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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罗刹毒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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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不长的话像一道魔音,不断循环在花弄影耳际萦绕,即便用被子蒙住了头依然挥之不去。
深沉夜色中,她忽地从床上跃起,双手用力一挥,三道流光疾速飞出没入旋起的被子中。
被子在空中停顿片刻后,星星点点的羽絮忽然像蒲公英的种子般飘飞蔓延开来。她的手在散开的棉絮中疾速划过,一把微泛金光的银针已抓在手中。
做为飞花门唯一幸存之人,花弄影从来不敢忘却本门绝技。
飞花门主要功夫是暗器金银针,针出若飞花,很是漂亮。花飞蝶舞、天花乱坠、妙笔生花、落花流水这四道针法,都是飞花门绝技。
这些银针为医可以活命,伤人则可以要命。无论是医人还是害人,出针必须准、快、狠,要求一出即中,打的皆是人体大穴,可活人可死人。
飞花门掌门沈飞花,明里被人称作飞花婆婆,暗地里总有人叫她阴阳师太。寓意在她面前,生命总是阴阳相隔反复无常。
这样的门派七年前被一夜灭门,直到裴红泪将从尸体中用磁石提取到的牛毛金针做物证上交朝廷,人们才知飞花门是灭在杀手的针下。
竟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
这样纤细的牛毛针属于江湖大派鹰盟的专用暗器,论技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致死善用飞针的飞花门人。
与此同时,阮白尘、南风、北卿也都提取到其他三个遭遇灭门门派的致命凶器——血刃无常、暗器星芒以及禁毒罗刹。
无常是兵器谱中的名器,这代主人是名门正派的林家堡堡主林清泉,星芒也是林家堡独门暗器。而罗刹做为四大禁药之首,除了世代研毒的上官家和毒医双修的飞花门有少量余存,其他人只会闻名却不曾见过。
朝廷调查后的最终结论是:飞花门过往被逐之人加入鹰盟,鹰盟联合林家堡做下了四大门派的灭门惨案。
让人震惊的是,名门正派的林家堡暗中却经营杀手组织,搜出的大批银钱交易信件证实,确实有人以大量利益买了四大门派所有人的人头。所以惨案发生时,即便是不会武功的家童,也没有活口。
只是那背后交易的人相当隐秘,就在朝廷下令剿灭鹰盟和林家堡时,两个门派也忽然遭受血洗,被人提前灭了门。
虽鹰盟和林家堡不是被朝廷处决,但是数千人死于非命,朝廷禁令不许妄议此事,至今真正的幕后之人依然还是个谜。
但这些不过是少数人才知道的事实。根据江湖传说歌谣所言,此案在裴红泪、阮白尘,南风、北卿四人的相助下,已然是结案了。
怪异的是,一起成名的四人从来没有一块出现过,林家堡被灭后全都未曾再现身过江湖。
现如今小小的红伶阁,先是北卿公开入住,伺候她的红伶莫名裸死。后在七王爷故意挑拨之下,将裴红泪的神秘身份揭开。
四人中两人都现身此地,花弄影隐隐觉得裴红泪的担忧很对,这里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七王爷的警告似缓缓爬过身体的蛇,不知道毒性有多大却让人觉得好寒心。
如果非衣公子是裴红泪,裴红泪不属于圣意也不属于花阁,那么他会站在哪一边呢?
一夜未眠,花弄影终于知道裴红泪说的怕她为难是什么意思了。这道选择题她迟早要面对,为难是在所难免。
有些问题她实在想不明白却非想知道答案,所以次日大早便往西厢行去。
门是虚掩的,裴红泪不在。或者,也可以说是一夜未归。
手心紧攥着血色玛瑙打磨成的木槿花玉佩,那猩红欲滴的颜色只看一眼,花弄影就觉得有点晕眩,慌忙把它包进锦帕中攥紧,匆匆离开了。
与西厢正对着的房间中,夜擎宇透过窗缝对着花弄影仓皇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低垂的睫毛遮掩了眼底冰冷的寒意。
是夜,花弄影再次来了西厢。
一整天,裴红泪都没有出现,七王爷也没有找她,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觉得太过诡异。
西厢依然没有光亮,在门口站了许久,屋子里似是谁打翻了东西。虽只是轻微的响动她还是听得真切,刚要推门进去却觉得不对,警惕地敛去气息猛地推开了门。
月光透过门廊照过去,并不能看分明屋内情景。
花弄影试探地叫了声“公子”,并没有丝毫回应,不由松开扣紧的几枚银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就在她思绪碾转间,月色照不到的暗影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影儿…是你…自己吗?”
