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陶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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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大人！”
周廷聿正要开口，从外头急冲冲奔进来个金盾卫，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周廷聿便匆匆忙忙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肯定是大事。
但重笙璐几人几乎是被软禁在此处，重博英不知生死，她也探听不到任何消息，真真是急死人也。
冯开冯衍一直在旁，见她愁绪万千，劝道：“少爷，不若去看看老夫人。”
是了，她该去看看祖母了。
她十三岁了，终于能见到她从未谋面的祖母了。她想象过见祖母的无数方式，包括爬墙爬狗洞的，唯独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偌大一座府第，前几日还吵吵嚷嚷，此刻却几无人声。而那些重家人，也是可预料的死路一条。
重笙璐站起身来，下意识伸手摸她的玉佩，却发现脖子那里空空如也。
“我的玉佩呢？”
冯开冯衍也是惊讶，冯开拧眉思索片刻道：“属下在镇南王府外，便没见到少爷的玉。”
难道是落在番禺了？还是山上？
“冯开，快去帮我找找。”重笙璐说完便叹了口气，“罢了，回头再说吧。”
她看着站在暗处明处的金盾卫，露出不怀好意的刀或剑，心里一阵阵的烦躁，她却只能忍着，只加快脚步往祖母院子里去，到了院门口，恰碰上关门出来的老婆子，便压低声音问道：“祖母如何了？”
“老夫人方才醒了一会儿，又睡了。”
重笙璐抬头看看天色：“大概辰时了吧，祖母平日里是几时起的？”
“老夫人身子不好，作息时间不定，但平日里这时候都是睡着的。”
“好罢。”她见伺候的老婆子战战兢兢撑了几日，眼下青黑，神色委顿，便叫她去休憩。那婆子实在是熬不住，连声谢过应下了。
“冯衍你在这等着，待祖母醒了，你来叫我。”重笙璐迫切地想见祖母，但她身子骨不好，年纪又大，她不敢折腾她，连惊扰也不敢，只隔着纱帘，远远地瞧了一眼。
“冯开，你想个法子出府，去探探父亲的消息。”重笙璐相信以冯衍的功夫，避开金盾卫还是可行的，便趁金盾卫不备悄悄道。
冯衍得令点头，往府中另一个方向行去。
重笙璐回过身，往自己房中去，肚子咕噜噜响，这时候很是有些饥肠辘辘之感。算了算，其实她两三日没好好吃过饭了。
冯开冯衍做的饭，她昨日晚间尝过一点，吃了一口就吐了，真正的难以下咽。
那老婆子还得伺候祖母，她得留着她在那边，老祖母随时要用她，不能叫开。
这些金盾卫不可能放他们出府，看样子也压根不会管他们饥饿。
她想了想，大概只能自力更生了。所幸，她并不是十分娇生惯养的人。
许是重府所剩人口不多，厨房里备的食材也少，一些新鲜的肉菜经过几日的放置，都坏了，还有一盆毛豆腐味道很是令人难受。跟她过来的两个金盾卫，也嫌恶地站到了门口。
倒是个好办法，重笙璐便只是将坏掉的肉菜放到一边，并未扔掉。
缸里的米不多，也就够几个人吃而已，能用的菜只有几个鸡蛋，还有一排鱼鲞。
难道，重府真的是盘算了要去谋刺皇帝？已经做好了被灭门的准备？因此连吃食都不曾多备？
重笙璐坐在灶台后边打着火，不禁陷入了沉思。
“咚”一声响，不知是谁往灶膛里扔了个什么东西，灶膛里的灰炸了她一脸。
门口的金盾卫闻声进来，见她灰头土脸，狼狈非常，只当是打火失败了，哈哈大笑，轻蔑地取笑了两句“果然是京里来的公子哥，连点火都不会”，又忍不了厨房里恶臭，复又躲到了门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重笙璐火没打着，倒叫人炸了一脸灰，气得站起身来，假装去倒水洗脸，环顾一圈，见厨房后头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外边却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个金盾卫戒备地往窗边靠近了几步，不是他。重笙璐嘴一撇，重重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重新坐到灶台后边，见那俩金盾卫还在开怀地作笑，便悄悄地掏出了灶膛里的东西，是个陶做的小瓶子，打开盖子，倒了个纸团出来，纸团上却一个字也无。她抹了把脸上未干的水，洇了上去，便有字迹慢慢显现：“得长生者不长生，长生者在长生宫”，不多时字迹便消失了。
得长生者不长生？
这意思是她会死？
她脑海中如炸开了烟花一般，听那帮人的意思，长生就在她身上。
而长生者在长生宫，又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皇宫里有一处宫殿叫做长生宫。
这是叫她进宫吗？
她不声响，两个金盾卫狐疑地转头看她，真是比獒犬还灵。
重笙璐将重瓶连纸一道扔进了灶膛，点火毁尸灭迹，然后开始展示自己非常低下的厨艺。那陶瓶不知是谁扔的，字迹不是冯开冯衍，更不是父亲的，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人。
