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清歌》紫篱笆

5、市井传言

　　在他出现在花影居门口时，裴红泪就认出是昨日在满月楼让她失态探看的男子。没想到，对方亦认出了她。
　　“幸会！”
　　此刻要是装作不曾见过的样子，很假，裴红泪只好颔首算做招呼。
　　“红伶阁门规极严，一面之缘能在这里再见真是莫大缘分。本是慕名拜访弄影姑娘，如此际遇真乃天赐佳友。不如请阁下和弄影姑娘同游，您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
　　“自然不会！”
　　由不得她不愿意，弄玉和花弄影已抢先替她答了。裴红泪眉心微蹙，对这个上天安排的“佳友”更加戒备。
　　出了花影居，自报家门叫做西暮染的男人眼神慵懒地笑看过来，她心中恐慌再次浮现，忙装作不经意移开和他相对的目光。听着他侃侃而谈的声音，心中莫名烦躁。
　　好在虽然此男子姿容不凡谈吐优雅，花弄影依然更倾向于照顾自己。
　　裴红泪深感欣慰，有意识地离西暮染和弄玉越来越远，和花弄影的距离反而只有尺余远，花弄影不知她心中所思，以为这是有意和自己亲近，脸上的羞赧之色便越来越浓起来。
　　西暮染回头看着两人，神情多了几分暧昧，调侃道：“非衣兄年少多才，怎么总带着纱帽？难道怕像那前朝潘郎，让人投花掷果给吓到？”
　　谈笑有加的几人忽地静止，视线都朝向了裴红泪。隔着轻摆的纱幕，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怎样。
　　“难道有什么禁忌吗？”西暮染看着众人的反应，眉梢微微上挑，看着裴红泪微微眯起了眼睛。
　　“遮美是为避嫌，遮丑则为己安。非衣是后者，所以才不敢真面目示人。西暮兄以为的天赐佳友，在下不敢高攀！”裴红泪淡然说完，径自抛下众人向前走去。
　　花弄影懊恼地瞪了眼西暮染，很快也快步跟上。
　　西暮染看着二人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的危险气息，看弄玉为难地摇了摇头，神色才慢慢变得舒缓。

　　在红伶阁，非衣公子的相貌确实是禁忌。
　　非衣公子是花弄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里的首席名伶——这是红伶阁诸人皆知的。
　　直到三年前，花影居中的小侍女起夜时被如同鬼魅的外来之人吓得几乎疯癫，第二天小侍女消失，传出了非衣公子来红伶阁的消息。
　　非衣公子面貌成谜的传说就这样终结了。
　　因他总会谱曲填词给伶人们，所以阁里姑娘都不相信温文尔雅、多才多艺的非衣公子会有狰狞面目，虽都有心探看，却从无任何痕迹可寻。
　　之后，非衣公子再来红伶阁就不再让外人近身，关于他的面目就更成了难解的谜。
　　弄玉说了关于非衣公子的过往，西暮染了然地点点头，嘲弄地道：“你信他是为此这么多年都带着面纱吗？”
　　“非衣公子是谨慎的人，阁里探子密查多年都查不出他和花阁主之间的异常，您这番试探虽是不着痕迹，也惹到了花阁主的护短之心。她对非衣公子的心思，可不一般。”
　　弄玉的话透着恭敬，完全没有刚才的活跃和轻松。
　　西暮染倨傲地看着远处那抹白色身影，不以为然地笑了。

　　因为容颜之忌，这次见面不欢而散。西暮染似也知趣，并未再烦扰过裴红泪和花弄影。几人相安无事，红伶阁的生意却突然好了很多。
　　去扶郎城走动时，裴红泪发现街上多了陌生衣饰和外地口音的行人，关于帝女祭期的消息也成了酒店茶肆不变的话题。
　　“白雪掩艳骨，紫箫长已矣。降龙何时现？帝女祭时期。”
　　这消息半个月前开始蔓延，现在几乎无人不知。有心人都明白，消息中的“紫箫”“降龙”，就是朝廷早年许重金悬赏寻回的辅政公主信物降龙紫箫。至于“帝女祭时期”，也都会想当然地以为是首任辅政公主紫苏的忌日。
　　所以，很多人选择离紫苏陵墓最近的扶郎城一探究竟，裴红泪目的亦然。