闻声,花弄影心中微颤,向着声音方向疾走几步,见屏风后面的身影半俯在地上。
“公子!”
花弄影蹲下身子摸到了浑身发颤的裴红泪,眼框有点酸涩。
裴红泪没有带面纱,身体背对着她艰难地道:“影儿!帮我施针,就如……前年那般!”
“好!燃上烛火我立刻为公子施针!”
花弄影已知道她是罗刹毒发,心中不由生出莫名恐惧,刚想起身点燃蜡烛已被裴红泪探手拉住。
“这次更可怖!你看了会......更害怕!”
“我不怕!黑暗中下针,若出一点差池,会要了你的命!”
裴红泪只得任花弄影摸索着点燃烛火,许久未见动静,抬头见她伸开双手筛糠般抖动着看着自己,脸上是如见鬼魅般的惧色。
“对不起!我不敢下针!我没用!”花弄影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尖叫。
裴红泪想要说些安慰她的话,身体的痛楚却更甚,只得双手捂面痛苦地伏在地上。
花弄影稳定心神刚要上前,却被一阵劲风迷蒙了眼睛。定神看去,摇曳的烛火光影里青衫隐隐而立,夜擎宇脸上也是一副惊惧骇然的样子。
裴红泪觉察到有外人进入,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脆弱的自己,掌风凌厉扫向了那袭青袍。夜擎宇反应还算敏捷,后翻侧滚,离那把被劈散的椅子只有半步之隔。
裴红泪一击未中,忽地喷出了大口血色,夜擎宇迅速出手锁了她几处大穴。
花弄影本来想要阻止,但在看到夜擎宇脸上的神色便放下了戒备之心。他的眼神中有真切的怜惜,这说明他并没有恶意。
烛火荡漾着忽明忽暗,却掩不去裴红泪此刻狰狞的脸色。
那半侧红色泪滴已经蔓延整张脸孔,像一刀刀被凌迟过的印痕,如蛛网般丝丝缕缕爬满了原来的面目。除了那双晶亮的眸子泛着痛楚绝望的光泽,每生出一道痕迹,粘稠的血色就会慢慢溢出,然后接着繁育出另一道丝线般的痕迹。
妖艳的血滴顺着下巴滴落,那些伤口似是有自愈能力般时隐时现,就像织网的蜘蛛在不停爬行,始终留有些许完好肤色和那些血色痕迹交错在一起,残酷的像在让她受尽凌迟之苦。
本来来墨黑的瞳孔已泛出可怖的血红色,鬼魅般狰狞地瞪着,似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人生吞活咽下去!
花弄影稍微平稳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颤抖。
“这只是罗刹之毒发作!用你的妙笔生花给她施针,让她赶快镇静!你想想非衣公子不曾毒发时候的美好,想想他曾那么用心地救你,拿稳你的针救她!救她……”
夜擎宇的眼睛带着蛊惑的神采看着花弄影,她被他的目光深深吸引着,被他握住的手竟真平稳下来。
那声音似魔语般让她听话心静,再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安。机械地将头上的蔷薇花状发簪取下,轻轻一握那花瓣忽地打开露出一簇金针。
如木偶人般紧盯着裴红泪,花弄影呆滞地将针下进她的头上和身体。
裴红泪的眼眸轻轻地合上,头顶慢慢升腾起阵阵轻雾,脸上的印痕不再有血色溢出。将最后一针下完,花弄影似耗光所有力气,直直向后昏倒过去。
直视着二人的夜擎宇身体也剧烈一颤,唇角溢出猩红的血迹,捂着胸口踉跄地退了几步扶住桌子才不至于倒下。定住心神盘腿坐下运功调息,片刻后口中竟也溢出一股血色。
拭去唇角血迹,夜擎宇走到裴红泪身边拂去她脸上的血色,脸上的肌肤竟然已经奇迹般恢复正常。
待看清楚裴红泪的面容,他骇然地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悲喜交加地将手伸到她的脸前,终究还是在相差毫厘之时又猛地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