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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阵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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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铃铛响,柜台后的男人打了哈欠说:“欢迎光临百无访,买货还是办事?”
“有烟吗?”
天禄抬起脑袋,看见来人惊喜地哟呵了声:“好久不见啊。”
朔微微颔首:“是,好久不见。”
“来买烟?”
“嗯。”
天禄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从抽屉里摸了个软包纸盒出来,放到桌面上递过去:“这个行吗?刚到的新货。”
“行。”
朔拆开包装,抽出一根夹到食指和中指之间,左手打了个响指,烟尾被点燃,冒起猩红的火光。
他将烟放到唇边,两腮瘪下去,一阵烟雾袅袅上升。
天禄盯着他,这一系列熟练老成的动作和他这张清俊的脸庞太不搭了,他有些意外,笑了笑说:“没看出来啊兄弟,你还是个老烟鬼。”
朔抖了抖烟灰,没说话。
天禄也点了根烟,两个男人沉默地吞吐,一切刚刚好,多说一句话都毁了这让人安逸的气氛。
一根烟快燃尽的时候,朔咳嗽了声,开口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天禄拿下唇间的烟:“什么?”
被尼古丁晕染,他嗓音低哑道:“我要过躺镜门。”
天禄弹了弹烟灰:“又要办事?什么情况啊?”
“不是什么大事。”
“行吧,老规矩,申请单带了吗?”
朔偏头看他一眼:“要有申请单,我就不需要你帮忙了。”
天禄叼着烟,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提声问:“你要私自过镜门啊?”
“嗯,你帮我开个门,要多少功为都可以。”
天禄摆摆手:“这不是功为不功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审批手续有多麻烦,你不上次来过了吗?”
他俩的说话声惊动了里头的归生生,她朝外喊:“哥,什么事啊?”
天禄舔了下嘴唇,赶紧把烟头碾灭,看朔还不明所以又抢过他手里的烟一起扔掉。
“没什么,就是你的帅哥哥疯了。”
归生生走了出来,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朔问:“怎么了?”
“我想过躺镜门,你哥不同意。”
天禄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有单子我能不同意吗?”
朔还想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行了。”
“一秒钟也不行啊大哥。”天禄为难地叹了声气,“你那群领导麻烦死了,我可不想被他们找事。”
归生生问:“你要去人界干什么?”
朔抿着唇没回答。
“你不说原因,我哥更不可能帮你了。”
天禄拽了下她的胳膊,纠正说:“去你的,你哥本来就不想帮他。”
顿了顿,朔开口说:“我就想见个人,说两句话。”
天禄皱了皱眉,心里想:就这?
归生生了然地点点头,对天禄说:“帮他吧。”
天禄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你确定?”
“嗯。”归生生的脸上出现了与她面容不符的沉稳,肃声说,“出了事,后果我来担。”
天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
归生生转眼就换上笑脸:“看吧,我哥就是耳根子软,你多求他两声就行了。”
朔提了提嘴角:“多谢。”
天禄唉声叹气道:“再这么折腾,百无坊迟早倒闭。”
归生生:“少胡说,生意兴隆着呢。”
三人走在长廊里,天禄问朔:“你上次过镜门就有不适反应,这次可能会更严重,有什么问题赶紧联系我们,知道吗?”
朔应道:“明白。”
归生生将盛有元灵的玻璃瓶交到他手上,再三叮嘱:“万事小心。”
天禄挥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为他打开镜门的入口:“快去快回啊。”
两道红灵从玻璃瓶里钻了出来,盘旋在朔周身,迈步走进去之前,他回头对着那两人微微欠身:“真的谢谢。”
归生生挥挥手:“去吧,别耽误时间。”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天禄抱着手臂,忍不住好奇问身侧的女孩:“诶,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啊?比他帅的临管者也不少吧。”
归生生嘴唇张合,说了两个字:“报恩。”
“报恩?”天禄疑惑,“他救过你?什么时候的事?”
“忘了,就记得是个冬天,我找了个许愿池窝着睡觉。被几个小孩用硬币砸醒了。”
“你那壳这么厚还能被砸得有感觉啊?”
归生生拉下脸,狠狠瞪他一眼:“一看你就不懂怜香惜玉,怪不得没有雌鹿喜欢你。”
“去去去,说你的事呢扯我干什么。然后呢,他出来英雄救美了?”
“嗯。”归生生点了下头,伴随回忆,她的脸上又浮出笑容,“那几个小孩把这当游戏城,拿着一把硬币专门对着我砸,根本不是来许愿的,他路过看见,把他们都收拾了一顿,还问我疼不疼呢。”
天禄哼哧哼哧笑起来:“说得好像他听得懂王八话似的,还问你疼不疼,你看你要是真开口回答他了,他不吓得抱头鼠窜?”
“你烦不烦啊!”归生生忍无可忍,攥紧拳头挥了挥,“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臭男妖精。”
“骂谁男妖精呢?你哪儿学来的脏话呀?”
归生生不理他,自顾自转头就走。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她没说,比如每一年汪澈都会来池边许愿,但是每一个愿望都没有被实现。
所以她才会记得他吧,在神界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成了风目的临管者朔,从此游走在人世,携着冬季的寒风。
每次店里到了什么好货,归生生都会打包一份,悄悄放在他家门口。
小乌龟不通人情世故,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就是想着生前没有被老天爷好好对待过的人,死后总得有人对他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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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已经可以算作夏天,傍晚夕阳西斜,天际像一幅粉橘色的水彩画。
徐天骐把咖啡和三明治递给陆氧的时候,她正戴着耳机在发呆,叫了好几声名字才反应过来。
“紧张啊?”