　　这一天她又到了满月楼，看靠墙角落位置依然空着便径直坐下，破很快走了过来。
　　扫视着大多带着兵器的食客，裴红泪低语：“消息才刚传开，怎能聚集这么多人？”
　　“很奇怪，并没有武功特别高的人来，仿佛这些人就是为了造势一般。”
　　破刚说完，不远处桌位上的魁梧男子大声嚷嚷道：“你们知道紫箫为何在这时现身吗？”此语一出，众人又沸腾起来。
　　“我有亲戚在宫里当差，听说帝女紫苏有四句遗言传世：‘六甲轮回，紫箫为引凤还巢。灵犀再现，降龙令出乾坤变。’有人说帝女紫苏有灵异之能，这几句是她留下的谶言。预言着她死了六个甲子后的状况。今年正是六甲之期，紫箫恰在这时传出现世消息......”
　　那男子声音越来越低，周围人被他那些“窃语”引得亢奋不已。七嘴八舌议论不休，认定“紫箫为引凤还巢”就是指有紫箫者是命定皇后......

　　紫苏遗言虽不是完全的秘密，但只有皇室宗族才会知道，怎么如今会弄得众人皆知？
　　听着这些言论，裴红泪心中满是疑惑和无奈。
　　“看来非衣公子甚喜满月楼的环境，又在这里遇到了。幸会！”
　　思绪被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打断，抬头正和西暮染目光相交。看他不客气地坐下拿起酒杯倒了杯酒，裴红泪冷然道：“我们不熟吧？”说完她身体已紧绷，心中暗暗戒备不已。
　　坦白说这男人没来由地吸引她，但内心反馈出来的感觉却总是害怕和不安。这种矛盾心理，有点让她莫名其妙又烦躁不堪。
　　“你也看到了，除了这里还有空位都满了。”西暮染丝毫没有被嫌弃的样子，自顾饮完杯中酒，嬉笑道：“非衣兄的酒菜我来请，咱们拼桌怎样？”
　　破看出裴红泪的不悦，装作惶恐的样子讨好道：“对不住了客官，这位公子的桌位是专席！您二楼请吧！”
　　西暮染看着他眉头微皱，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感觉到那双不笑的眸子相当危险，裴红泪对破挥手道：“这位我认识，你去吧！”
　　破甩了甩手中的抹布，忙陪着笑脸离开了。

　　“原来只算认识，难道我们不算朋友吗？”西暮染声音颇有失落之感，眼中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里多闲言碎语，不是君子所好之风。西暮公子可以去二楼预定包间，清净得很！”裴红泪答非所问，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或许非衣公子对帝女紫苏的事情感兴趣？”
　　西暮染盯着她的面纱，忽然转换了话题。裴红泪微愣后，将两人面前的酒杯都倒满了酒，算是默认。
　　“帝女紫苏一生未嫁，常年居于民间惩奸除恶济世救民，在朝野口碑都甚好。据说不但相貌绝美，文采更是出众。在位期间编撰了《三魂劫》《锦绣奇异录》《民风》《碧水风物志》等很多地理和民间传统书籍。不但喜好游走四方，更喜收集灵异故事。”
　　“三魂劫？”心念一动，裴红泪喃喃地跟着念出了这几个字。
　　西暮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很快接着道：“传闻《三魂劫》所述故事，与本朝太宗太祖皇帝生平都有相像之处，有些地方的确有迹可考。不过因为年代久远书籍莫名绝迹，早已不可考证。”
　　“这本《三魂劫》竟是不存在了吗？”
　　脑海混乱地转着很多情景，裴红泪竟失手碰倒了手边的酒杯。许久没听到回答，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反常，忙讪讪地道：“我只是喜欢看灵异故事，听到此书失传，很是遗憾！”
　　“京城的圣羽宫西书房，听说有帝女紫苏的孤本手书。”西暮染含笑举起酒杯，故作神秘地探身向她耳边凑去。“听说那里是皇家禁地，外人一般进不去。可惜没听说北帝好男风，否则凭非衣公子在红伶阁让诸伶人倾慕的口碑，倒有机会进得那里一阅。”
　　说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笑不止。
　　见裴红泪冷哼一声起身快步向外面走去，西暮染收起笑容，扫视着周围依然对帝女紫苏遗言谈论不休的食客，淡然地自斟自饮起来。

作者有话说

　　此章说的《三魂劫》，是旧坑的背景故事，那文是以紫苏的口气写成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过度章节，算是线索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