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季若离》日落阳关

77、清道夫

　　林予安：“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我离开纽约的那几年里你也没追到他。”

　　希瑞尔：“那是他幻想你是他的光。他长大了就会认清现实，就像一杯啤酒只要放得够久就能散掉浮沫露出像尿一样的本色，总有一天他会看清你。你们把他推上董事局常任理事的位置，让他负责不可能推进的项目，是在拿他当刀使。”

　　听他把自己比喻成尿，林予安越发不快随口一句：“你怎么知道他负责的项目无法推进？”

　　希瑞尔冷笑道：“复工马来药厂为的是保证在美药厂的原料药供应。你们美国药厂可是每季度都在给J基金送财务报表，数据是最真实的运营体现。林氏集团想切割药业，转投本土产业。但林氏又向马来工业部提交了复工申请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林予安起身声音低沉暗含警告：“你想多了，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怀疑你来此的目的和诚意。”

　　希瑞尔勾唇一笑：“安，其实我也并非只能跟你合作。提前过来打招呼是不想你我两帮人因为误会陷入消耗。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合作总比掣肘强。”

　　林予安：“那就按照我们商量的来办，明天我爸爸会打电话给若离邀请你去吉隆坡。另外，我再提醒一句，你让你的人克制点，这里是大马，你们没有持枪许可令，你们的任何行动都得在我这里报备。”

　　再得到希瑞尔肯定答复之后，林予安带人离开酒店。车子驾出迎宾路时，天已破晓，希瑞尔饮尽酒后自语一句：“我爸爸死了而你爸爸还活着。我这样爱他，让他躲在画室多少年，我舍不得让他面对世间风雨，而你却拿他当挡箭牌。我不喜欢不公平。”

　　翌日，林南霑打了几次电话都没联系上季若离，遂叫林海儿去酒店看看。结果等林海儿到了酒店，季若离还在睡觉。自从季若离察觉到自己有心理状况就戒酒，滴酒未沾近一年的过度饮酒让他昏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林海儿温了条毛巾走到床边拉下薄被，先看了看季若离的衣裤无恙才给他敷脸擦手，希瑞尔半靠在玄关位置看到她卷起了裤管准备擦脚时，终于没忍住说道：“你…不会喜欢他吧。”

　　林海儿只顾擦脚，抬头半是厌恶半是嫌弃地说道：“他早在一年前就出现心里状况，他不能喝酒的。如果他出现心因性睡眠休克，你们就得请个看护二十四小时照顾他。”

　　希瑞尔听罢走到床边，抱起季若离轻拍了拍他的脸。纹丝不动，轻微鼻鼾。希瑞尔抓住林海儿的手问道：“你说他有什么心理状况？！什么叫心因性睡眠休克？”

　　林海儿一手滑进季若离裤管直接摸到了大腿处，希瑞尔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此刻的他觉得姓林的都是觊觎他可爱表弟的狼。他拍打林海儿的手说道：“你干什么？我还在这儿了！”

　　“你在这儿又怎样？”林海儿抽出手，冷声道：“我在摸他的体温。你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好不好！在你们心里搞事业都好重要，为了赢得最大化利益什么都能牺牲。你们有谁没出卖过他，他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有多痛苦你们知道吗？你还敢灌他酒，他要是醒不过来…”林海儿扯着手上的毛巾，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对希瑞尔恶狠狠地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守在他身边，盯着你。”

　　“那…现在怎么办？要送医院吗？”希瑞尔只觉温香满怀，不由把人越搂越紧，越紧越焦急：“他到底有什么心理状况，看医生了没？林予安不管他吗？”

　　或许是听到了林予安三个字，也或许是被希瑞尔勒得太难受，季若离嗯哼了声。

　　林海儿说道：“你把他放平，等半小时再不醒就扇他耳刮子。”

　　希瑞尔放开他，趴在床上凑在他耳边说了句：“林予安在马泰边境失联了！”

　　深睡中的季若离闻言深吸了口气，双眼睁瞪，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希瑞尔被吓了跳，弹跳反射的向后一缩直接掉下床。

