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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瓷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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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明在原地怔住了,他看着纸箱里睡得正沉的幼犬,看着那条围巾和雨伞,莫名想起了他那位算不上初恋的初恋。
他想起了初见的时候,她也是围着这样一条蓝绒围巾,撑着一把蓝白格的雨伞,朝他望过来的时候,那眼神说不出地复杂,让他确信里面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折的力量。
那应该是一个寻常春日的午后,他记不清楚燕城大学那一天举行了什么校级活动,因为太过久远,大概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只是记得在拥挤的人群之外,他远远地望见了一位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因为是初春,还是寒风料峭的时节,她还围着一条单薄的靛蓝色围巾,而且正在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那天下着朦胧细雨,在五颜六色的雨伞里,傅斯明觉得那把蓝白格雨伞是最迷人的。他以他专业的色彩敏感度发誓,这位姑娘会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美好的一笔。
然而还没等他走上前去,她身边就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他还认识,是那场活动请来的校外嘉宾,当时在艺术界声名鹊起的新锐画家赵君城。
赵君城是一个典型的现代主义黑色幽默派画家,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出过不少画集,连续三届拿下国内绘画艺术最高奖项飞鸟奖,是艺术界公认的天才。傅斯明还去过他的画展,他虽然个人不欣赏那种艺术风格,却不得不承认那些阴郁灰暗的画作艺术水平很高。
他看着赵君城手中捧的红玫瑰,心里大概猜测到了这是一场还没有开始就行将结束的爱恋。
后来他还是去打听了,那位姑娘叫宋知余,是大三经管学院的学生,性格安静,脾气好得几乎算得上是软弱,一向在人群中存在感很低,也是从前不久开始,赵君城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之后,她的名字才慢慢被更多人知道。上个星期,她才刚答应赵君城的追求。
也就是说,他来得太迟了。
第一次心动就夭折,傅斯明深感不走运的同时,也暗暗观察了宋知余一段时间。在发现她忧郁的面容确实在赵君城无微不至的爱意下逐渐变得柔和之后,他也在繁忙的学业和设计课题里慢慢选择了放手。
整个大学期间,他们唯一一次算得上比较正式的交际是在大三下半期的一次志愿活动中,也是那一次,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之后却并没有什么联系,就算碰巧在学校遇见也只是疏远地打个招呼而已。
因为那是别人的女朋友。
一直以来,他想做的都是一名自由灯光艺术工作者,但毕业后接到燕城烟景责任有限公司的offer时,出于私心还是选择答应了。他只会远远地看宋知余,从来不会和她对上视线,也不会靠她太近,他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直到他慢慢发现,宋知余的请假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了。
他本能地感到不对劲,据他所知宋知余是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人。他去人事处核查请假条,却发现请假理由是身体抱恙,而且很多都是赵君城帮她请的。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宋知余一句,却并没有得到她的答复,只是说与他无关。
也是啊,与他无关。
傅斯明无声苦笑了一下,从那些陈年旧事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走进便利店,却只是买了一条毛绒围巾,没有买烟。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老板接过那条毛巾看了看价格,“15块钱。”
傅斯明打开钱包递了一张整钞:“今天是圣诞节。”
老板兴致缺缺地噢了一声,给他找了钱:“我还以为是什么让所有人都睡不着觉的好日子呢。”
“……说起来,您这么晚了还在营业吗?这边已经没什么顾客了。”
“睡不着总得找点事干。”她眼下有很浓重的青影,“更何况,这不是有顾客吗,刚刚才走了一个。凌晨一点,那么年轻的姑娘出现在这里才让我意外哩。”
傅斯明动作一顿,不自觉皱了眉:“姑娘?”
“不是姑娘,还能是女鬼吗?呵呵呵呵……你这么一说,倒还真像……”
傅斯明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联想,其实方才看到那条围巾和那把雨伞时这种联想就已经冒出来了,只是他觉得这种联想太莫名其妙,一直压抑着而已。
“老板,实在睡不着可以去挂个神经内科看看,别长时间营业,很危险的。”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外匆匆走去,抱起那只纸箱子往车的方向走,把纸箱放到后备箱后就上车启动了车辆,沿着这条进城的必经之路行驶得极其紧张。他不仅要观察路况,还要搜寻路旁的身影。他宁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刚刚那位女顾客不过是开车经过这里的旅客,而宋知余现在正在温暖幸福的家里。
他宁愿是那样,可是关于宋知余的所有事情,他都像是被诅咒般地无法如愿。
“宋知余!”
这个背影他看过太多回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宋知余走在路上,那一声呼喊穿透了紧风密雪,隐隐约约地传达到她的耳畔。她听见了那个名字,却似乎没有力气作出回应似的,只是停滞了一瞬间,便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路了。
傅斯明有些着急,但没有选择鸣笛,而是将车停到了路边,拿起自己那把深黑色的雨伞就往风雪里闯。
他追了上去,撑开伞,往宋知余身上落的白雪被阻隔在伞面。宋知余木木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垂下头机械般地行走着。
“这么晚你来这边干什么?”
他发现宋知余鸭舌帽压得很低,手上戴着厚手套,内搭也是高领。但即便如此,因为她难得没有化妆的缘故,他还是看见了她下颌处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像白瓷上细细密密的裂痕一样蔓延而下,或深或浅。
“……出什么事了吗?”
他愕然问道,声音突然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