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的故事》灯台

9、九、表白

　　载千晖再一次接到理疗师的“投诉电话”后，终于忍无可忍，压制着怒火一脚踢开院子的大门，却见绍吉背对着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茂盛的枣树把浓重的树荫投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单薄与孤寂。载千晖一时忘记了发火。

　　“你打死我吧，我再也不做理疗了。”绍吉早已听见载千晖带着愤怒的脚步声，强撑着心里本能的恐惧，故作英勇地宣言，可还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载千晖，可以想象那是怎样可怕的表情。

　　载千晖注意到绍吉簌簌发抖的瘦弱的肩头，所剩无几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悠悠地点起一根烟，靠在院墙边，默不作声。绍吉许久没听见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轮椅，却看到载千晖一副失魂的样子。这让他有些不安，原以为载千晖一定会暴怒的，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没想到……绍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不起。”载千晖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绍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立时瞪大了眼睛。

　　“昨晚的事，对不起。”载千晖掐灭手里的烟头，抬起头看着绍吉，“所以，以后还是继续做理疗吧。”说完便转身向外走。

　　“站住！”绍吉终于回过神来，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你为什么道歉，我有什么资格接受你的道歉，你说的没错，我早就不是那个大少爷了，就算是那个少爷何尝在你眼里停留过一次，我何必拿自己当根葱！”

　　听了绍吉赌气的话，载千晖心里却是一阵苦笑，回过头只是冷冷地回道，“那就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和我赌气。”

　　“我没有赌气，我不想再欠你更多，明天我就回H市。”绍吉看到载千晖眼里明显聚起的火气。“我、我是认、认真的……”

　　载千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绍吉面前，拎小鸡似的一把抓住绍吉的领口，将他揪离了轮椅。绍吉惊恐地看着载千晖变化的表情，眼里早已带着雾气。

　　“绍吉，我才发现你真有本事。”载千晖恨恨地咬牙，终于把绍吉又掇回轮椅里。“说吧，你还想怎么着？”

　　“呃？”绍吉还没从刚才的惊险里缓过来，一时不解载千晖的意思。

　　“你不是在要挟我么？说吧，统统说出来，你到底想怎么着？”载千晖俯下身，双手撑着绍吉的轮椅两侧，冷冷地俯视着绍吉，满脸不屑。

　　“啪！”一个脆生生的巴掌落在载千晖的脸上，这让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绍吉怔怔地看着自己还停在半空的手……

　　“呵，很好。”载千晖摸摸自己有些麻麻的脸颊，不由得冷笑起来。“这就是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我多会儿要求过你我都不记得了。”绍吉的声音显然异常激动，“现在我哪里有资格要求，只是在等着你的施舍而已，盼着你施舍给我怜悯，施舍我你的慈悲，施舍我你几分好颜色，我怎敢再要求！要说要求也只是四年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而已，幻想我刚刚萌发的不可思议的爱情，幻想自己在你心里也是同等的重要，到头来只是一个用信赖换来的谎言……

　　我用什么来要挟你，用自己这副残破得自己都厌烦的身体？呵呵，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自己的贱骨头有几两重，我不用掂量也知道，难道我能要求你提高一下他它在你心里的分量么？真是好笑！谢谢你的施舍照顾，以后，就不用麻烦了……”绍吉一口气吐完了心中早已累积的怨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腾扑腾地往下落，意识到自己这样太不男人了，绍吉低头避开载千晖复杂的目光，转起轮椅越过载千晖，想逃出这个让他痛恨的院子。快出院门时，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

　　“你要去哪里？”载千晖的声音已恢复如常。

　　“H市。”绍吉心揪得痛，这样丢人地表露心思，竟换不来他一刻的重视么？

　　“你准备怎么去呢？”语气里尽是调侃。

　　“不用你管。”绍吉拼命转着轮子，轮子却被紧紧拽着一动不动。

　　“不准走！”身后又传来冷冷的声音。

　　“为什么？”

　　“你还没有还完亏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载千晖松开手，故作轻松地拍拍，“还有，我不喜欢瘸子。如果想追我的话你还得费点力气。”

　　“鬼才要追你！”绍吉满脸羞红地嘴硬。

　　“好了，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现在饿了，给我做饭去吧！”载千晖说完就进了书房，留下绍吉一个人在院子里莫名其妙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