重笙璐饭还没做好，冯开便回来了，一边帮她打水，一边冲她摇头，竟然连重府都没出去。她不禁越发躁郁。
“千户大人。”门口两个金盾卫抱拳作礼。
重笙璐闻声，暗暗咬碎一口银牙，难怪冯开没能出去，原来是周廷聿去而复返了，真是阴魂不散。
“周大人，您是来赶早饭的吗？”重笙璐白他一眼。
周廷聿呵呵一笑，用帕子捂住口鼻，语气便又钝又闷，道：“好好伺候重公子，老子有话问他。”他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金盾卫便围了上来，冯开应声出拳。他们的刀剑都给收缴了，此刻赤手空拳。
“千户大人，我家老爷还在呢。”
“呵呵，将死之人罢了，何况救驾之功还不知是真是假呢，至于这位重公子，我奉周同知之令，要严加审问。你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动手，给我滚边上去。”
冯开却不躲，只将重笙璐护得更加密实。
周廷聿往后退了三步，手刀一横，门外又冲进来数名金盾卫，将二人围得密不透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重笙璐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为免伤亡，大概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他问话。但配合他问话的下场，她不用想也知道。
瞬间，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再一愣，冯开便已经和金盾卫厮杀成一团。冯衍闻声赶来，也加入了厨房外的战局。
还有那老婆子在混乱中，冲到门口，泪流满面，用了全身力气喊道：“公子，老夫人，她，她……”
重笙璐三人几乎是同时向她扑去，但她话未出口，却已命丧刀下，血溅满了门槛，也溅了她一脸。
周廷聿露出一脸贱笑，躲开血迹喷射的范围：“哦，忘了告诉你，方才我派了两个人跟老夫人聊了两句，老夫人好像有些想不开……”
重笙璐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力，两刀隔开三个金盾卫，冲出了包围圈，却在包围圈外碰到了一个熟人。
“霍碓大哥？”重笙璐一个趔趄，稳住身形。
“重公子。”霍碓虚扶了她一把，作礼。
“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重公子送样东西。”
“嗯？”
霍碓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田白玉，递给她：“太孙殿下已向皇上请求，要你做他的伴读。从今后，你就是太孙殿下的人，这是他赏你的。”
重笙璐狐疑地将玉佩接过：“太孙殿下呢？”白玉上的穗子还带着些干涸的血迹，显然不是用心准备过的赏赐。
“殿下回应天府了，毒已解，身子好了大半，正等着公子回京效力呢。”
重笙璐却不置可否，只是回身，瞪着周廷聿：“周大人还要带我回去问话吗？”狐假虎威，她也会啊。
周廷聿却不置可否，一摊手，假模假式道：“节哀啊。”
重笙璐闻言，又想起祖母，气血直冲脑门，猛一回身已向老夫人院子冲去，房门大开，没有挣扎的痕迹，她的喉咙却异常的胀起，面色黑紫，气息已无。
她，尚未与祖母谋面，已阴阳两隔。
周廷聿一副闲庭漫步模样，紧跟着她，见此情景，却一摊手：“重徐氏畏罪吞金……”
重笙璐缓缓回身，和周廷聿对视着，眼中又狠又恨。她将他的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此刻，她有了第一个仇人。
就是这个草菅人命的金盾卫千户。
周廷聿饶是见人无数，但重笙璐这样大无畏地表现自己的仇恨的却是不多见。毕竟大多数人对金盾卫，尤其他这样后台高深的金盾卫是心存畏惧的。即便是有仇，也不敢当面表现。然而在重笙璐的目光逼视下，他说了几个字，便将后头的话咽了。
有人从门外急冲进来，在周廷聿身边耳语。
重笙璐隐隐听到“谋逆、满门抄斩”几个字，执起手中的匕首冲了过去。
周廷聿没防备，肋骨处中了一刀，血流如注，反手一掌打在她手臂上，痛得弯起了腰，冷汗涔涔。
重笙璐整个人横飞出去，右臂脱臼，匕首随之脱手，好在霍碓反应快，冲上前接住了她。
周廷聿却罕见得没有恋战，将要围上来的人摒退，只做了个“你等着”的手势，便带着一群金盾卫走了，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
冯开冯衍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赶忙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重笙璐。
霍碓眼疾手快将她右臂接了回去，痛得重笙璐大哭出声。
“祖母！”重笙璐扑在重老夫人身上，声嘶力竭。
霍碓没想到，他还是晚来了一步。而周廷聿，竟真的敢，逼死了重老夫人。
重笙璐哭成了泪人，有人身上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风尘仆仆地冲进门来，重重地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咚咚咚一声声地磕到人心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陶瓶
