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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表达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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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0年,距今的三百年前,地球上每个有空间站的国家都捕捉到了来自未知星系的一道信号。人类怀着对有未知生命存在的这份向往共同展开研究。
然而通过现有的手段无法破译这段信号的具体内容,于是航天院决定派出一艘星舰追踪信号源。而这艘星舰在一百三十年前传回有遭遇外星生命的讯息后,彻底失去了联系。在此之后,各国也都曾派出大大小小探索队乃至考察团前往寻找,可至今仍然没有任何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回。
2374年,为了寻找失去联系的星舰以及太空新生命,时寻光被任命为舰长,将于半年后驾驶最新型舰机——巡鹰号,出发前往太空。
为什么是半年后,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一直在进行基础训练却一直晕的男人。
时寻光将放在自己肩上的腿抓住往上推,借此来缓解倪仲的不适:“好点了吗倪教授?”
当身为生物学家和遗传学家的倪仲知道航天院准备对信号源进行新一次探索的时候,就主动找到院长提出要随行。
为了能尽可能让倪仲适应太空的情况而特别定制的训练课程,和他们比起来已经不知道轻松多少倍,可三个月下来,倪仲一点长进都没有。有时候时寻光不由得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安排的训练有问题,不然面前这个像是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一样瘫软的男人怎么会什么变化都没有。
看着躺在地板上脸色发青的人,他第一次产生浑身有志气却只能憋着的憋屈感。
两眼放空出神盯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倪仲对于每次训练途中因身体不适而得到的片刻休息总是十分珍惜,以至于这时候他全都会用来神游,即使听见了时寻光的声音也不想回应。有时候觉得吵了,他还会索性闭上眼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不去搭理。
每每这时,得不到回应的时寻光就会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直接变着花样弄疼他。
“醒了?”见倪仲的眉头皱起,时寻光立刻就问。
倪仲知道休息时间结束了,只好半睁开眼:“我没睡着。”
“没睡着你倒是应一声啊。”
“嗯,下次吧。”
我让你下次。时寻光故意使坏,继续抱着他的腿使劲往上抬。
“脚,抽筋了。”倪仲坐起来伸手想去摸自己被时寻光抬高的右腿。
“小腿还是大腿?”他说着就使劲将倪仲的腿给掰直。
可倪仲却好像更难受了似的皱起眉:“是大母趾。”
时寻光无奈,将他鞋给脱了放平腿抓住大拇指往前掰:“多喝点牛奶吃点鸡蛋,你这都是缺钙缺的。”
双臂后撑的倪仲认真地看向时寻光,过了几秒才说:“缺钙导致的抽筋是因为血液里传导神经的钙不足,这是多发于中老年人或者骨质疏松的人。我不是中老年,也没有骨质疏松。同时没有进行激烈的运动,所以也不属于脱水导致。”
时寻光最烦他这点,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东拉西扯说半天:“你又要开始了是吧。”
“排除这些原因,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将我的腿抬高的时候使我的肌肉产生收缩失调。”倪仲正说着,突然觉得脚趾猛然被掰过来,疼得他一声闷哼。
故意弄痛他好求得一个耳根清净的时寻光忍住一丝笑不叫他擦觉:“倪教授,你平时除了和学校里的同事有交流,恐怕很少接触别人吧?”
倪仲看向时寻光,不打算让他再帮自己揉脚于是想站起来:“我没事了,我想继续训练。”
只是他刚起来还没站稳就被时寻光给拉回来:“你先好好休息,着什么急。”
本来时寻光也不过就是稍稍拽了一下,哪知倪仲轻飘飘地就被他给拽过来鼻子磕到了他肩膀上,直接给磕出了鼻血。
倪仲摸了下鼻子底,看着满手指的血:“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是河里长出来的。你仰好头别动。”时寻光手忙脚乱地找纸,找来找去也没见着哪里有。
倪仲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缓缓抬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你是不是眼睛不大好?”