　　“哥哥，你好些了吗？”林海儿走上前关切问道。

　　季若离愣怔了片刻，才顺着声音侧头看着她，他撑起发沉的额头坐起身说道：“我睡了多久？”

　　希瑞尔说道：“十八个小时又三十一分钟。”

　　季若离深吸了口气：“这么久吗？难怪我觉得有些累。”

　　林海儿：“哥，你有没有不好的感觉？比如做梦困在什么地方？”

　　季若离揉揉额头，笑道：“这次没有做梦，纯粹只是睡迷糊了。”

　　希瑞尔：“这次没有是什么意思？你会做奇怪的梦吗？”

　　季若离想到自己的废墟世界与王子公主，他摇头说道：“没事的，就是酒精作用让人多睡了会儿。我饿了。”

　　希瑞尔摁下服务铃，接通后给他点了份餐。

　　吃过饭后，房间电话响起，季若离拿起一听是林南霑：“你终于醒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不要喝酒了！”

　　季若离嗯嗯的应了两声，就听见林南霑说要让他带希瑞尔到吉隆坡。“可是…”季若离看了眼希瑞尔，后者给他露出个甜甜微笑。

　　“我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你也是你表哥来大马想见我，你还把人留在槟城干什么？带他来吧，我设宴为他接风洗尘。抛开生意不谈，我们两家人算是亲戚，礼数不能少。”

　　“好的，叔叔。”

　　林南霑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笑道：“等到明年大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我想听你喊我声爸爸。”

　　季若离脸颊微红，贴紧听筒生怕被旁边的希瑞尔偷听了去。“好的，叔叔，那我先挂机了，再见。”

　　还有两个多月就到农历新年了，林予安提过这次新年要带他回宁德祭祖，回乡祭祖是比他在马来办理入籍手续还隆重的归亲仪式。挂掉电话的一瞬间，季若离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希瑞尔的眼神也少了几分芥蒂与警惕。

　　“家里派车过来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吉隆坡。哥哥，要出去走走吗？”林海儿从衣柜里取出套棉衫短裤放在床上。

　　季若离点点头：“我先洗漱一下。”

　　林海儿遂拍了拍希瑞尔说道：“你跟我去大厅等他。”

　　傍晚的海滩游人稀少，等着看日落的多是酒店的客人。三人闲步期间，林海儿时不时的捡起海星、贝类等拿到季若离面前把玩。两人相处亲昵，也让希瑞尔频频蹙眉，不动声色的想要隔开他们。

　　林海儿像是无知无觉似的，希瑞尔站中间，她就换一个方向，希瑞尔再站过来，她就再换一边搂着季若离撒娇。终于希瑞尔忍不住了：“你多大的人了，干嘛像小孩子似的挽着他胳臂不撒手？”

　　林海儿笑道：“我再大，他也是我三哥哥。三哥哥，我看中了套公寓，等我们再回槟城我带你去看看。你说过要帮我设计装修要给我塞满满一屋子布偶的。”

　　“嗯嗯，位置在哪里？”

　　“在XX医院附近，推窗看海，一居室很不错。”

　　“会不会太小了？！”

　　“不会，我一个人住刚好。”

　　希瑞尔翻了个白眼，又听见林海儿说道：“你给我做的云朵抱枕我好喜欢，我还要你给我做个超大的，我晚上要抱着它睡觉。”

　　希瑞尔补刀：“你是找不到伴侣还是怎么回事，晚上要靠夹枕头才睡得着吗？”

　　“你胡说什么！”季若离转头瞪了他一眼，“我们家海儿还小的。”

　　希瑞尔蹙眉，他完全不清楚季若离对于孩子还小的定义：“她已经二十一了吧。”

　　季若离茫措了瞬，自语道：“这么快就二十一了吗？”

