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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再次相遇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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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夏天已经逐渐趋于炎热,虫子吼叫得厉害,白天是一批,夜里是一批,没完没了地闹。
刚从实验楼里出来的倪仲还穿着白大褂,由于之前被熬夜做设计的学生用咖啡泼了一身,他也就没换下来,想着就这样穿回家再脱下来洗。
篮球场上亮着灯,那灯下就聚集了成群的飞蚊,稍稍抬头看一眼,就能被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给看出满身鸡皮疙瘩来。但是场上的学生们跑啊跳的,闹腾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聒噪的虫子,显得活力又青春。
好热。
这是倪仲看见挥汗如雨的他们心里产生的唯一想法。
他路过篮球场时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走向停车场开车回了家。
就在他进屋完全没有留意自家大门是否关闭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扒拉着门边。倪仲听见响动转身看去,就见从已经熄灯的电梯间走进来个穿着长风衣带着兜帽的男人。
男人喘着大气,为了追上倪仲的车他使劲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后来又因为没能赶上电梯而一口气爬了二十层楼,现在是累得双腿发抖腰都直不起来了。
倪仲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惊讶或是害怕的表情:“迷路了?”
“怎么可能!”男人累得不行,却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你安全意识也太差了吧!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倪仲想了想:“报警?”
男人一听立刻惊慌地抬起头来解释:“你别报,我不是坏人。”
倪仲淡定地换了鞋,又给男人拿出一双拖鞋来放在门口,随后走到沙发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好在男人早就已经了解他这人了,也就没有太过惊讶。他换好拖鞋关上门,又将风衣脱下来抱在手里,这才走到沙发边坐下。
好奇地盯着他的身体,半天了倪仲才蹦出来一句话:“我还以为你里面没穿衣服。”
“我又不是变态!”
兜帽底下这张男人的脸倒是比倪仲想象的要正常得多,不,或许应该说英俊许多。他去给男人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又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去盯着他。
“你是来抢钱的吗?”倪仲问他。
“不是!”男人被他凑近的脸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些,“就算我是来抢钱的你还给我倒水是几个意思?”
“我看你好像很累,才给你倒了水。”他说着将水杯端起来递给男人,“喝水。”
男人确实口有些渴了,于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谢谢。”
“不客气,还有三分钟你就会晕了。”
男人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就大喊:“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无意间带回来的实验用药。”倪仲淡然后退几步看着时寻光,“放心吧,死不了。”
“倪仲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倪仲微微有一丝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废话!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不是抢钱也不是偷东西!”
“绑架?”
“我绑你有什么用?!我是……”头开始发晕,眼前也变得模糊,男人在倒下之前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时寻光……”
看着倒下的男人寻思着时寻光这人究竟是谁,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倪仲索性报了警。
于是当时寻光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就猛然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两名警察,而换下了白大褂的倪仲正在对面沙发坐着淡定地写什么东西。
“醒了?”一名警察拍拍时寻光的脸,将他从躺着的状态拉起来坐好,“这里的住户报警称家里来了陌生人,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时寻光揉着还有些晕的头:“我没带,但是我记得证件号。”他说完就将自己的身份ID报给了警察。
两名警察一查,倒确实将身份和本人给对上了。
“你……只有22岁?”一名稍微年轻点儿的警察发出了疑问。
“我长得老。”他找的这个理由倒是很妙。
老警察见他身份明确也没有前科记录,就读的学校与专业还很拔尖,语气也就慈祥许多:“你大半夜的跑别人家里来做什么?”