“我心情不大好。”时寻光顺嘴回了句。
倪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有种脑部疾病会导致视野变窄看不见某些视角下的东西,我建议你去做个脑部CT或者核磁共振,找到病灶后早治疗比较好。”
“拐着弯骂我脑子有毛病?”时寻光恨不得拿棉花给他嘴塞起来,“当我听不懂呢?”
“你认为我在骂你?”倪仲抬头看着时寻光,微微皱了下眉,“我明明是在给你提出很好的建议,有病早发现早治疗不是很好吗?”
“你才脑子有病!”
“我每年都会做体检,身体很健康并没有哪里生病。”然而倪仲并没有意识到时寻光对他早已心生烦躁,说话时仍是淡淡的,没有半点歉意。
时寻光白他一眼,终于看见椅子上的抽纸,拿过来猛抽了几张递给倪仲,相当不耐烦。对于今日的时寻光而言,忍耐的限度差不多已经快到临界值。以前,尽管他并不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至于一点就炸,但也没有容忍过谁每天反复刺激自己。
和倪仲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件可以用离奇来形容的事——每当他要爆发的那个临界值即将达到,毫无征兆地,那条线突然就自己往下降了一节,不同他商量,甚至连招呼也没打。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这条线都快降到地心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他不由得感到震撼又无奈。
“把血擦了。”
倪仲不接,看着时寻光脸上不爽的表情,感到困惑:“你在生气?为什么?”
时寻光抓起他的手将纸巾重重拍上去:“擦血!”
倪仲反而抬手摸向了他头顶:“别生气,每个人的大脑结构或多或少都会有差异,神经元和脑细胞数量也不一样,所以有人聪明有人笨。你只是运气不好,是笨的那一类人而已,没关系,并不会影响你的其他生物行为。”
临界值在即将被突破的时候又降下去一点。为什么不能像对其他人那样好好跟倪仲发通脾气?
哦,大概是因为就算他气得跳脚指着倪仲鼻子大骂,倪仲也不会想到是自己的错吧。为什么?倪仲一定会皱着眉头满脸困惑地这样问。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血压就上来了。
“让你擦血,啰哩叭嗦瞎扯什么。”他又抽了几张纸粗暴地往倪仲鼻子底下胡擦,最后搓出个塞子用力堵住他还在流血的鼻子,“有没有人说过你情商很低?”
“你算吗?”
“除了我。”
倪仲想了想:“没有,大家都很友善。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没礼貌。你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也要多考虑下别人的感受,不然会讨人厌。”
“到底是谁没礼貌?!” 他后悔自己刚刚下手堵他鼻子的力道不够重,“讨人厌的明明就是你!”
“谁?”
“你!”
“讨谁厌?”
“我!”
倪仲认真地看着时寻光,竟然有些惊讶:“你讨厌我?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谁跟你说好了。”
“可是我并不讨厌你。”倪仲说着碰了碰鼻子里被塞着的纸,嘴角带着笑。
时寻光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还嘴。倪仲这人说话在他看来完全没逻辑,刚以为是在说好话,可往后一听又觉得像在骂人。三个月前刚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才打过招呼就自来熟似的粘上来,可没说几句又差点把他气吐血。
你会给别人当老婆吗?认识的当天两人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倪仲就这么问了他一句。
现在想起来,他仍然在为当时没能狠狠骂回去而日夜后悔。
倪仲突然疑惑地开口:“你真的是时寻光?”
看吧,又来了。
时寻光想发火:“你有病是不是?”
倪仲若有所思地歪头皱眉:“有人跟我说你就是时寻光,可是……仔细想想,我也有可能不是倪仲。为什么我们会认定自己就是某个人?‘我’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模样?声音?性格?还是思想?同样的‘我’如果记忆和经历都不同的话,‘我’还是‘我’吗?”
