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手记》谨言之

15、赴宴

　　重笙璐便揣着满腹的疑惑在重府住了下来。她没能过个好年，也没能过任何好节，因为孟幽兰亲自教他习武，要求苛刻。她请的先生是太常寺少卿卢宗荣，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更是挑剔。而卢宗荣老先生对于她的学识基础也是嫌弃得一塌糊涂，比孟幽兰还过分，时常侮辱她的前任先生，不过这事，重笙的先生背了锅，纪先生完美隐藏。

　　她的日子过得比在庄子里更加规矩，更加冷清，更加孤独。

　　而重博英一直躺在皇宫里，不能动不能言，没有任何起色，只孟幽兰在重博英六月生辰时进宫远远地看了一眼，而她没能出门。

　　直到秋天再次来到，她忽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龚宥礼，一封来自安成亲王府的世子褚济泫。

　　龚宥礼告诉她，龚昌直终于同意她赴京念书，约半月后到应天府；褚济泫则邀她参加他九月初九的生辰宴。

　　信能到她手上，说明孟幽兰是同意她出去见人的。

　　孟幽兰看着她窜高的个子，吩咐廖嬷嬷给她量身，到布庄去采买了上好的绸缎请人制衣。

　　重笙璐也终于穿到了属于自己的衣裳，虽然尽是男装，但总算不是重笙留下的旧衣裳了。

　　褚济泫生在重阳节，因为传统习俗缘故，加之这世子爷曾经不知好歹地打翻过当今皇上最爱的一盆黄金万寿菊，被打得屁股开花，他在重笙这些人的小圈子里，还有个外号叫“菊花郎”。

　　这事是孟幽兰告诉她的，她怕她出去穿帮，特地拿了一叠画像讲述重笙的朋友。

　　其中几个最要好的，是个顶个的有意思。外号叫“菊花郎”的世子，今年十四；一个本名叫柳司实的阁老嫡孙，小名“壮实”，今年十五；还有个昵称为“飘雪”的孟家义子，本名不知为何，孟大将军认其为义子后，取名孟沘，今年十六。

　　当孟幽兰一本正经地讲述完一圈重笙的狐朋狗友，这些充满了反差感的称呼，听得重笙璐忍俊不禁，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以为重笙过的是什么骄奢淫逸日子，原来也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比她还幼稚。

　　孟幽兰最悲伤的阶段已然过去，此刻回想起过去，听她笑，竟也微微笑了笑。

　　但重笙璐确实笑得太过分，孟幽兰将画像留给她，踱着步走了。

　　九月九重阳，对于他人来说，是出游赏秋、登高远眺的好日子；对于重笙璐来说，是半年多的牢笼被打开，她就像冲出来的小兽，从头到脚充满了浑劲儿。

　　虽然她仍旧没见到重博英，仍旧不知道孟幽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眼下是真的开怀。

　　今日天气极好，湛湛蓝天，艳阳高照，路两旁一丛金黄，一丛火红，显得秋意深浓。她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骑马，由冯开和冯衍护卫着去往安成亲王府。安成亲王府与重府相隔两条街而已，因此她半盏茶时间便到了。

　　“重公子到了！”郡王府外已有小厮在候着，有三个远远地望见她来，争先恐后地迎了上去。

　　重笙璐下得马去，扔了数十个铜板给他们分了，问道：“世子呢？”这是重笙的做派，为表慷慨风流，时常赏赐下人，导致这些下人见了他跟见了财神爷似的。而且她还不能轻易改，否则叫人发觉不对便不好了。

　　而她，也顺便地承受着各小厮格外的热情。

　　“方才龙小将军来了，世子便将他迎了进去，不多会儿便会出来的。”

　　“龙小将军？”重笙璐没听孟幽兰说起，不知道重笙认不认识这号人物，因此只表现出了些微感兴趣的模样。

　　小厮见她如此，道：“就是先前在广东救驾的龙日川将军，那时还是个武略将军，因为护驾有功，破格擢升为怀远将军了。”

　　“重公子在府里守孝，怕是没听说这许多趣事。”

　　重笙璐放了心，她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就算认识，经过这么久的隔离，生疏了也很正常。

　　几个小厮继续七嘴八舌说道：“因为朝里已经有了个加授龙虎将军的龙组堂将军，大家伙便叫他龙小将军。而且小将军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叫一声小将军，也是使得的。”

