,分开了一条道路,有一个苗人衣裳的小姑娘少女坐在轮椅上,从人群外缓慢而来。
“是她带的路。”紫云歌轻声说。
小小的苗人少女膝盖上放着一把火红的山茶花,笑容干净美丽,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金莲裳”。
白羽摘不解:“可是,她……”
“你放心,我与其他的金莲裳不同,”蓝衣少女摆弄着手中的山茶花,“我恨墨云翻,也怨墨云翻,可我却不想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是真的爱他,比所有人都深的爱着他。”她说着,已经来到了墨云翻身边,凑过来,看着他青白的脸色,“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原以为,我更想他死。”
“金姑娘,你们的恩怨到此为止吧,我不会让你杀他的。”
金莲裳抱着红山茶,眼睫垂落下来:“我原以为,我更想他死,可是……现在我一想到他会跟我一样没有温度四肢冰凉,坠入魔道、变成傀儡,我又不想他死了。”
“金姑娘,你……”
攥着花枝的手指收紧,花枝上的小刺扎进肉里,小姑娘咬着嘴唇:“你会好好爱他,对吧?”
白羽摘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望着她。
“奇怪,为什么你要这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那日你给他下情蛊的时候,你并不晓得那是情蛊。”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莲裳扯着花瓣,“我们苗疆的人,爱了就是爱了,不会作伪,不会掩饰,不会退却,就算是巧取豪夺也会把对方握在掌心中。所以那日就算晓得,为了留你在身边,我也照样会把毒蛊下在汤中。因为,我宁愿他继续恨我。”
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
小姑娘抬起头,望着山间浓密的树林,那少年时的三个人形影不离终成过去,一错之后,便再也寻不回了。
“喂,小活佛?”
“怎么?”
“你说……如果当年我没有死,是不是如今的结果终究会不同呢?”
“……我不知道。”白羽摘如实摇头。
“说的也是,我已经死了七年了啊……时间真是漫长。”金莲裳丢掉光秃秃的杜鹃花枝,眨眼间,五指成爪,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金姑娘,你……!”白羽摘惊叫一声,正要伸手拉住金莲衣裳,却被她脸上俏皮地笑容震撼住了。
腥臭的血水从心口流下来,金莲裳笑出了眼泪:“嘿嘿,哥哥啊,下辈子我再也不要爱墨云翻这个小子了,我要好好爱着你、陪着你。你……高兴么?”心脏被从胸口拉了出来,在那染满脓血的手指中间,不是蛊虫,躺着一朵缠绕着发丝的山茶花。
白羽摘猜不出,或许连墨云翻永远也猜不出,当日金蕊碎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用这朵一碰就会碎掉的娇媚山花代替了蛊虫。
金莲裳用最后的力气将山茶花的发丝解开,然后把那花送到了白羽摘面前:“给他吃了这个吧,这样,情蛊就再也不会发作了。”
说着轻轻合上了眼。
嗤的一声,就像花开的一瞬间。山茶花掉落在地,小小的蓝衣少女不见了踪影,在原本金莲裳所在之处,多出一具傀儡木偶。
白羽摘俯身捡起山茶花,放在嘴边虔诚地吻了吻。
夜里用那山茶花熬了浓浓一碗汤药给墨云翻灌了下去,汤药刚一入肚,他那原本几乎消失的脉搏便逐渐恢复起来。
原来情蛊的解药,是施蛊者的心啊。
白羽摘握着墨云翻的手,有些迷茫地想着。他手中的油纸伞轻轻转动,伞面上红色曼陀罗花妖娆地盛开着。雨丝扫过,微微晕开,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紫云歌在他身后站定:“少主人……”
“云歌?”白羽摘转头看她。
“我们明日启程回家。”
“明日?”白羽摘一怔,“这么快?!可是云翻他现在还没醒。”
“先是黄轻寒,再是墨云翻,少主人,你为什么一直那么傻呢?”