时寻光被他念叨得烦躁不已,一心只求让他赶紧闭嘴,立刻马上闭嘴:“你到底是搞生物的还是搞哲学的?没完了还。”
可偏偏倪仲还往前走近一步,伸手摸向时寻光的脸,微微皱着眉凑近过去:“时寻光应该更聪明、更温柔,可你不是这样。那你还是时寻光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本来是句会让时寻光瞬间暴躁的话,可看着面前仰头盯着自己的这张脸,近在咫尺的脸,就像是即将要喷发的火山遇到冰河世纪的骤然降临,熔岩保持着翻滚的姿态被冻结,他的脾气也全在一瞬间被冻住。
在开始帮倪仲训练后不久,时寻光做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梦。梦里的他和倪仲站在整齐悬浮着许许多多白色小灯的广场上,深情拥吻。尽管他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灯下的两个人,可正因如此,他才能更完整地看清那个时刻——白色的光辉几乎映亮了整个夜空,也将中间的两个人捧入绚烂,照进了一幅画里。
奇了怪了,为什么偏偏突然想起了那个不正常的梦。
心脏是不是酒喝多了,这个时候敲锣打鼓的,过年呢?
可是……那个梦,那个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的梦,每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竟会觉得很美。
于是他脑子一抽,低头亲了上去。
亲了……上去?
他缓缓抬起头往后退了退,看起来比被他亲的倪仲还惊恐:“不是……我……”
为什么会想起梦里那个画面?不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倪仲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确、确实……”
倪仲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弄那个鼻塞去了。
时寻光以为他在生气,于是怀着万分自责的心郑重其事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脑子抽了,真的非常抱歉。你就当被狗给亲了吧,或者打我我也认。”
“没关系。”倪仲说着又摸上了时寻光的头,轻轻拍了两下,“这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你不用感到愧疚。虽然我现在还无法接受你。”
表达爱意?时寻光听得一愣,震惊地看着倪仲:“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表达爱意?”
“在动物界,除了人类还有很多物种会通过类似的方式表达,比如鸟会给伴侣梳毛,海豚会……”倪仲看着脸色由白转青又转红的时寻光,终于停下他的长篇大论,“你怎么了?”
“我不是动物!”时寻光大吼一声气得转身就走。
倪仲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跑着追上去将他拦下来,语重心长地说:“人是动物。你……多读点书吧,没坏处。”他说完叹口气,转身就准备回去继续训练。
“我刚才那样不是表达爱意,你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时寻光又气急败坏地跟在倪仲后头往回走,见倪仲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就急得冲上去抱住他脑袋,深深吻了半天,“看见没,这种才叫表达爱意。”
倪仲没反抗,只是淡定地看着面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寻光:“你是怕我分不清?”
“不然呢?”时寻光愤愤地想,这下他总该清楚什么才叫表达爱意了吧。
“所以你又跟我表达了一次?”
时寻光张着嘴全身僵住,连解释的念头也没想起来。他面前的倪仲倒是没有半点生气或是不满,平静得连眉毛的弧度都没变,只是目不转睛,像是在寻思什么又像大脑已经停止运转,直直地看着时寻光。
“我会给你时间。”倪仲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这让时寻光产生了一丝不安。
“什么时间?”时寻光捂着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倪仲,倒是好像被亲的那个是他自己。
“现在的你还很笨。”
现在的我?倪仲这句话的说法显得有些奇怪,但突然想到什么的时寻光并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欣喜地笑起来:“你有没有见过那种两个男人在街上打架,打着打着,其中一个就亲了另一个?”
“没有,人类的行为并不是次次都有解释。”
“对!我刚刚的行为也是这种情况。”时寻光充满期待地看着倪仲,“你明白了吗?”
