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得其反》酒弋

33、第 33 章

　　车票是明川买的，运气很好地抢到了并排的座位。
　　他们上午出发，快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下一站明川就该下车了。

　　一路上做不了什么，明川格外地安分，但他小动作不断，一会儿要玩玩廖星沉的手，一会儿要摸摸廖星沉的头发，一会儿又要捏捏廖星沉的脸。
　　廖星沉起初还反抗一下，后来也懒得管了，还能把他手捆住么。

　　广播里播报起下一站的站名，明川听完叹了声气。

　　“你几号回学校？”他问。
　　“这才刚放假，你就想开学了？”廖星沉说。
　　“是啊，”明川懒洋洋歪着身子，和他撞了撞脑袋，语气不太正经，“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小廖舍长。”

　　他们这节车厢没有吵闹的小孩，也没外放的手机噪音，广播之后是一段安静的时间。
　　他声音放得很轻，垂在廖星沉耳边，痒痒的。

　　廖星沉没管他，先是往过道另一边看了眼。
　　那边一排三个人两个在睡觉，一个戴着耳机乐呵呵地追剧，压根儿不在意周遭的动静。

　　他收回视线，顺便抬起下巴，唇瓣在明川脸上碰了碰。
　　很淡的一个亲吻。有点哄人的意思。

　　明川被哄住了，但嘴巴上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就这样？”
　　廖星沉：“你还想怎样？”
　　明川玩着他的手指认真想了会儿，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廖星沉听完唰地把手抽回来顺便给了他一肘子。

　　看着少年瞬间染上绯色的耳垂，明川露出得逞的笑，打商量道：“开玩笑的，退一步也行。”
　　廖星沉说：“你要把你自己退了也行。”
　　明川假惺惺地失望：“好吧，那算了。”

　　到站后，明川拎着推着行李箱下了车。

　　下车前揉了把廖星沉的头发：“走了，别太想我。”
　　廖星沉就爱跟他反着来：“在想了。”

　　明川忍住了把人捞下车的冲动。

　　-

　　廖星沉到家时，家里只有老廖在，护士长在医院值班。
　　老廖早早地就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这会儿已经凉掉了。

　　“你先回房间放东西吧，我热热菜，好了叫你。”老廖说。

　　父母在他回家前一天就帮他把床铺好了，卫生也打扫过一遍，廖星沉坐在地毯上，打开箱子收拾东西，手机响了起来。
　　他上楼时就给明川发了条消息报平安，对方现在弹回来一个语音通话。

　　廖星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点了接听。
　　刚接通，明川问他：“视频？”

　　于是两人又把摄像头打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视频通话了。平时两人不在一处需要帮忙带饭时，就经常在食堂开个视频让对方挑吃什么。
　　但是在家里互通视频还是第一次。

　　明川刚洗过澡，换上了家居服，头发还没吹，被毛巾擦得有点乱。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凑近看了两眼，说：“怎么坐地上，不冷？”

　　廖星沉镜头往下：“有地毯，还好。”
　　明川：“这地毯看着挺舒服。”
　　“是挺舒服的，很软，我妈挑的。”廖星沉把枕头拖过来，将手机架在床上。
　　“等等，那些什么？”明川又凑到镜头前，好奇问。
　　“什么？”
　　“刚刚晃过去的，墙上那些。”
　　廖星沉看向他说的地方，默了默道：“……就几张照片。”
　　“我看看。”

　　廖星沉没动。
　　明川放软了嗓音哄：“让我看看吧。”

　　想想现在不让他看，也总有一天会看到，廖星沉认命地起身，举起摄像头走过去。

　　镜头晃动间，明川粗略地看到他房间的其他地方。
　　和一般的男生房间不同，廖星沉的房间很干净，床头那面墙刷成了淡淡的灰蓝色，就是他正打算展示的挂了照片的墙面；此外通体的大白墙，没看见任何一张海报和其它七七八八的东西，床面铺得平整，四件套也是简单的素色，只在被角处有一个白色风车刺绣图案。
　　照片挂在书桌上方，桌面陈设也是一目了然，一个小台灯、一部台式电脑和一个放着几支笔的笔筒。

　　镜头调整略一调整，对准了上方的相片。
　　照片最上面是一个挂得板板正正的方框，明川看了一眼就笑了。

　　“怎么是录取通知书。”
　　“……我妈非要挂在这儿，”廖星沉无语道，“她说看着心情好。”
　　“那不应该挂在她房间吗？”
　　“谁知道，可能是觉得我看了心情也会好吧，”廖星沉顿了下，“可以了吧，我挪开了。”
　　“急什么？”

　　明川重新看回录取通知书下面的照片。
　　是他没见过的青涩稚嫩的廖星沉。小到婴儿时期，最大的看去应该也不超过初中。像是一个简短的成长史，从每个年龄阶段挑了张具有代表性的瞬间。

　　“第三张怎么在哭，”他边笑边问，“是在哭吧？什么事情这么委屈，手上捧着什么？看不太清。”

　　第三张照片里的小廖星沉穿着一套小礼服，约莫6、7岁，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软软的，双手捧着个小小的东西，正冲镜头瘪着嘴，眼中含着一包泪，看得出来很倔强地忍着，眼睛和鼻子都憋红了。

