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的青春里满是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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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三个大红字闪烁在乳白色的玻璃门上。病人躺在活动床上，被护士推进这两扇玻璃门之后，病人家属就只能徘徊于这森严的大门之外，提心吊胆地望着那神秘的、似乎是很可怕的地方。好象死神正在那里狩猎般地游荡，随时可以伸出死亡的镰刀收割有气息的生命，夺走自己的亲人。
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闪烁着白光，造成了医院特有的庄严肃穆的气氛。
戚百草刚从妇产科检查完，去找了做急诊科医生的喻初原送些水果，两人刚说上几句话，这一个所有急诊病人入院治疗的必经之路突然忙碌了起来。喻初原来不及跟她道歉告别，马不停蹄赶去了第一现场，留在原地的她这才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戚百草正准备动身离开，便落入一个匆匆而来的怀抱。
“老婆，不是说好一起过来的吗？”方廷皓想责备却又不敢道：“我就比预定计划晚了十五分钟离开公司，你就自己一个人从家里过来把检查全做完了，还跑来这种危险地方……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听着猛男撒娇，戚百草忍不住想笑，可也得顾及一下场合，道：“跟医生预约好时间不能随便更改，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就是为了空出后面几个月时间陪我，错过一次检查没什么的，只要不错过生产就行了。”
“好吧，都听你的。”方廷皓把下巴虚搁在她肩上，轻轻抚摸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我们一家三口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戚百草打掉他的手，脸上却露出微微笑意，拉着他赶紧往外走。
“谁知道呢？也许是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魔童哪吒。”
走到医院广场外的戚百草看到急救车道停下的好几辆急救车，不由自主地想到急救科的一幕幕，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阳光好像当年一样……”
……
当年，方婷宜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她如一只斗牛疯了似从万玫阿姨的特等病房埋头直冲到急救科，还是没能赶上见到婷宜进去前的最后一眼。
手术室大门前，年老的外公失态哭泣到难以顺气，往日干枯的眼角满是湿润的痕迹；沈柠小姨忍着慌乱下抬起沉稳的气度去安抚心疼痛哭的老人，可双脚在无法掩饰下轻微颤抖。
而坐在椅子上的方廷皓，看到她的到来，他站起来，又歪倒下去，腿像抽了筋剔了骨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她急得胸脯像风箱似的喘着粗气，心里像油煎。
她过去握住一直带给她温暖的双手，发现方廷皓的双手温度十分寒冷，像湖边的水面在冬天里结上一指厚的冰层，刺激她的手指紧绷而发抖。
“廷皓，比赛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不只是手指，她的声音也在不停发抖。
方廷皓两道很浓的眉毛，投下了两层阴影，他的眼睛是血胀得红红的，两道眉毛直竖在那里，脸上是一种没有光泽的青灰色，额上颈项上胀满了许多青筋。
听他断断续续，紧张下颠三倒四的叙述，她的眼睛盯着他每一丝的表情，如同等待一张医生诊断后的诊断书那般难熬。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紧张到要你死我活的比赛经过，猝不及防的结果，方廷皓说得格外沉重，甚至到了虚弱的节奏。她听完后感到一阵眩晕，后脑勺即刻尖锐地疼痛起来，思绪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在水面上打着转仿佛眨眼间便可被拖进水底淹没。
戚百草努力忍住由心脏往咽喉抵上来的折磨，尽量轻缓而平稳，“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不要哭……”
方廷皓的手掌从她的肩膀慢慢抚摸上她的双眼轻轻一抹，“你才是，先不要哭出来了。”
戚百草刚刚憋在眼底里的泪水，不知道何时已经纷纷滑落，直到伸手一抹，满满湿透，才发现伤心到了极致。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努力微笑起来道：“万玫阿姨醒过来了。”
在这样寂静到深秋天气里毒辣的阳光从窗台慢慢挤进来而带来的温度，像夜晚冰凉的寒霜，冷得让人始料未及。