倪仲叹口气,伸手想去摸他脑袋:“你好奇怪。”
“你才奇怪。”时寻光心虚地躲了下,“别动不动就摸男人的头。”
倪仲收回手,过了片刻才说:“有人跟我说,这是表达善意和友好的方式。我想跟你友好相处。”
和倪仲对话就像在雾里坐过山车,永远不知道下一句会听到什么。
“你不气我就谢天谢地了。”时寻光脸上的表情终于稍有缓和,虽然想到刚刚自己愚蠢的行为他还是想原地消失。
第一次是想起了那个梦犯脑抽,那第二次就是脑残。想到这里他就抱着头尴尬蹲下身,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刚刚的自己掐死算了。
“每个人都会在年轻的时候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虽然你极力想忘记但是大脑却会让你记得,这是为了防止你再重蹈覆辙。”倪仲转身走进训练舱坐好,又侧头看向蹲在外面的时寻光,“可是你做了两次。”
他的声音不大,却还是因为训练室里太安静而传到时寻光的耳朵里。
“你还说!”时寻光暴躁又尴尬地抬起头瞪着倪仲,“被男人亲你就这么开心?!”
倪仲看着时寻光忽然笑了下,然后伸手拉下舱门开始训练,留下被这笑弄得愣住的时寻光在外面反复揣摩。
那个笑算什么?
时寻光猛然起身扑到训练舱上双拳紧握往上砸:“你给我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出来啊!!我是亲了你两次那又怎么样!你什么意思?!出来打一架!输了就给我道歉!不然就给我把刚才的事忘了听到没有!倪仲,滚出来!!!!!”
坐在里面的倪仲极力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任凭他在外面怎么闹腾都没反应。
训练舱的隔音效果简直绝妙。
“你刚刚说你亲了谁?”
时寻光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当他回头就看见院长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时,吓得以为自己差点心梗猝死。
“本来想看看训练得怎么样了,一进来就听见你在吼。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院长踱步走过来,透过舱门上的玻璃朝里看,“停停停,他要吐了。”
时寻光这才赶紧按了舱外的关闭按钮将训练中断,丝毫不敢想象院长究竟看见听见了多少。
院长立刻将舱门打开,扶着倪仲出来:“没事吧?”
倪仲摇摇头,转头看了时寻光一眼,躲开了他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
时寻光僵了一下,直接将他从老院长身上扯过来:“刘院长,倪教授都训练这么久了还是适应不了,干脆别让他去了吧。”时寻光看着倪仲发青的脸色,将水递了上去,“干嘛去遭这个罪。”
“我必须去,有些研究只有去了才能进行。”
院长沉思片刻:“还有三个月,等最终倪教授的训练结果出来再决定。寻光,你今天先送倪教授回去,我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可能再接着训练了。”
时寻光斜眼看着倪仲:“也行,我正好有话跟他说。”
“对了,你刚刚大喊大叫的出什么事了?”院长又问了一遍。
弓着身体的倪仲扶了下歪掉的眼镜,不经意地回答:“他刚刚亲了我。”
啊……原来雾里的过山车跑的是断头路。
“你亲了倪教授?!发什么毛病你?” 院长愕然转头瞪着时寻光。
“不是我……那啥……”时寻光想解释,却发现眼下根本编不出合理的理由。
“他是在给我演示人类行为脱离思考后会变得有多无法理解。”倪仲将瓶盖拧紧,并不在意另外两个被他语出惊人给吓到的人,“这是个很好的研究课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寻光你注意影响。”院长一挥手,也懒得再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东西,转身走了。
时寻光看着院长离开的背影,扶着倪仲的手暗自使劲:“你存心的是吧?”
倪仲看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臂,皱了下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我觉得刘院长不会当真。”
“我现在怀疑你不止是情商低,还是缺心眼。”
“从词语用法上来讲,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
“你烦不烦!”
倪仲闭了嘴,又拧开瓶盖默默喝着水。
时寻光松开手。归根结底,错都在他自己,就算倪仲拿着大喇叭全天下昭告这件事,他也只能咬碎牙咽下去。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很介意以后我都尽量不碰你,或者给你换个训练员。”
倪仲还是默默喝着水,甚至没看时寻光一眼。
“对不起,我刚刚语气是激动了点,也没有不让你说话的意思。”
倪仲退开几步,没有看时寻光:“我暂时不想被你亲第三次。”
时寻光听得一愣,直接爆炸:“谁要亲你第三次,我又没疯!”
不过,他大概已经离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