白羽摘抓头头,有些羞赧地偏头笑着:“其实……黄公子教了我很多,我已经不那么傻了。”
紫云歌叹了口气:“可是少主人,家里的人早就等您急了。教主的脾气您也知道,您若再行耽搁,怕是对墨云翻也不利。何况,难道还要您违背自己当日立下的誓言么?”
“我……”白羽摘低头看着墨云翻,“可是,我怕他醒了找不着我。”
“那就这样吧,我请手下的青梅姑娘代为照看墨云翻,你留封信给他。咱们先回去,等他养好伤,让他自己来找你。”
“啊!让他自己来?那多远啊?”
“他若有心,又怎会怕远?难道少主人还要带个男人回去,跟教主说这是自己与之断袖之人么?”
白羽摘垂下头:“……说的也是。”
手,在墨云翻的手上握了一握。
白羽摘笑了笑。
那时候安静的跟在墨云翻的身后,看着他倔强的背脊,虽然觉得痛苦,却又有一点点甜蜜的滋味。不必费心细思量,已萦绕心头。
你是天上的雄鹰,我会不束缚你。
可若是你哪天累了乏了,或者哪天得罪了江湖豪杰,就来找我吧。
清晨时分,雨停了,云开雾散。
紫云歌扶着白羽摘上了轿子,起轿后,仍旧最后望了一眼墨云翻的所在。厚大的芭蕉叶子正好遮住他的身体,白羽摘看不到他,心头顿时微有些不安。
那名为青梅的少女就抿嘴微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少主人你连短暂的分离都舍不得么?”
一下子面红过耳:“青梅,你不要胡说。”
“好啦,好啦,少主人,你也别含羞。”青梅笑着,帮白羽摘放下轿帘,“信我一定带到。不但把信带到,他醒了后,我还一定做到一天催他三次去找你。”
轿内沉默了一阵,忽然传来急促不安地声音:“你千万别催他,他最恨别人啰嗦。”
“好了,好了,知道了……”青梅姑娘笑成一片。
大队人马逐渐从山林间消失掉。
青梅姑娘目送他们走远,这才回到墨云翻的所在之处,望着面前仍旧昏睡的人,她笑得越发妩媚。
有个身着江南服饰的人走到她身后。
青梅回过头来。
那人说:“蓝大侠听说了自己儿子被这些天魔教的妖人害死,悲伤欲绝,现在重金悬赏天魔教妖人白羽摘。”
“是,明白了。”青梅点头。
“当然,要活的。”
“是。”
美丽的姑娘笑着,把白羽摘留下的信撕成碎片,丢进了篝火之中。
行了五天的路,出了湘西苗疆。
向西又行了一日,才找到了汉人的客栈。夜里众人投宿,睡得好梦正酣时,白羽摘忽被一声尖叫吵醒,张开手掌一看,不知是谁断了一截的手指正落在他掌心了。
再想四周望去时,只见周围净是些□□的残片。
他微惊,挣扎着下床,正要呼人询问,客栈的门却被踹开了。一名下属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声喊着:“少主人,快逃!我们被包围了,快……”
话还没说完,已被当胸一剑扎穿了心脏,持着剑的人竟是先前留在墨云翻身畔的青梅姑娘。
鲜血溅在白羽摘脸上,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而青梅则抽出了剑,任凭血水随意滴落在木板地上,她有些低声的说道:“少主人,那蓝三公子因你而死,如今你一人抵一命,也算公平了,不是么?”
见她提剑而来,白羽摘向后挪了一步。
“少主人,你可知道,若有你在手中,天魔教也自然会归顺于中原武林?”