陆氧摘下耳机,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音乐节Infinity有两首合唱,陆氧又另外主动申请了一个节目。
加入乐队的这半年来,她一直表现得不争不抢,分到什么部分就唱什么。
她说想自己独唱一首的时候,徐天骐挺惊讶的,但仔细想想又不难猜到原因。
“男朋友会来听吗?”
陆氧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嗯,来的。”
徐天骐笑了笑,拍拍她胳膊说:“加油,放轻松,相信你自己。”
夜晚七点,音乐节准时开始,开场是街舞社团的表演,现场气氛一下子被带得高涨。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成员们陆陆续续下场,好几个女孩在黑暗里偷偷给陆氧打气,对她说加油,陆氧都回以微笑。
她脱下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吊带,背着木吉他,女孩的身体更显得纤细单薄。
身后还有伴奏的同学,陆氧从边缘走向舞台中央,坐在高脚凳上,调整好话题的高度。
刚刚两首歌的时间她都没在台下看见他,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但他好歹也算个神,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吧。
“下面这首歌叫《冬》,嗯......”夏夜晚风把她的长发吹乱,陆氧说,“我想唱给一个人。”
后面就没了,她打了个手势,前奏缓缓响起。
是首慢歌,沉重压抑的曲调,彷徨而苍茫。
陆氧听这首歌的时候总会想起他。
“偶然相逢的你我,无声燃烧的烈火
寒风从耳边擦过,神明阖目犯下错”
陆氧抱着吉他轻轻弹拨,发丝被灯光映亮,周身镀了层朦胧的白边。
她闭上眼睛沉浸在旋律里,喉间发出低哼。
“我们在时间里漂流,春日携自由”
“我们在风里看花开,等爱人归来”
当陆氧再次睁开眼睛,视野里不知何时多了抹红光,她低下头,许久不见的细线又出现在胸口。
尾音发颤,她漏了半拍节奏。
陆氧抬眸,目光一路追随红线,底下太暗了,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楚。
但没关系,她知道他在那里就好。
风是暖的,把她的眼眶吹得发涩。
“请勇敢,向前看。”
“你知道咒语,别怕我离去。”
陆氧伸展双臂,风从她指间划过。
她是灯光下最自由的鸥鸟。
“别回头,往前走。”
“冬去春返,会再相见……”
唱完最后一句,歌曲的尾声渐渐停息,舞台下爆发出掌声和欢呼。
在一片哗然喧嚣中,陆氧取下身上的吉他,毫不犹豫地撑着地面跳下舞台,在红线的牵引下飞奔而去。
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在风中翩跹飘扬。
所有人都默契地为她让开了路,路的终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高高瘦瘦的,手里捧着花,表情看不清楚,但应该是笑着的。
在女孩跑过去的时候,他张开怀抱牢牢接住她。
“跑什么,我就站在这里。”
这段路不长,但陆氧还是跑得气喘吁吁,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很好听。”
“不是,我是说现在。”
“什么?”
“心跳。”
“怎么了?”
陆氧喘着气,在他耳边说:“你的心脏,现在正在为你热烈跳动着。”
朔愣怔了几秒,轻轻笑了。
刚刚脑子里一片混乱,等这会儿缓过劲陆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地上亲密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抬头说:“大家好像都能看到你。”
朔扯开嘴角笑了:“那不然呢?”
陆氧怔怔道:“那你现在是汪澈还是高飞啊?”
“都行。”朔牵起她的手离开,这里太吵了。
走在路上,陆氧听到他咳嗽了两声,皱眉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他立刻否认:“没有,我怎么会不舒服啊。”
陆氧抿了抿唇,这段时间习惯了用信纸传话,这么面对面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在路灯下,同学们大概都去操场上参加音乐节了,现在学校里很空旷。
过了会儿,是朔先开口说:“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陆氧侧目看向他问:“哪里不一样?”
朔又不说话了,嘴角挂着浅笑。
陆氧撇撇嘴,嘟囔说:“夸我一句漂亮了你会死啊。”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陆氧拨了拨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已经是夏天了,茉莉今年也开得很好,我那天去看汪奶奶,她给我用花编了手串。”
“陆氧。”他轻轻喊她的名字,“你现在,有开始喜欢这个世界吗?”
陆氧沉吟片刻后回答:“嗯,有。”
他们走到人工湖边停了下来,找了张长椅坐下。
月光洒在湖面,黑天鹅的身影隐匿在黑夜里。
“诶。”陆氧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用玩笑的语气问,“不会这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不会。”
“你走的那天一定要和我来告个别,你总是不好好说再见。”
“好。”
“是不是......快了?”陆氧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搓搓胳膊,找借口说,“嘶,这里还怪冷的。”
没听到回答,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干嘛呀,这么看着我。”
朔收回目光,从长椅上起身,面对着她单膝跪了下去。
陆氧茫然地问:“怎么了?”
他还是没说话,抬手将她肩膀上那根细窄的带子往下带了带。
陆氧还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朔摁着她的肩膀,倾身向前,嘴唇覆在了她心口的皮肤上。
微凉的触感激得陆氧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她一瞬间忘了呼吸。
四下无人,风吹过树叶簌簌地响。
陆氧的手指蜷起,麻意向上钻过锁骨、脖颈,一路发散到耳后。
他亲吻那颗正在鼓鼓跳动的心脏,属于他又为了他,模样虔诚。
陆氧突然说不出地难过起来,眼泪涌上眼眶,胸口传来熟悉的刺痛。
他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