万老馆长、沈柠、方廷皓他们三个被戚百草全部劝去特等病房，戚百草独自一人留下又守着另一间手术室，另一边的喻馆长给戚百草发了微信告知若白那边手术很成功，也对刚得知方婷宜受伤的事情表示抱歉。
戚百草盯着手机屏幕三秒，选择按上关机键，当手机屏幕不再有亮光，手术室大门前恢复成之前的死寂。空气像凝固了，像冰冻了，使人觉得窒息，又使人恍如置身于冷库里一般。
急诊科的另一头拥挤的嘈杂声将这边的寂静粉碎，跌跌撞撞而登场，但登场的人物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胡亦枫、范晓莹、林凤、曲光雅、梅玲、喻初原，以及一瘸一拐的徐千泷……
而徐千泷看到倚在墙壁的戚百草，用平静而冷然的目光撞上她的视线，仿佛在空气中擦出苍白的焰火，引得她浑身一颤。
戚百草动也不动，无色却饱满的唇抿成一条缝，盯着徐千泷拒绝大家的搀扶，平衡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忍着身体的剧痛，艰难的疾步走来。在距离她身体两米远外，慢慢停顿了颤抖的脚步，选择膝行几步，爬到她的身前。一张清丽的面容满是泪水，哽咽的缓缓诉说。
她在众人没有反应过程中，骤不及防一扬手给了徐千泷的脸蛋，啪地一下扇了她个脆响。
徐千泷没有防备，被扇得眼前直冒金星，捂着脸， “师姐……你——”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她又甩了徐千泷一巴掌。
哪怕在众人惊惶下想要拦住她的巴掌，但是戚百草还是打出了第三次。
徐千泷的双颊顿时红肿，像两团没上好腮红，滑稽而又可怜的猴子屁股。
“被打得疼吗？可我的手也疼，所以我也最不喜欢打人。”她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发起脾气来，几句话能把人砸个跟头。
“第一次，确实为了方婷宜打你，因为我想发脾气。”
“第二次，为了师傅打你，因为你辜负了他的教育。”
“第三次，为了我自己打你，因为你把我的旋风三连踢变成了一个能要人性命的招式。”
太阳不知躲去了哪里，只剩被割裂的寒空孤独铺陈，一半万里无云，一半寒霜待凝，就像此刻第一次动手打人打脸的少女心情，一半冷的，一半热的。
戚百草强硬且冷声道：“怎么觉得我做错了？想打回我，你有这个胆子吗？”
大家只能沉默，在心疼与愧疚的感情中徘徊难择，无声拉锯自己的判断，只留下徐千泷诚恳老实低垂下的脑袋，断断续续如同小奶猫的哭声，微弱得随时都要断掉一样。
戚百草宝石一般清亮敏锐的眼瞳，就像深深的海水，“师傅当年着重锻炼你的力量，同时也告诫过你，不能过分依赖。在现在的元武道比赛中被你踢中的对手，会无法再继续比赛，所以让你成为了‘KO王’；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控制你的力量，而不是让力量朝着无法自控的方向继续支配你的身体？”
“我创造旋风三连踢的初衷踏踏实实为了赢得比赛，不是给人投机取巧，依赖那股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爆发力变成杀人的蛮力。元武道选手的招式可以优雅、轻盈、精准，但不可以一心追求不费力气的踢中对方的得分部位的华而不实；元武道选手的力量可以有排山倒海的气势与力气，但不可以一心依赖不计后果而踢中对方致命地方的凶狠暴戾。”戚百草抬高下颌，一双澄静幽深的眸子里，瞳孔变成像是黑暗中的晶石折射着冰冷而纯粹的流光。
“如果今天你是站在世界元武道比赛现场上，无数的镜头与闪光灯只会记录下你伤人的蛮力，世界各国会用认为的证据去指责你伤害其他选手的行径，让你无法再出现在任何比赛场地上。那么，你不会成为为国争光、为自己赢得荣誉和掌声的希望；而是，被世人唾弃，让整个元武道、国家、岸阳、师傅都遭受耻辱的罪人。”
随着戚百草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徐千泷的哭泣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使她拼命抬起被无数懊悔压低的头颅，重新仰视她身前跟她年纪相仿却更成熟冷静的少女。
一种惭愧、内疚、痛心和崇敬的混合之情，像汹涌的海潮般地冲击着她。那些话就像顺风的火舌，烧得她脸上更加发红发烫，脸上像擦满了辣椒汁似的发烫。她自怨自艾，懊悔不迭，懊悔像小虫子，一点点咬着她的心，使得她全身都不自在。
女孩子要靠哄，可是有些话，不能哄。
“你别再躲在任何人身后，自己的事情本该你自己去承担开始到结束。”戚百草面不改色道：“别再拿‘若白说’、‘初原师兄说’、‘师傅说’去掩饰你的虚弱和懦弱，每个人都要长大成人，成人世界里容不下自以为是的善良、不会独立思考的脑子、默默完全听从他人安排的全部、不懂考虑预判后果的自我认定。”
“……我不懂。”
戚百草看着她：“你现在必须自己学会弄懂，也必须现在学会明白，我们身为元武道的选手，青春里的身体的确满是累计新伤旧伤不断的伤痕，可最不能在别人的人生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们的青春里满是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