　　林海儿瞪了眼多管闲事的希瑞尔说道：“就你话多，在我哥哥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季若离笑了笑，未在说话。三人在沙滩上散步半小时后，天也黑透了，各自回房。林海儿等季若离休息之后，直接找到希瑞尔开门见山地道：“我跟他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心理引导，你不要干预我。”

　　希瑞尔：“心理引导？我看你是在精神控制他吧！更何况你才多大点，你是专业人士吗？”

　　林海儿双手操胸，冷哼道：“哦，你现在又嫌我小了？希瑞尔，我告诉你，他有潜在精神分裂风险。在他心里住着一个他自觉亏欠的女孩子，我依赖他是想让他把这份亏欠从潜意识转换到现实中。他需要我的依赖。”

　　希瑞尔耸肩哼笑：“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干嘛对他这么好？你爱他啊？”

　　林海儿翻了个大白眼：“你放心，他不是我喜欢的菜。我对他好不是应该的吗？那年他们在你们破门进来前逃跑，是他硬撑着爬到我身边，给我盖了件外套。我当然会对他好，若非他，我早死了。”

　　希瑞尔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一时间无法言语。

　　林海儿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要办事也别再牵扯上他，其实他承受不住的。”

　　林海儿走了，希瑞尔掏出香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他有把握在风暴来临前带走季若离。

　　林南霑安排的接风宴在吉隆坡的一家临海高层酒店，罗丽莎不在，林南霑为表重视邀请了几位林家同辈夫妻陪同。

　　季若离在带希瑞尔进入宴厅时，坚持要对他搜身。

　　“有没搞错？我是要见谁啊？”希瑞尔举着双手无赖地道。

　　季若离对林老爷子遇袭之事还记忆犹新，对于他的不满，他道：“你包涵一下，除了你，包括我和所有进出人员都要搜身。”

　　安保从希瑞尔的上衣兜里摸出个金属物件，因为很小，最开始并未在意。但看到物件形状后却变了脸色，他将物件交给墨镜男说道：“老大，你看看这件东西。”

　　季若离凑上前一看嚷骂道：“希瑞尔，你带枪干什么？！”

　　希瑞尔摸摸鼻翼，嗤笑道：“你见过那么小的枪吗？那是个配饰，相当于你们华人眼里的护身符。”

　　季若离拿过手上一看，这是把仿M1911的物件，只有三分之一手掌大小，金灿灿的质地放在手上颇有重量。他尝试拆卸，果然跟正常枪械一样，弹夹里面还有几枚米粒大小、晶莹透亮的子弹。

　　当即他就把仿制枪丢给墨镜男说道：“先替客人保管，宴会结束再还给他。”

　　“不行！这是我妻子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他们家传了几代人，保命的。她把这物件赠给我之后，自己就被枪杀了。这种东西被人诅咒过，戴过一次就终生不得离身！你想我挨子弹啊！”希瑞尔拿过配件，小心装好。

　　季若离不同意与希瑞尔争执了起来，林南霑久等不及推门就看到两人拉扯争执。一问一看也觉稀奇，他把枪拿在手上把玩，指尖轻扣两下扳机，见没有反应当是玩具，索性还给希瑞尔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宴席进行顺利，菜品一流，陪客大方，宾主皆欢。

　　席间，希瑞尔去了趟卫生间，在隔间里他勾出项链，项链上吊一水晶样坠饰。这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锥形饰品实则是枪保险。他把饰品插进保险栓，子弹上膛。这不是供认把玩的物件，这是一把真枪，是意大利SISMI最新研制的暗杀武器，子弹里灌注了神经毒药，唯一缺点是要近距离射杀。

　　马塔其家派人远赴意大利暗杀皮埃尔，一方面为的是报仇，另一方面是为了打通这条曾经让马家由败转盛的财源通道。杀掉皮埃尔是马家人向意大利帮派呈出的投名状，而与之对应的，意大利帮派也要出手替马家解决林家这只拦路虎。这是互拿把柄，相互牵制的合作才能长久。

