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沐玫

3、Chapter 3 : 哑口无言的过程

　　沐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在茶水间偶尔听到其他同事在议论，说：“周夕总监昨晚就回来了，还在董事长办公室待了很久才出来。”

　　这一消息无疑让她感到轻松又紧张，轻松的是直属领导的归来让自己不再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孤独无主了，紧张的是，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办公室空调的冷风让沐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一边摇着咖啡一边思考着周夕总监可能会找自己开会，钟晓突然凑上来说：“沐总，关于原材料短缺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沐玫吃惊地问：“不是说货期需要一个礼拜之后吗？”

　　钟晓：“没有，听说周夕总监回来之前，就带了几瓶白酒去敲了供应商的门，才把事情解决了。”

　　沐玫再一次对周夕总监的手段感到佩服，只是沐玫不愿意用这种酒桌文化去解决问题，她内心始终认为“万事以合同规章办事。”

　　这似乎是一种“规则”与“规矩”的区分，有一些规则是可以很快解决问题，有一些规矩是可以避免一些麻烦，为了不惹麻烦，沐玫一直坚持着按照规矩方式，就是合同怎么签，后面的执行全部按照合同约定的形式走。所以有一部分行业内的人认为，沐玫有一种理智到几乎不近人情的气质。做成了很多事情，也搞砸了很多事情。比如这次惹的麻烦，她一直认为自己不懂变通而导致的。

　　她坚持自己的立场，同时也很内疚给周夕总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如果自己平时懂得变通一点，灵活处理与供应商的关系，或许供应商这次就不会那么强硬地对待自己了。她一边责怪自己办事不力，有愧于周夕总监信任，一边在等周夕总监call自己的电话，然而等了很久也没见叫自己，她就抱着iPad敲开了周夕总监办公室的门。

　　周夕正在讲着电话，看着她进来，并示意她坐。

　　沐玫的内心是紧张的，且非常的不自信。因为采购部在自己的管理下鸡飞狗走，乱七八糟，甚至还连累了周夕连夜赶回来收拾烂摊子。尽管自己对工作的认真与付出是问心无愧，但造成这样的局面，她深知自己有无法推搪的责任。与此同时，一夜之间全公司上上下下都见识到自己的狼狈和不堪，沐玫更加的无奈与无措，除了对自己深深的责怪，更多的是对部门的愧疚。

　　周夕总监挂了电话后，很平静且微笑地说：“怎么了，沐玫？”

　　沐玫变得比以往有些拘谨，说：“总监，今天期货市场还在一路往下跌，昨天不小心在最高价成交的100吨贵金属，现在已经亏了接近50万了。”

　　周夕有点无奈地摊摊手说：“知道了，未来的走势预计受美元的影响，预计还会往下走。对了，我出差前流动表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出现短缺的问题？”

　　沐玫赶紧说：“是的，我也每天检查流动表，一点预警信号都没有，就忽然出现材料短缺而停机了。”

　　周夕说：“昨晚我已经跟董事长开过会了，造成这件事情的发生，采购部难咎其责，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解决客户投诉函件的问题，董事会成员也十分重视这次生产中断的问题。”

　　沐玫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问题会很严重，却没有想到影响会那么大。

　　过了一会儿，周夕意味深长地跟沐玫说：“一会董事层有个会议，董事长想你也一同参与，但是我知道是问责的事情，所以我就要求你别参与了。”

　　沐玫更加紧张了，集团性的会议她从来没有参与过，很现实的原因是她不够资格。但是这次，她不想逃避，于是连忙说：“周总，没关系的，我可以参加的。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

　　周夕说：“也不全是你的责任。好了，你先回去处理好自己的工作。”

　　沐玫说：“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

　　周夕站起来，笑着说：“不用介怀的，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像没事一样的，安慰着。

　　沐玫怀着忐忑又不安的心情处理了这一天的工作，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一封邮件让沐玫顿时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邮件是总特办直接发送的，抄送了层峰后，直接在公司的内网里公开。邮件的内容是：关于此次造成生产中断而造成严重的影响，现公司做以下处理，由于生产车间没有第一时间汇报反映物料短缺一事，工作期间玩忽职守，故开除生产车间主任任岛一职，特此通告，以儆效尤。