　　“公子你看这龙小将军，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好的机缘，可真是前途无量呢。”

　　“就是就是，听说柳阁老也很是欣赏他，还有意将孙女嫁给他。”

　　“小的听来的可不是这样，听说是柳家二姑娘去栖霞寺求姻缘，一转身就看见了他，便一见钟情了。”

　　两个小厮你一言我一语，重笙璐听了满耳朵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听得颇为投入，这可比话本有趣儿。

　　“阿笙。”柳司实一声喊，将她的魂儿叫了回来。

　　“壮哥。”

　　柳司实人如其名，长得又壮又高，不过比她大两岁，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了。而他的模样与画像上也是极为相像，一张充满特色的圆方脸，一只大鼻子几乎占了三分之一脸的长宽，双眼眯成缝，肤色黝黑，好在还有一身锦衣包裹，否则真跟农田里劳作的农夫也差不多土样。

　　“嘿，你这小子。”柳司实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拳捶在他肩头，“先前约你出来，说要为祖母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倒是出来了，还是菊花郎面子大啊。”

　　“哪里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管得可严。”重笙璐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表现出恰到好处地小心翼翼。

　　“该不会，你压根没见着我的帖子吧？”柳司实搂着她肩膀，径自往郡王府里去，一边说一边侧过头来，瞪大了他不大的眼睛。

　　重笙璐摇摇头：“可不是，我都半年没见着外人了，觉着这世界都陌生了，方才差点没认出你来。”

　　“你这又是胡说八道了，你不认得菊花郎也不能不认得我啊。我们俩可是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啊。”

　　重笙璐表情一滞，这交情……

　　柳司实见她不说话，打量她两眼：“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闻言，重笙璐心里咯噔一声，脚下一个趔趄，该不会她第一天出师就要完败回府吧？

　　柳司实忙捏了她脸蛋一把，讪笑道：“哪能呢，你这张脸，我看了十几年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啊。”

　　嘁——重笙璐给他扔了个白眼。

　　柳司实忍不住哈哈一笑：“你呀，还是那么不禁逗。”

　　“阿笙！大壮。”菊花世子褚济泫终于迎接完龙小将军，听了下人禀报，赶紧出来迎接他的铁杆损友，“你们两个来得最迟，可要罚酒了。”

　　“阿笙酒量好，你找他。”柳司实很不仗义地把重笙璐往前一推，自己则避到一旁。

　　“阿笙固然是躲不过的，你也别想逃。”褚济泫不怀好意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偶尔还要摁一下脸颊，看起来像牙疼。

　　重笙璐却不应他们的劝酒，两手一摊：“我可还在孝期呢，今日是我娘，看郡王府面子才放我出来的。”

　　“那就没意思了。”褚济泫一脸不爽。

　　“可别说酒了，我连肉都许久没尝过了。”重笙璐尽量将自己说得可怜些。实际上，孟幽兰很少给她吃鱼肉，但荤菜一天还是至少有一碟的，毕竟她还在长身体呢，她不能亏了她。

　　柳司实却不敢置信：“你家老母，这么狠？”

　　“难怪阿笙都瘦了。”褚济泫很是心疼地揽过她，送她落座，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上两盘肉来给她补补身子。

　　重笙璐却不敢吃，虽然褚济泫的生辰宴因为和重阳撞日子的缘故，办得并不盛大，但来的人也有十桌之多，都是各府有头有脸的公子哥，还有一些来抱郡王府大腿的人。

　　要是让孟幽兰知道她大庭广众之下不守孝期规矩，绝对会打死她。

　　柳司实看她一眼一眼地瞟在肉堆上，筷子却不敢伸，笑不可抑，也知道他家里老娘的厉害，命下人送了盏海参小米粥来，让她垫肚子。

　　重笙璐感激地谢了他。

　　“飘雪今日怎么没来？”重笙璐环顾一圈，问道。

　　柳司实不禁摇头：“你还不知道吧。”

　　“出事了？”

　　“此事隐秘，你又闭府不出，自然不知。”柳司实警觉地望望四周。

　　“你可快别吊我胃口了。”

　　柳司实叫她别急，低声道：“飘雪原来不是你大舅义子。”

　　“不是义子？难道是义女吗？”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柳司实差点被她这念头笑翻，见边上人似乎在偷听，忙掩住嘴，用气声道：“竟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