时寻光看了眼倪仲,挠挠头:“我是倪教授的学生,有学习上的问题想问他。”
倪仲闻言感到奇怪,于是抬起头来:“我不是教授。”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可是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学生。”
“学校那么多人,你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
倪仲想了想,觉得他似乎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又低头写自己的论文去了。
警察终于确定这是个误会,严肃地教育了时寻光一番,顺便批评了倪仲乱下药的行为,最后才收队离开留下这对“师生”自己解决剩下的问题。
写到写不下去的时候倪仲才关上电脑,抬头对一直坐在对面盯着自己看的时寻光说:“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
抬起来的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时寻光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好想再触碰他,好想再拥抱他,好想再亲吻他……
“你哭了。”看见时寻光的表情,倪仲惊讶又困惑,“为什么?你好奇怪。”
睁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怎么突然就表情痛苦咬住嘴唇哭起来的男人,倪仲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原因。
只是,看着时寻光哭得鼻涕都快流出来的模样,倪仲却又在惊讶之余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情——难以理解。二十七年来他或多或少也见过许多人哭,有开心的,有难过的,可是从来没有谁像时寻光哭得这么……莫名其妙。
他无法通过常识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
“你好奇怪。”倪仲慢慢走过去,捧起时寻光的脸拉近自己,又说了一遍,“我无法理解你这个行为。”
“我……可以摘掉你的眼镜吗?”头被拉扯着的时寻光哽咽到不行,却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你想要我的眼镜?近视?”
尝试了几次时寻光才终于站起来,伸出因紧张和激动而颤抖的手,摘下了倪仲的眼镜:“我可以……抱抱你吗?”
“挂科了抱老师没用,要补考。”倪仲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时寻光是自己课上挂科的学生,这次来是想通过眼泪让自己放他一马。
“你好烦。”时寻光直接抱住他,紧紧抱住他,“我没挂科也不需要补考,我只是……”
很想你。
倪仲被他抱得很难受,有种被螃蟹给钳住的不适感:“你能不能松一点,我被你抱得透不过气了,脖子也痛。你有胡茬。”
终于真切感受到了倪仲的生命,时寻光这才放开他,猛吸了鼻子胡乱抹了两把脸,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倪仲略带嫌弃的表情。
“鼻涕,好脏。”他说着后退一步。
时寻光立刻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口鼻:“那我去洗把脸。洗漱台在哪边?”
倪仲抬手指了指里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全了整间屋子的结构——客厅往里走下了台阶就是整张大床;左右边是透明玻璃隔开的洗手间和浴室;左手边整个一大片全是落地窗户,足足十来米长。别说门了,就连墙也少得很,整个屋子通透得让时寻光难以置信。
“你家还真的没门。”时寻光在苦笑中洗了脸,抽了纸巾边擦脸走回来边打量倪仲的家,“你都一个人住?”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父亲和爸去环游世界了。”
还没从上一个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寻光立马就陷入了下一个惊讶:“父亲和爸?”
倪仲歪着头,反而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很奇怪吗?”
“亲生的?”时寻光想到了时仲。
“领养的。”倪仲见他大松气的模样,不禁感到担忧,“你是不是没学过生物?”
“是啊,我现在都怀疑我以前学的东西到底算什么。”自从知道时仲真是自己和倪仲的孩子后,他三观已经崩得只剩半座吊脚楼了。
倪仲恍然大悟:“所以才挂科了?”
“我没挂科!”
“挂科没什么,补考过了就行。”倪仲想安慰他。
“我没挂科,好好听人说话!”
他拉着倪仲坐下,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倪仲被他抓得不舒服,于是抽回胳膊起身打算去洗漱睡觉。
“别走。”时寻光再次将他拉回来,“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未来。”
就在时寻光还在想怎么起头才会让倪仲相信的时候,倪仲反而先开口:“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而且我们学校不允许师生恋。”
“谁要和你师生恋,我不是你学生,严格来说我现在年纪比你还大一岁,我是你哥!”
默默看着时寻光,倪仲手已经摸上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时寻光瞟了眼他的动作:“你又要干嘛?”
“报警。”
闻言时寻光立刻抢下倪仲刚摸到的手机,放在一边,直截了当地问:“你对人类的DNA怎么看?”
倪仲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高倍显微镜?”
“我是问你对它的看法。”
“生命的基础。”
“那如果……”时寻光接着说,“人类的DNA里有着不属于人类自己的生命呢?”