　　沐玫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马上打电话给周夕，却得到了一句简单的回复：“沐玫，你现在自己的工作都一团糟，还有时间多管闲事吗？好好工作。”

　　令沐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周夕未回来的时候，所有的矛头直指采购部。但周夕回来后，风向全部转向了生产部。这让沐玫感到莫名的不安，因此她知道，此次事件造成了严重的客户损失，就她所知道的，已经有几个较大的客户已经纷纷和公司的竞争对手谈合作了。

　　正当沐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看到关务部总监李简从旁边经过，虽然已经开始不信任李简总监，但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沐玫：“李总，准备下班了吗？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李简倒是很热情地说：“嗯，今天没空，赶时间去接小孩子呢，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下次？”

　　沐玫：“倒也没有什么事，你看邮件了吗？”

　　李简说：“嗯，就是下午会议的结果。”

　　沐玫：“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生产部已经提前---”

　　沐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简大声打断了：“沐玫，你的衣服有点儿脏了。”随后，李简压低了声音说：“个中的事情，不好说，你也准备一下下班吧，明天就周末了，好好休息一下。一切尊重公司的决定。”

　　沐玫见问不出什么，就无奈地笑笑说好的。

　　看着李简下楼后，钟晓悄悄地走到沐玫身边说：“刚才明明听到李简总监说晚上没有什么事，小孩早就被接回去了。”

　　沐玫忽然感到头有点晕，她一直很尊重李简总监，因为相比于自己的直属领导周夕，沐玫有很多事情都会咨询李简的意见，李简就像是她职场的领路人，因为李简充分表达过对她能力和为人的肯定，所以，沐玫对李简也曾有十足的信任。但经过昨天优秀员工选拔赛的投票后，沐玫明显知道自己获得的那一票，显然不是李简投的。

　　所有人反常的行为，似乎都是这一场生产中断事故的后遗症。尤其是财务部总监，更加是落井下石地嘲讽。周夕和财务部素来不和，并且矛盾重重，沐玫从进公司的时候就早有耳闻。在所有人眼里，财务总监明着暗着处处针对周夕，周夕也未曾示弱，每次都可以应对自如且全身而退。像这次一样，倒是把生产部推了出来。

　　但是直觉提醒沐玫，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马上拨通了任岛的电话，第一通电话被挂掉，第二通接着被挂掉，直到第三通被挂掉的时候，沐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办公椅上，孤立无助。平时自己和任岛也算是配合得比较默契，不管是生产上的问题，还是交货上的问题，任岛总是很配合自己，包括这次生产材料的问题，任岛也打了几次电话来提醒自己。

　　连挂三次电话，让沐玫觉得心理直发慌，怎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呢？自己想去承担后果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忽然，助理钟晓打断了沉思中的沐玫，说：“沐玫，我先走了，任岛叫我今晚去吃饭。“

　　沐玫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钟晓：“听说是立刻离职，几乎都没有给任何时间交接。“

　　沐玫：“那么严重？“

　　钟晓一脸明知故问地说：“嗯，不知道呢。我先走了。“

　　”等等—“沐玫喊住了钟晓，故作轻松的继续说：“我今晚可能得加班，你们去哪里吃饭？“

　　“就隔壁的广场，听说就几个人，像你们主管级别的都没有喊。“钟晓好像看出了沐玫的心思，补充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沐玫又陷入了沉思，好了一会儿，她再次拨打了任岛的电话，依然被挂掉。

　　于是她拿起电话就出门，随后还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下：“沐玫，你就只剩下这点韧劲了。”

　　当她抵达钟晓说的餐厅的时候，心中依然充满了犹豫，她知道连续被挂掉的电话早就暗示了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甚至是已经被拒绝沟通的人。如果此刻推门进去，自己就会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中，沦为笑话。

　　她的手紧紧握住了房间的把手，却又忽而犹豫地停住了，她的脑海中在推演着接下来会出现的局面，就像有两个小人儿在吵架一样。

　　好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自言自语地说“笑话就笑话吧。“

　　她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门。

　　如同电影一样，热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门口的沐玫。

　　沐玫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任岛，他正笑着和旁边的男生喝酒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的沐玫，任岛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房间的声音你迅速冷却下来。