　　希瑞尔的手有些抖，但想到皮埃尔死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季若离所承受过的苦难，他的目光又坚定了些。这一天的吉隆坡最高温度是三十五摄氏度，林南霑只穿了件真丝短袖衬衫，只要射一发子弹进入肌体就好，不在乎部位。

　　回到宴会厅，他端起酒杯似要敬酒，季若离拉着他说道：“你坐在位置上就好。”

　　希瑞尔笑道：“表弟，你已经入籍林家，怎么说我也该按照华人礼节代表西家向你的新父亲敬酒。”

　　季若离低声说道：“完全没有必要！”

　　一句新父亲，把林南霑哄的心花怒放，他对季若离说道：“别对你的表兄这样苛刻，我们都是一家人。”

　　当希瑞尔从拿着酒杯的手里抽出那把装饰枪时，季若离和站在外围的安保们已经来不及阻止，那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子弹穿透了衬衫，射入肌体的感觉如同进行了一次皮下注射。还没等林南霑反应过来麻痹症状显现，他赶在呼吸衰竭至昏迷前对季若离说道：“你快离开马来。”

　　窗户被人破开，接应者悬吊而入，与在场安保肉搏枪战。希瑞尔拉着季若离就要走，反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季若离骑着希瑞尔夺过他手里的枪，扔给墨镜男，一面扼着希瑞尔的脖颈问道：“说，是什么毒？！”他额间青筋暴起，怒目圆瞪，见希瑞尔不说话，他索性双膝全压其胸腔。

　　墨镜男和其他安保已经护送在场人员离开，包括林南霑也背出了宴会厅。安保掀翻餐桌勉强算是个掩体，但有枪手火力压制季若离带不走希瑞尔。

　　他再度用力，这么一瞬，他真想掐死希瑞尔。希瑞尔也坚持不下去了，他吐出一句话：“皮埃尔死了，林家得出人陪葬。VX神经毒素，他死定了。”季若离一拳打在他太阳穴，打掉希瑞尔的伪装虹膜，直接叫他眼眶出血。

　　林家安保在与欧洲雇佣兵的搏斗中渐露颓势。“快走！马家的车正往这边开。”眼镜男拎起季若离的后衣领往外拖。

　　见季若离还在挥拳，墨镜男说道：“救林先生要紧。”

　　那天，吉隆坡的新闻媒体蜂拥到医院。林南霑送医，是继林老爷子遇袭之后攸关林氏集团前途的大事件。远在“昆达山流放”的林予安也被逼到出现在媒体聚光灯下。

　　医院顶层包含独立手术室、ICU室的特殊病区已经全面封锁。射入林南霑肌体的子弹取出，军械专家与医学教授拆解了一枚子弹，确定子弹中的毒剂小于十毫克。

　　透析治疗正在进行，呼吸机全功率开启，林南霑仍旧昏迷不醒。

　　林予安拍了下观察窗，一旁的季若离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要安慰却被他挡开。他拉着季若离走进一间病房，锁门后他说道：“你事前知道希瑞尔想杀爸爸？”

　　季若离赶紧摇头。

　　“他来马来之前给我通过电话，说是要我们配合他演一场戏，他要让J基金全面绞杀华茂，继而让马家相信他想代替皮埃尔重启运毒线。”

　　季若离还是摇头，他急得语无伦次：“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予安紧紧扼住他的手臂说道：“他在酒店企图侵犯你，你却毫无反抗。”

　　季若离摇头，眼泪横飞：“他闹着玩的，我们从小就这样打打闹闹的。”

　　林予安继续说道：“可这已经让我发疯，让我说服爸爸同意见他。”

　　“我不知道，我们真的只是在打闹。”

　　“谁知道你们是真暧昧还是在暗通款曲！”

　　季若离见识到了盛怒之下的林予安，他拽着他的衣袖说道：“予安，哥哥，你相信我啊。”可他拿不出证据也想不出说辞证明自己的无辜清白，“哥哥，我已经给大卫发邮件了，他应该能找到化解VX毒素的办法。马大化学教授也说，不到十毫克的毒剂不足以致命，爸爸，爸爸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