“你是想说,寄生?”
“对,寄生。人类的DNA里寄生着另一种生物,这种生物最终会导致人体消失。”时寻光紧张地看着倪仲,他担心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和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自己一样,无法理解,无法认同。
可倪仲却忽然笑起来:“你的想法很有趣。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生物要寄生在人类的DNA里而不是别的物种的DNA?人体最终的消失可以理解成寄生生物已经成型,可是它成型之后在哪里?宿主是被它分解成为了养分吗?”
“有没有成为养分我不知道,但是我亲眼见过人异变的过程。人体一开始会出现类似感冒的症状,然后逐渐虚弱,但是虚弱到一定程度之后,身体会再次恢复健康,但是这时会开始记忆倒退。”
倪仲愣了愣,竟然有些兴奋地站起身:“逐渐虚弱可能是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在进行重组,重组完成,身体自然就恢复健康。但是记忆衰退是为什么?”倪仲弯下腰凑到时寻光面前,眼里闪着光,“有合理的解释吗?”
时寻光仰头看着他,有些发怔:“合理的解释,这你问我也……”
倪仲有些失望:“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不然记忆衰退这点就会显得多余,还不如不要。”
时寻光没听懂,茫然地看着直起身在客厅里缓缓踱步的倪仲。
“不如改成寄生生物不仅需要人类的身体作为养分,同时依靠吸收人类的记忆来完善自己的意识系统。”
“改成?”时寻光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
“嗯?”倪仲转过身来,见到茫然的时寻光也茫然起来,“这不是你的小说设定吗?写完之后请务必给我看看。”
“这不是小说而是现实。”时寻光不给他再继续跑偏的机会,边说边站起身走过去抓住他的双肩,“我知道这很难令人信服,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是,我亲眼见到了朋友的异变,还有……”
侧头看了看被捏痛的肩,倪仲依旧是一副略带惊疑的表情:“你见过病例?”
“见过,不止一个。”时寻光深吸口气,做好了被倪仲当成神经病的心理准备,“我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的时寻光,现在的时寻光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而我,是从很久之后的未来回到现在的,二十八岁的时寻光。”
“六年后?”
“准确地说,是六加五十七年后的2431年。”
深刻寻思过后,倪仲掰开他的手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拨出一串号码:“喂,您好,可以帮我查一下精神病院的电话号码吗……”
我就知道。时寻光叹口气,走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手机,脸上没有半点烦躁的情绪:“这就是我当初不相信你的报应。我会把未来所发生的事慢慢告诉你,你就当是我准备写小说的素材,先听听吧。”
倪仲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并不想和他扯上太深的关系:“可我不是文学系的老师,无法给你很好的建议。”
“没关系,你只要听着就好。”时寻光将挂断通话的手机还给他,“等我将所有的素材都讲完,你再决定。”
“明天可以吗?”倪仲脸上写着不情愿,“我有点困了。再见。”
“再什么见?”
“你不走吗?”
“呃那个,我没地方去也没钱……”时寻光又慌又尴尬,“能不能让我今晚住你家?”
“学校有宿舍。”很显然倪仲并不愿意。
“这个点已经锁门了。”就算没锁门他也不敢去啊。
皱着眉,倪仲的脸上只剩下不情愿,指着沙发:“记得洗澡。”
就当捡了条流浪狗吧。
—彩蛋—
时寻光:“你这房子就一张床,浴室也是透明的,你们一家三口怎么住?”
倪仲:“父亲和爸出国前把原来的房子卖了,这里只有我住。”
倪仲:“现在多了个你。”
时寻光:“这是他们的照片?”
倪仲:“嗯。”
时寻光:“头发扎起来的这位是你父亲?”
倪仲:“那个是我爸,个子高的是父亲。”
时寻光:“嗯?那为啥我是爸爸?”
倪仲:“?”
时寻光:“?”
倪仲:“你想当妈妈?”
时寻光:“不是这个意思,哎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