　　廖星沉默然几许，说：“乳牙，摔了一跤磕掉的，”

　　那天他和他爸妈去参加一个小型晚宴，他一颗门牙一星期前就开始松动，那天不知道怎么，大概是不小心被大人的脚绊了一下，摔下去把那颗松动的门牙也摔掉了。
　　疼是真的疼，但他一直记得他妈跟他说“等你开始换牙的时候就长大了”，于是忍着泪也要把让他妈给他和那颗象征着他长大的门牙光荣合影。
　　瘪着嘴是因为一张嘴就是血。

　　廖星沉的叙述当然不可能绘声绘色，但这并不妨碍明川边听边笑。
　　笑得廖星沉直接剥夺了他细看且询问其它照片的资格，拿着手机回到地毯上。

　　“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再看。”明川说。
　　“没了，”廖星沉说，“一会儿我就全拆下来。”
　　明川看他两秒，拖长音调：“哦……所以，这是在邀请我去你房间的意思吧？”
　　廖星沉：“？”

　　你怎么理解的。

　　屏幕那头，忽然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儿子，我和你爸去超市逛逛，你去不去——在跟谁视频呢？”
　　“我都洗澡了，换衣服麻烦，你俩去吧，”明川把手机往下盖了盖，“跟我对象聊天呢，别偷听。”

　　廖星沉刚把麦克风关上，听见这话愣住了。
　　他听着屏幕那头的母子对话。
　　镜头里看不见明川的脸了，家居服领口松松垮垮地往下耷拉，露出凹凸深刻的锁骨。

　　“对象？刚谈的？”明母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
　　“嗯。”
　　“什么样的啊？你学校的？”声音靠近了点，“好看不？妈也想看看。”
　　镜头晃了下，明川应该是抬手阻止了他妈：“别，我还不想给您看。”
　　“小气死你得了。”声音还真没再靠近。
　　“我对象我小气点怎么了，”明川欠揍地说，“他好看着呢，品学兼优——你不是要去超市吗？赶紧去吧，一会儿超市关门了，别打扰我和我对象谈恋爱。”
　　“行，臭小子，你等着。”

　　母子俩半了两句嘴，明母甩下一句狠话离开了。

　　明川将镜头扶正，却发现视频已经关闭，变回了语音。
　　“廖仔？”他叫了声。
　　没反应。
　　“小廖学弟。”
　　“舍长——”
　　“男朋友？”
　　“……廖星沉。”

　　明川皱了皱眉，缩小语音界面发文字消息：[人呢？]

　　还是没有回复。
　　他开始反思刚刚那番话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刚打了两个字，那头回复了：[刚我爸来叫我吃饭]
　　小男友：[先挂了？]

　　明川松了口气。
　　看上去没生气，也没有不高兴。

　　他立马打字：[可以不挂吗？]
　　小男友：[？]
　　明川：[让我听听男朋友的吃播]
　　小男友：[……]

　　语音秒挂。

　　然后是一条文字消息：[我去吃饭，你把头发吹了]
　　又接着一条：[别感冒]

　　明川捧着手机，勾了勾唇，笑得温柔。

　　老廖来敲门的时候，廖星沉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把手机扣上。

　　“吃饭了，”老廖停顿一秒，“什么声音，你在打电话？”
　　手机声音没来得及管，廖星沉赶忙翻回来把视频和声音都关掉：“没，我在看电视剧。”
　　“噢。先别看了，出来吃饭。”
　　廖星沉应了声好。

　　脸颊而耳朵烧得可怕，他庆幸自己关了房门，不然更难解释。

　　然而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件事。
　　明川在他父母面前似乎毫无顾虑，虽说没有提及性别问题，但廖星沉觉得他这大概是在顾及自己，而不是顾及父母的态度。

　　而廖星沉，其实他到现在都没向他爸妈出过柜。

　　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是初三的时候。他不知道别的同性群体是怎么自我启蒙的，似乎有些人是在喜欢上一个具体的同性后才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不一样，比如崔凯泽。
　　但廖星沉不是的。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在某天班上男生围聚在一起像是观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似的看了一段同性下片子的段落，他从那些怪里怪气的起哄中依稀听见一些暧昧的声音，当天晚上便做了梦。
　　梦里也没有具体的人，只有不断回荡的那种暧昧声音，但他在梦里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起床后便发现自己的生理现象。

　　他是在想，等自己和另一半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稳定下来之后，再和父母说明一切。
　　当然，这个想法现在也没变。

　　只不过，在他原有的计划中，是打算连性取向这件事都先按下不表的。

　　现在么……
　　好像可以适当地调整一下计划。

　　“爸。”廖星沉语气如常地叫道。
　　“嗯？”
　　“跟您说个事儿。”
　　“说吧。”儿子从小就省心，这种句式之后接的通常也都是好消息，因此老廖并未设防。
　　“我喜欢男生。”
　　“哦……”

　　老廖下意识轻松地应了声，然后夹菜的动作忽然卡在了半路：“……什么？”

　　廖星沉把他要夹的那块牛肉夹到他碗里，像平时宣告好消息那样说：“你儿子我，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