锋利的剑锋在面颊上滑过,青梅笑得有些志在必得。
铮的一声剑鸣,紫云歌持剑入内,挑开青梅手中的宝剑,单手一拉白羽摘:“少主人,我们走……”
客栈上下,上百名江湖子弟将着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几个残存的天魔教教徒,手持兵器,被围在当中。若是在平日,白羽摘定然不怕的。可是他的活佛之血已失,武功也没了,此刻便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紫云歌拉着他,一剑挑飞数个江湖人士,与其他几名教徒汇合在一起,保护着白羽摘突围:“少主人,那么咱们快点离开这里,教主已经派人手接应少主人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好。”
三名教众断后,剩下数人头也不回的杀出客栈,一口气便奔出十几里。当天边第一屡阳光出现天边,一座高山恰好挡在眼前,而他们的身后也响起了马蹄声。
紫云歌焦躁了起来:“是青梅他们。怎么办?教主派的人还没来……”
白羽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咱们进山行不行?”
“少主人,你先进山吧,我帮你挡着,能撑一刻便是一刻。”
“咱们一起走……”
话未说完,远远的,白光一闪,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嗖的一声,正中白羽摘身畔一人的胸口。
“快走!”白羽摘拉着紫云歌的手,带着剩余的几个人,向山林内跑去。
青梅的第一箭射穿了帮助白羽摘逃跑之人,低声一笑,又自身后的箭壶里抽出第二枚羽箭。
白羽摘只听到耳后风声如雷,后心随之一痛,一口心头热血便呕在地上。
“少主人!”紫云歌叫了起来。
除他二人之外,剩下的三名教徒一同拔出了武器:“云歌姑娘,你带少主人进林子,我们来挡下追兵。”
紫云歌一咬牙,点头道:“……也好。”
白羽摘的身体摇了摇,却并没有倒下,紫云歌拉着他,纵身跃进了树林。剩下三名教徒手持兵器,冷冷地看着追兵。
青梅带领江湖人们则在同时停下脚步:“这山上林木繁茂,他身有呼唤火焰鸟之力……该死!”
白羽摘在云歌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在树林里奔跑着,说不清楚究竟跑了有多远,只觉体内的失血越发严重,眼前一阵阵银星乱舞,终于脚下一个趔趄,被棵老树根绊倒在地。手指微颤,他扶住老树,咬着牙想要硬撑起身体,用尽全力却只是更重地摔落在地。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身上干净的白衣彻底染成污浊,再也找不到一丝本色。
“少主人,你……”紫云歌低声问。
“不要紧。”
紫云歌咬紧了牙。其实她知道白羽摘所受这一箭非比寻常,若要止血,则必须拔出箭簇。但她自己不懂医术,若贸然拔箭,只会害他失血过多而死。
似是猜到了她的顾虑,白羽摘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没事。”
马匹在山林四周逡巡不停,那些人并不清楚白羽摘已失了呼唤火焰鸟的能力,只因忌惮着火焰鸟,既不敢贸然前进,又不甘心放弃。青梅知道自己的一箭已射中了白羽摘的要害,抓回他只是迟早的问题。她唯一担心的是,若是白羽摘就这么死了,那么她恐怕就没有办法同蓝大侠交代了。
想到自己曾在蓝大侠面前夸下海口,一股怨毒慢慢涌上心头。
“报!”林外有人喊着。
“说。”
“蓝大侠说,不论生死,只要带回白羽摘的尸体,一样可以赏金万两。”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青梅阴冷的声音:“传令下去,放火,烧山!”
火焰片刻间拔地而起,黑烟直冲天际。
对着山火,青梅笑着:“少主人,我到要看看,是你的火焰鸟厉害,还是我的山火厉害!”
山火很快蔓延到密林之中。紫云歌把他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挡掉浓烟。可炙热的空气还是烤焦了他的头发,烧炙着他的皮肤,但目之所及,已尽是火和烟。血液从他的胸口汩汩冒出,连日的失血和劳碌已经让他身体濒临崩溃,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少主人,少主人……”紫云歌喊着他的名字。
白羽摘刚刚迷糊的神智又被唤了回来。
忽然之间,记起了在苗疆地下的洪水中,墨云翻那清明而倔强的眼神。
哎,明明说好要一起活着。
只可惜……怕是又让他误解了。
白羽摘想着,任凭紫云歌大声的唤着,还是在她肩头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