　　沐玫发现自己每一次的出现，就像是灾难级现场。

　　钟晓马上站起来，打破了安静说：“沐主管，你怎么来了？”

　　沐玫一向害怕成为众人的焦点，尤其这一次在她自己进门前就好像已经花光所有的勇气。她现在的脑子有点空白，尴尬地笑了笑说：“刚好路过，听说你们在这？”

　　钟晓一脸疑惑地说：“可是，这---”

　　钟晓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任岛直接打断，随后听见他冷冷地说：“来看我最后的笑话？”

　　“没有！“沐玫马上应道。

　　任岛：“这不是你的好计谋吗？”

　　任岛其他的朋友瞬间明白了来者正是风暴事件的主角，于是再一次齐刷刷地看着门口站着的沐玫，严肃的气氛在刹那间又升高了几度。

　　沐玫问：“为什么说是我？”

　　任岛一脸鄙视的眼神，淡淡地开口说：“我看到了你提供给周夕的微信截图以及邮件截图了。我只不过是没有发邮件给你，也没有以文字的形式提醒你原材料短缺的情况，但我确确实实电话提醒了原材料短缺至少5次吧？”

　　“什么截图？”沐玫在脑海里快速过滤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周夕总监今天去开会之前问她拿了与生产部沟通的所有记录，包括企业微信的。

　　但在提供给周夕之前，沐玫郑重地与周夕确认过这些不能成为证据，周夕也十分明确地说了她只是想了解一下是不是沟通过程出了问题，并不会作为开罪谁的证据。

　　饭桌上的另外一个人开口了：“就算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微信记录不应该随便给别人吧。如此私人的东西。”

　　“我-----”沐玫感受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就是很想反驳这不是自己干的，但加罪于任岛身上的所有证据，确确实实是自己提供的。当然，她很想解释来龙去脉，但又不知道这样的解释还有没有意义。这两天连续发生的事情，让她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崩塌了。

　　已经无法再呆下去了，房间里的人都开始无视她的存在，被冷落就是最大的打脸。

　　这时，刚好服务员端着红酒路过，从来不喝酒的沐玫随手拿起一杯满满的红酒，一干而尽，末了来了句：“真的对不起，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对不起，是真心的。”

　　沐玫假装镇定，转头就走。

　　“沐玫！”任岛突然喊住了转身离开的身影。

　　沐玫吃惊地转身，却看见任岛旁边的一个男生也以同样吃惊的表情看着自己。那个男生穿着白色的衬衫，干净的脸庞透着惊喜，若隐若现的笑意在唇边浮现。

　　任岛冷冷地说：“谁都不要相信。”

　　沐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在下楼的时候，感觉红酒的后劲上来了，有点晕乎乎的，但是她甩了甩头后，走到前台说：“xx房间，先买单吧。”

　　服务员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突然，旁边响起一个男声，有点熟悉，又非常陌生：“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沐玫抬头看见了他，发现正是任岛座位边上的那个白衬衫男生。

　　“你---？”沐玫看着面无表情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善表达一直是她的弱点，且在今晚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衬衫男生说：“我是冯博，任岛的朋友，我觉得你不需要做这些。”

　　沐玫：“你的声音好像很熟悉？”但，随后她又摇摇头说：“可能我喝多了，我需要做这些。”

　　沐玫把账单结了后，平静地说：“你不懂。”

　　只有沐玫自己知道，这件事最大源头就是自己，敏感的她已经意识到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全部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造成的，如果自己再三确认和跟进，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而此刻，冯博看着沐玫离开的背影，有点像四年前篮球场的那个匆忙的背影，可也不像，现在她的背影似乎多了很多的压力和无奈。

　　他目睹了她推开门到现在的所有经过，本来还一脸吃瓜看戏的状态，但在最后听到任岛那句“沐玫”的时候，冯博像被当场击中一样。

　　是的，冯博就是言希，言希就是冯博，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